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謝浚死了?

  怎麼回事??

  具體經過謝沂春並不知道,他只能通過新聞報紙和警方通告來瞭解事情經過,首先是韓冰潔投案自首,他以為是韓冰潔和謝浚撕了幾個月,韓冰潔失手弄死了謝浚。然後網上出現第一種說法,一份DNA鑑定書,證明韓冰潔生的女兒謝雨霏是謝浚親生的,但是謝浚不相信,差點打死他們的女兒,韓冰潔當然不能看著女兒被打死,這時候的謝浚已經喪心病狂了,於是她為了保護女兒,在爭執中不小心殺了謝浚。多麼可憐的母親啊,民眾立即開始同情她了。

  沒過幾天事情峰迴路轉,警方調查出韓冰潔並不是凶手,當時謝浚是去找謝雨霏,謝雨霏失手殺了他,心慌意亂告訴了媽媽,韓冰潔為女兒頂罪。這時謝雨霏已經消失不見了,似乎是已經逃出國了。韓冰潔的辯護律師極為厲害,經過半年的官司,韓冰潔出來了。民眾的仇恨值到了她女兒的身上,也有人同情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而不是故意的,不是嗎?如果不反抗,可能死的就是她的。至於韓冰潔,那就更是一片慈母之心了。

  謝沂春莫名地想起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教育他不要打架,和他說:「你看那些因為打架出事的命案,死的都是先動手的那個。」

  謝沂春當時就很不以為然,頂嘴說:「一個死了,活著的那個肯定說是死的那個先動手啊,反正死了的那個又不可能詐屍反駁她。」

  謝浚虧就虧在死了,謝浚一死,她作為遺產第一順位繼承人,整個謝家都是她的了。謝沂春甚至覺得自己上輩子被整的那麼慘真的不冤枉,他後媽看上去吃齋唸佛,這狠起來比誰都狠啊……他想想自己上輩子最後雖然找到了部分韓冰潔的犯罪證據,但她後來有沒有被定罪他還真的不知道,仔細考慮了下,說不定她還是毫髮無損。

  現在韓冰潔空得出手了,她回過頭,就要對付最早爆料她出軌的人。

  ——林旭。明面上是林旭。

  謝沂春覺得真的對不住林哥,這下被他坑慘了,但他也沒想到謝浚居然能被一個家庭主婦給扳倒啊!

  林旭馬上就被排擠得失業了,謝沂春見韓冰潔這麼心狠手辣,弄死人都不眨眼睛,實在是不敢讓林旭再到處亂晃了,送林旭出國度假,林旭還反過來安慰他:「反正我現在不缺錢,就當休假吧。」

  可接下去怎麼辦呢?總不可能躲一輩子吧。

  韓冰潔對付林旭之後有兩個人來找過他,一個是謝文昊,一個是裴明毅,謝沂春想了想,讓林旭把韓冰潔換他藥的事情告訴了這兩個人,謝文昊深受打擊,給了林旭一大筆錢,說:「我會勸住我媽不繼續找你麻煩了。」

  裴明毅也說了類似的話:「她不會再找你麻煩的。」

  謝文昊覺得媽媽已經瘋了。哥哥死了,爸爸死了,妹妹逃出國,他現在都不知道妹妹在哪……他原本還覺得爸爸的死是個意外,雨霏還那麼小……但是,哥哥是媽媽害死的嗎?哥哥都已經死了,林旭只是個小人物,他有必要抱著得罪那麼多人的後果去污衊媽媽嗎?無非是為了哥哥打抱不平,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他想到媽媽和李叔叔的私情,想到李叔叔的工作,想到謝沂春的死,想到目前還在他名下的公司和財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或許他也是害死謝沂春的幫凶?他是不是在用著沾著謝沂春的血的錢?

  現在媽媽拿到了公司,坐在爸爸以前做的位置,這個龐大的公司機器早就能夠自行運轉,她負責做些大方向的決策就是了,就算是這些決策,也有人可以輔助幫她,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籠絡住了另外幾個元老,竟然還真的坐住了位置。

  謝文昊現在……看到媽媽就覺得害怕。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有時候都會覺得媽媽的身體裡像是裝著一隻可怕的食人怪獸,她為什麼能夠那麼安然自若呢?

