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沂春為了見洛寒,特地好幾天不刮鬍子,本來他還打算不洗澡或者吃個大蒜什麼的,但他那麼愛臭美的人,想來想去實在下不了手,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到時候再穿得醜點。
終於到了約定的那天,沒約在外面,就約在他的一處私宅。
謝沂春從一大早就開始焦慮:「媽,你做的荷包蛋怎麼那麼淡?」
安可白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加點鹽沾點醬油啊。」
然後看到謝沂春灑了鹽又加醬油,安可瞪大眼睛:「不會齁著呢嗎?」
謝沂春先跑去寫歌,寫不出來,去跑跑步機,跑了不到三分鐘,覺得好累,跑到樓上喊:「天天!陪我打吃雞!」
天天現在放假,是個隨叫隨到的好弟弟,馬上過去陪他了:「跳哪?」
平時玩得很開心的遊戲謝沂春現在突然毫無興趣了,百無聊賴地說:「你挑吧,隨便隨便,哥哥跟你跳。」
天天說:「那就集裝箱吧。」
謝沂春:「哇,集裝箱很多人誒,我怕怕,要落地成盒的。」
天天:「那要麼去學校?」
謝沂春:「學校?學校是學習的地方,我們在學校打打殺殺不太好吧。」
天天:「都飛過去了,跳核電站吧,跳吧跳吧。」
謝沂春:「核電站?為什麼跳核電站?這種廢棄核電站肯定有輻射有污染,對身體不好,我和你說,不可以去那裡,不健康……」
天天忍不下去了:「那你說跳哪裡嘛!」
謝沂春說:「哎呀我都隨便嘛,你決定呀。」
天天:「…………」
謝沂春:「哇,我掉海裡了……哇,岸上有人!……哇,我死了。」
天天無可奈何地說:「哥,你是還喜歡洛寒大哥啊。」
謝沂春驚詫地問:「我被人打死和跟喜歡洛寒有什麼關係?」
天天說:「你不喜歡他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謝沂春嘖了一聲:「沒有,真沒有……你別這麼看著我,你看著,他這次來,我徹底把他給甩了。」
遊戲也打不去,他就在網上瞎逛,一打開網站,就看到謝文昊去警察局自首舉報他媽的新聞,各大網站都刷屏了。
謝沂春……謝沂春的心情太複雜了,首先是震驚,他剛開始還不敢相信,多查了幾個網站,發現居然真的是真的。謝文昊原來是這樣的人嗎?他對謝文昊的印象在停留在那個臭屁嘴毒的男孩子上面。然後又有點擔心,當初謝浚都輸給了韓冰潔,這次也不一定能真把她給送進去吧。
謝沂春甚至都很奇怪自己為什麼心態這麼平和,他剛「死而復生」那時候還覺得要報仇呢,現在也懶了,可能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做什麼都三分鐘熱度,連報仇也是。也可能是因為生死都經歷過了,能看開的他都看開了。
感覺更像是在圍觀一件離自己很遠的事,只剩下唏噓。
比起謝家的事來說,他更在意洛寒。
謝沂春一個人到樓頂去。
這會兒是三月底,前些日子氣溫開始回升,這幾天忽然來了一股寒流,又開始降溫,倒春寒來了。昨天還下了場雨,今天有些冷,謝沂春隨便裹了件大衣。
種在樓頂的月季開了不少,都是以前外婆種的,他搬過來和自己一起住,他坐在暖房裡,還是很焦慮,像在等著一個審判,停下樓下有點動靜,他就偷偷摸到欄杆邊上探出個腦袋往下瞅,看是不是洛寒來了。
一直等到快吃午飯,他準備下樓了,突然聽見有開車接近的聲音,他的心跳隨著開車聲又開始加快,躡手躡腳鬼鬼祟祟地到天台邊緣,往下看,車上下來一個男人,他只看到那個身影,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洛寒。
他的心尖最柔軟的地方控制不住地開始微顫,洛寒把車停在他家院子外面,下車,天天給他開門,他踩上院子裡鵝軟石鋪的小路,兩旁是鬱鬱蔥蔥的花木。
謝沂春沒發現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洛寒看。
洛寒福至心靈般,突然抬起頭,向他所在的樓頂方向望了過去。
謝沂春嚇了一跳,趕緊躲起來。
先把洛寒引到客廳坐下,天天再去樓頂叫謝沂春。
謝沂春很著急,不知道該往哪躲,往籐椅上一坐,拿了本書開始裝逼。
天天說:「洛寒哥哥來了,在客廳等你啊。」
謝沂春裝模作樣地說:「哦,來了啊,剛才一直在看書,我都沒注意到。」
洛寒聽見腳步聲下來,等不住,站起來走到樓梯口附近,謝沂春的身影甫一映入他的眼簾,他的眼眶就開始發熱濕潤,他不敢眨眼睛,他怕自己只是在做一場夢,怕一睜開眼睛,謝沂春就會像消失不見。
謝沂春拾級而下,他不去看都能感覺到洛寒炙熱專注的視線,他用眼角瞧了一下就有些受不住了,他從來沒被洛寒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好像很愛他一樣,看得他老臉都快紅了。
