第 31 章

  謝沂春身上混合著水果沐浴露和痱子粉的香味越來越接近,洛寒無比緊張,他覺得自己應該假裝翻身轉開,可說不定是他想錯了呢?謝沂春靠得也不算太近,等實在沒辦法了,他再移開。

  洛寒想著,越發地緊繃,正當他準備翻身的時候——謝沂春又離開了。

  洛寒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大家不戳破這層玻璃紙,那就可以一直繼續做朋友。

  正在這時,謝沂春再次俯下身去,洛寒還沒呼完的氣又倒吸回去,他剛要翻身,謝沂春又挪開了。

  如此俯身起身,起身俯身來回數遍……

  洛寒:「……」

  做俯臥撐嗎?

  洛寒覺得自己沒辦法裝睡了,他慢慢睜開眼睛裝成被吵醒了,看到謝沂春,再裝成嚇了一跳。他想自己的演技應當是相當蹩腳的,但謝沂春居然被他的演技給震住了,往後跌倒坐在地上,順帶不小心把床頭櫃上的杯子打翻了,也不知道他是以什麼角度打到的杯子,茶水竟然都潑到他臉上,頭髮濕了,臉頰上也沾到了幾片茶葉。

  洛寒見到眨眼間他就變成了這個滑稽模樣,忍不住笑了:「你大半夜的幹什麼啊?」

  謝沂春總不能直說自己想偷親吧?他的小腦袋瓜裡靈光一閃,機智地說:「我剛半夜起來,看到你臉上好像掉了個蟲子,光線不好,看不清,我湊過去看。」

  洛寒覺得這個說法真的蹩腳,但他也只能接受了。他轉移話題說:「你看看成什麼樣子了?」

  謝沂春低頭看掉在自己旁邊的茶杯和灑了一地的茶水茶葉,說:「我馬上收拾。」

  洛寒從床上起來,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我說的是你成什麼樣子了!」

  他伸手把謝沂春臉上的茶葉給拿掉:「自己去照一下鏡子,洗頭髮,擦下臉,這裡我來收拾就好。」

  謝沂春被他的指尖碰到的地方感覺被燙到,緊接著整張臉都燙起來了,他傻氣地「哦」了一聲,到衛生間去了。

  洛寒長長嘆了口氣。

  上輩子他知道謝沂春喜歡自己是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有次謝沂春到他家玩,手機落在沙發上,他們用的同一款手機,沒套手機殼,洛寒還以為是自己的手機,輸入了屏保密碼——他自己的生日年月日。

  直接解鎖了。

  解鎖以後他看到手機壁紙和各種app不太對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手機,是謝沂春的手機。壁紙……壁紙是他的照片,不知道是謝沂春什麼時候拍的,但應當還是他們高中時,他穿著學校的夏裝,短袖白襯衫,在微笑。

  洛寒當時就是心底一涼,他點進相冊,有個分類相冊「洛寒」,幾年幾千張照片全是他,看時間只是近幾年的。

  只有他被分出來單獨整理了一個相冊。

  說實話,他當時真的被嚇到了。

  畢竟再怎麼和謝沂春要好,也只是作為朋友,是朋友,他不鄙視同性戀,可他真的沒辦法當同性戀。這算怎麼回事?謝沂春不是喜歡女人嗎?他都喜歡女人到被人嘲是圈內「種馬」了,換女朋友和換衣服一樣。

  難道是他弄錯了?洛寒抱著懷疑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杯弓蛇影,他越想越不對勁,慢慢地疏遠了謝沂春。

  謝沂春也許是發現了,也沒說什麼,有次他故意說:「我等下還有手術,下次再聊吧。」

  謝沂春在電話那頭停頓片刻,寂寥地說:「哦,對,你開始上班了,很忙吧,我不打攪你了。」

  過了會兒,護士進辦公室,問他:「洛醫生,你朋友剛才來找你,長得好像那個明星謝沂春啊,他怎麼到門口又走了?」

  洛寒愣了下,站了起來,卻突然回過神,他是想做什麼呢?去追謝沂春嗎?追到了呢?該怎麼說?繼續維持虛假的朋友關係嗎?