  但其實現在韓冰潔並不算是安然自若,她本來是想把那個林旭搞破產的,但不知道哪來的一股資本和她對著幹,極其瘋狂,不計成本,她只好先對付這個大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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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東。

  無國界醫生組織某戰地醫院。

  病人們尊敬地稱洛寒為洛醫生,他年紀輕輕,但是醫術高超。戰地的物資非常貧困,不止是生活方面,醫療設備更是嚴重缺乏,很多時候都得憑藉經驗來進行診斷治療,要不是洛寒有著兩輩子十幾年的經驗,並不是真的新人醫生,說不定還真的會應付不過來。在這裡,只看你的醫術,不看資歷,不用熬時間,他一過去就可以做手術,只有他做不過來的,沒有不需要他的。

  大家都說洛醫生是個很勇敢的人,他從不怕戰火,每次都是第一時間趕過去,救助傷員,一心只有醫學。運氣很好的是他至今沒有被戰火波及受過傷。

  戈壁沙漠的晝夜溫差很大。

  他們的臨時救助醫院用塑料板搭建,冬冷夏熱,外面圍著鐵絲網做個屏障,掛著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標誌。夜裡點了篝火,他和幾位不同膚色的同事一起吃飯,都是些罐頭產品,但這已經是一頓美餐了。

  在這種地方,片刻的和平都是難能可貴的。

  大家開始聊起為什麼成為無國界醫生的原因,慷慨激昂地陳述著理想。

  只有洛寒一言不發,別人問他:「洛,你是為什麼來這裡呢?」

  他舉目望去,越過火光,四周都是一望無垠的戈壁荒漠、黑夜和零星的荒草,正如他的心境,他微微一笑,還是什麼都沒有。

  同事說:「果然是含蓄內斂的中國人。」

  比起國內,這裡有更多稀奇古怪的病例,每天醫院都在死人,他竭盡全力去救助,沒有訣竅,就是成百上千遍基礎功的反覆鍛鍊,讓他的手越來越穩,下刀越來越準。

  生命只有一次,失敗一次了就救不回來了。

  作為醫生,他是最清楚這件事的。

  但是上天曾經垂憐他過一次,給了他重來的機會,是他沒有好好珍惜。

  他總是想,明明他是醫生,明明他知道抑鬱症是多麼嚴重的病,為什麼他沒有再關心謝沂春一些呢?為什麼在謝沂春還活著的時候,沒有對他好一點呢?

  他記憶裡最多的就是謝沂春的哭臉,他夢見十五歲的謝沂春站在他家的台階下,仰著臉哭著問他:「我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好,你要對我這麼凶?」

  不停地夢見一次又一次。

  他很難過,可也想回到夢中,起碼還能再見到他一次。

  十年前剛回到十六時,他非常想不通,如今他明白了,是他自己想回來,他潛意識裡就是放不下謝沂春,就算是上輩子那個造孽的狀態,他也放不下謝沂春。

  他從沒去想為什麼自己放不下謝沂春,等到謝沂春死了才懂得。

  是謝沂春問他,而他沒有說出口的那個答案。

  可現在再說「我愛你」已經來不及了,謝沂春都死了。

  所以他來到這裡,要麼在戰火中犧牲,如果死不了,他就專心鑽研醫術,用工作麻痺自己一輩子。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有時候他也會夢見一些好的,有次他夢見謝沂春笑著問他:「我空出了半天,週六晚上你有空嗎?我們去看電影吧。」

  他想說好,但張開嘴,卻怎麼都說不出口,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然後醒過來,一身的冷汗,回憶自己那時是怎麼說的,哦,他說工作很忙,沒有空。謝沂春悻悻地表示了理解。

  轉眼快過去一年了。

  洛寒準備下周回國一趟,給謝沂春掃墓。

  週六。

  洛寒坐在醫護車上,照看著一個傷員。

  路途顛簸。

  快到他們的醫院時,他聽到一種奇異的尖嘯聲,猶如狼嗥,彷彿要撕裂耳膜。他分辨出來,那是戰機低空迫近的聲音。

  他趴下去,扶住傷員,才好在突然剎車時保護住傷員不至於從擔架上掉下去。

  兩顆手雷掉在車子的左邊附近,爆炸產生的氣浪把車子掀翻,洛寒自己都撞到了腦袋,他揩了一把血,爬出車廂,把傷員背出來,先放在附近的一棵樹下,又去把司機給扶出來。

  國際上無國界醫生是受法律保護的,可在這種戰亂地區,誰和你講法律?

  他背著一個傷員回去,隨意地處理了下頭上的小傷口,找人和他一起去救人。

  「太危險了,洛。」

  「我是醫生。」

  這次他沒有再被好運眷顧,一顆手雷在他不遠處爆炸,他被熱浪衝倒,有彈片刺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他一身血污地被同事抬回去。

  「你還聽得見嗎?洛。堅持住,我們一定會救你的。」

  聲音像是在很遠的地方,洛寒覺得視線慢慢開始變得模糊,他心底卻覺得十分安然。

  同事看到他居然在笑著,嘴唇嚅囁,好像在說什麼,湊近去聽。

  洛寒眼角溢出一滴淚,閉著眼睛,輕聲說:「是我害死他的。」

  「我要還他一條命。」

  「別救我……」

  說的是中文,他同事聽不懂,只聽懂了一句:

  「I deserve to 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