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加上上輩子活的年頭,已經過半百了,可一站在洛寒面前,還跟個中學生一樣,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該朝哪看。
「小花。」洛寒輕聲呼喚他。
謝沂春感覺自己這樣不去看洛寒像是怕了他似的,不能這樣,鼓起勇氣直視洛寒,故意和他頂嘴:「一把年紀了,還什麼小花啊,老花了。」
洛寒看他這樣活潑,不以為忤,還笑了下,無比溫柔地說:「你還活著,真好。」
他明明笑著,卻好像快哭了。
謝沂春覺得心裡好難過啊,別過臉:「我們去書房說話。」
洛寒應了一聲,跟在他後面。
進了書房。
謝沂春還想說坐下說話,洛寒關上門,朝他快步接近過去,謝沂春看到洛寒關門朝自己走過來就很緊張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被人一把抱住。
兩瓣溫熱的嘴唇就貼上了他的嘴唇,這並不是洛寒原本的計畫,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忍不住了,只是一時情難自禁,像是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泉水,他急不可耐地親吻著謝沂春。
謝沂春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團火,被燒得渾身熾熱,他被洛寒撬開牙關了才反應過來,把人給推開,瞪著洛寒:「你幹什麼啊!」
洛寒挺遺憾的,意猶未盡,說:「耍流氓啊。跟你學的。」
謝沂春臉轟的紅了,他以前追洛寒的時候是常做這種事,但他哪有這麼膽大啊,他只敢碰一下嘴唇就完了:「你別這樣,我們文明點好好說話,不行嗎?」
洛寒嗯了一聲,道貌岸然。
謝沂春垂著視線說:「洛寒,你要見我,那我們就見一面,說好了是最後一面的。我們真的不能再在一起了……我和你道個歉,以前全是我的不對,你又不喜歡男人,是我非要纏著你,你沒辦法才答應我,結果害我們走到這一步。你是個好人,是我配不上你,對不起。」
洛寒說:「那時候是我要和你在一起的。」
謝沂春說:「還是我逼的啊!是我拿絕交逼你的……」
洛寒說:「沒有。別和我說什麼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好,一直不夠關心你瞭解你。我還總是凶你,對你吹毛求疵,你明明已經很乖了。」
洛寒哪有不好的地方呢?謝沂春心酸,他是那麼個爛人,他最落魄最潦倒的時候,全世界都鄙棄他的時候,只有洛寒還肯收留他,世上就沒有比洛寒更善良溫柔的人了。洛寒看過他上輩子落到那種地步,就是因為太溫柔,才管他管得那麼嚴。換成別人,早就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所以啊,他不能再拖累洛寒了。
洛寒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幾乎是卑微地說:「是我要和你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小花,你最後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就這一次,我以後要是再讓你不高興你就甩了我,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謝沂春聽到他這個說話的語氣,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他心裡的洛寒是那個自信堅定、走在路上光都彷彿追著他跑的洛寒,而不是這樣落魄滄桑的,洛寒變成這樣還幾次荒廢自己的事業,全都是拜他所賜。
他是怕了,他真的怕了,洛寒遇上他就沒有過好事兒,他不能再對不起洛寒了。
不能再優柔寡斷、藕斷絲連了,早點斷得乾乾淨淨,洛寒也好早點過上正常的人生。
謝沂春忍住想答應的衝動,深吸一口氣,看著洛寒說:「你說想聽我當面和你說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謝沂春昧著良心,撒謊說:「我不喜歡你,我真的不喜歡你。」
洛寒是真有點氣,氣的都笑了:「你要不要照一下鏡子?就你現在看著我的這個眼神你說你不喜歡我了。」
謝沂春梗著脖子,咬緊牙關:「我就是不喜歡你了。你也照照鏡子,你是不是又要凶我?你罵我,我現在就把你趕出去。這裡是我家。」
洛寒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王八蛋怎麼辦,以前他不想謝沂春喜歡他,謝沂春打斷腿都要喜歡他,現在他想和謝沂春在一起過日子,謝沂春又倔得很,非說已經不喜歡他了。
洛寒不敢凶他,抓著謝沂春的手拉了他一下,想把他拉過來親兩口。
謝沂春慌了,和他推搡起來。