  還維持得下去嗎?洛寒笑自己,那還不如就這樣斷了關係。對他們倆都好。

  但他有次夢到謝沂春這個人走在空蕩蕩的醫院走廊,什麼話都沒說,拐了個彎就消失不見了。

  那一次分開,他們足足兩年沒有再聯繫,直到洛寒結婚,辦婚禮,他也沒通知謝沂春。

  謝沂春不知道從哪聽說,自己突然跑去參加,像是從沒離開過一樣,對他笑:「喲,好久不見了,祝你新婚快樂,我來湊個熱鬧總行吧?」

  說是這麼說,謝沂春跑去和老同學喝酒,誰都給他灌酒,他來者不拒,偏偏酒量差的要死,喝了個爛醉,害得他還要訂房間把他扶過去安置。

  謝沂春醉得一塌糊塗,忽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會兒說:「你連結婚都不告訴我……我又沒想要對你怎麼樣……連讓我偷偷喜歡你都不成嗎?」

  一會兒說:「那個女人不是個好女人,你怎麼就娶她了啊……你不能娶別人嗎?」

  洛寒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起少年時謝沂春老搶他女朋友,有一個撬一個,他怕這次又被撬牆角,怎麼可能告訴他,如果他們這些年還做朋友的話,他怕是一輩子都別想結婚了,所以根本不敢和謝沂春說,結果就是兩年多,別說見面連電話都沒一個。

  「你喝醉了。」洛寒給他吃了醒酒藥,把他拽著自己袖子的手拉開,轉身離開了。

  謝沂春第二天自己退房離開,也沒有再找過他,又過了好些年,他做他的醫生,結婚生子,養他的可愛傻兒子;謝沂春做他的明星,風光無限,花邊新聞滿天飛。

  各過各的,相安無事。

  洛寒醒過來,昨晚夢見好多上輩子的事,腦袋像是灌了鉛一樣昏沉,他揉了揉額頭,起床,把謝沂春叫起來。

  昨天真的睡得晚,謝沂春睏得要死,去劇組的路上二十分鐘車程都在補睡。

  一下車讓他醒過來,他拍拍臉,精神百倍地去工作。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了。

  這段吻戲的劇情是男主和大小姐定情,原本就是在花下送個玉珮拉個小手,導演覺得不夠浪漫,必須親一下。

  放在晚上拍,還得配個明月。

  攝像機是俊男美女花前月下,錦衣華服的公子深情脈脈地望著她,把玉鐲戴進纖纖皓腕,執手相望,此時無聲勝有聲。

  謝沂春的臉部表情演得太好了,人的面孔是極其靈敏的儀器,共計有四十三塊肌肉,無數的血管和神經末梢,可以組合出一萬多種表情,眨眼的頻率,嘴角的弧度,眉間的褶皺,瞳孔的收縮,只是細小的差別表達的感情就會天翻地覆。

  當一個人的臉被放大到電視上,或者放大到電影螢幕上,一點點假都會被無限放大,這時是無法用肢體表演來彌補的,是最考驗一個演員的天分的,有些人再努力也只是在努力地演假戲,能讓整張臉佔據整個鏡頭而不露怯並不是刻意地作用什麼技巧,計算著運動臉上的哪塊肌肉,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導演都跟著被帶進這個戲裡,公子的手溫柔地貼上女主角的臉龐,低頭靠了過去,小姐羞澀地垂下眼瞼,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公子像是在憐惜一隻小動物,沒有再追著吻她的嘴唇,而是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導演:「……」

  謝沂春回過神:「啊,不好意思,我順勢就那麼演了。」

  導演回看剛才那段,實在是喜歡這一段,重新來一遍未必可以再做到,想了想:「算了……也挺好的,就這樣吧。」

  謝沂春逃過一劫,萬分感激。

  洛寒不翻他劇本,壓根就不知道加了吻戲的事,還跟他說:「今天收工的也挺早的啊,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謝沂春心情複雜,我初吻差點沒了,你關心宵夜?可他剛才演得太入神了,也沒空去看洛寒是個什麼表情。

  謝沂春陰陽怪氣地問:「你覺得我今天演得怎麼樣?特別是最後那段。」

  「我又不懂這些。」洛寒認真地思考了下,「鼓風機在後面吹花瓣挺好玩的。」

  謝沂春氣鼓鼓地走了:「吃什麼宵夜,吃了要發胖的,我還得保持身材呢!」

  洛寒想想是這個道理:「哦,那我們回去吧。」

  路上想到謝沂春差點親到那個姑娘的畫面,當時他也是……有點被驚到,感覺很奇怪,有點不希望那種畫面發生,該怎麼說呢,最後只是親了額頭,他居然覺得如釋重負。

  謝沂春走在前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他幹嘛生氣呢?他本來就怕洛寒會知道啊……但還是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