推來推去的,差點沒打起來,謝沂春是真的惱了,給了他一巴掌:「你能不能理智一點!我們就不能好聚好散嗎?洛寒,我們再在一起,對我們倆都沒有好處!我們根本不是同一路的人,再勉強在一起,遲早還是會害了自己的!」
洛寒被打了也不生氣,說:「你都沒再試試,你怎麼知道會那樣?」
都他媽的試了兩輩子了,有好下場嗎?謝沂春真想直接罵出口,但說不出口,氣沖沖地瞪著洛寒,胸膛起伏。
洛寒沒再說話,只看著他,眸中的神采變了變,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說:「你都記起來了,是不是?」
不用說得太清楚,他們都明白。謝沂春頹唐下來,說:「是,我都記起來了……你說我們這樣,還怎麼在一起?我一看到你我就很難過。我覺得兩個人相愛不應該是這樣互相折磨,我不折磨你了,你也別折磨我了。」
洛寒沉默了很久,問:「你是覺得很痛苦嗎?」
謝沂春斬釘截鐵地說:「是。你不也是嗎?……趁現在還算來得及,我們各走各走的。你回去,好好當你的醫生。」
洛寒仰了仰頭,嘆氣:「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那就這樣吧。」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謝沂春送他出去:「現在就走嗎?」
洛寒問他:「你想我多留一會兒?」
謝沂春說:「馬上就吃中飯了,現在就趕你走感覺我挺不禮貌的,要麼吃了飯再走吧,正好當是散夥飯了。」
安可不知道他們在樓上聊了什麼,對謝沂春說:「可以吃午飯了。」
洛寒也坐下來一起吃飯,她疑惑了,這是兩個人又和好了?小心翼翼地說:「那今晚洛寒睡客房還是睡你房間。」
謝沂春說:「沒,他吃了飯就走,這是散夥飯。」
安可:「!!!」這麼鄭重的嗎?早知道她就多做幾個好菜了。
洛寒說:「謝文昊去舉報了他媽你知道嗎?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轉告你,希望你回去照看一下奶奶。」
謝沂春嗯了一聲。
洛寒走了。
謝沂春知道,洛寒這次走了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天天問他:「你不去送他嗎?」
謝沂春待在屋子裡,沒去看:「不了。」
洛寒離開以後謝沂春更打不起精神了,他還在恍惚之中。這下是真的分手了。以後他不去找洛寒,洛寒不來找他,對,這樣才是對他們都好。
難過也只是一時的而已。
世界上沒有誰離開了誰是活不下去的。
他就是……有一點點難過而已,就一點點,讓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謝沂春鎖上門,不想吃晚飯,一個人喝酒,喝醉了倒頭睡,回過神的時候,枕頭都被他給哭濕了。
他哭著哭著睡著了,半夜醒了過來。
他是被窗戶外面的聲音被弄醒的,他先看了下時間,都凌晨兩點了,外面怎麼會有聲音?是小偷嗎?
謝沂春隨手拿了棒球棍防身,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往外面看,他的窗戶就沒關著,真看到了一個人影,正在翻他的露台呢,謝沂春握緊了棒球棍,定睛一看……發現是洛寒。
洛寒也瞧見他了,謝沂春伸手就要關窗,手忙腳亂的,沒關上,被洛寒闖了進去,順手就把他拿著的武器給卸了。
謝沂春被他按在牆上:「你不是都走了嗎?」
洛寒靠過去:「我想想你當初我追我都追了那麼久,我不能才一次就放棄。」
謝沂春生氣:「你這是耍賴!」
洛寒吻過去:「寶貝,都是跟你學壞的。」
洛寒的手碰到他,他哪兒就像是被燙到,謝沂春緊張得弓了弓背,又怕把家裡人吵醒,只敢惱怒地小聲說:「你別這樣,洛寒。」
洛寒很是強硬,死豬不怕開水燙似的說:「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喊吧,把你家裡人都喊過來。」
謝沂春心亂如麻,正要喊。
洛寒忽然低低笑了兩聲:「我還沒摸你呢,你就先歡迎我了嗎?」
謝沂春臉都快要燒起來了,他有什麼辦法嘛,他一直以來就對洛寒毫無抵抗力啊。他也沒辦法啊。
洛寒鬆開手,像是對待無比珍貴的東西,溫柔地親啄他的臉頰和嘴唇,耳鬢廝磨地哄他:「小花,寶貝,就答應我一次嘛,好不好?我這輩子都對你好,是我不要臉,是我非要喜歡你……」
謝沂春快哭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我好生氣啊。你怎麼變那麼壞了啊?」 謝沂春想,洛寒這個人怎麼變得那麼卑鄙了呢?他這樣該強硬時強硬,剛柔軟時又能退一步低聲下氣。這樣子讓他怎麼拒絕啊?
洛寒抱著他,親他的眼淚:「彆氣了,氣壞了你,我要心疼的,你哭什麼啊?我又哪氣到你了,我都改好不好?都是我壞,都是我不好。」
謝沂春抽抽搭搭的,悶聲說:「我是氣我自己,我怎麼就那麼不爭氣呢,我現在應該揍你的。」
洛寒親了親他的指尖,把人抱起來:「那是因為你喜歡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