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後還站著個人,孔立青抬眼看去一個男人一身黑衣,個子很高,五官是俊朗的,但他整個人站在那裡,雖看的清他人,但卻感覺他似乎隱身在黑暗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著孔立青的目光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孔立青直覺的知道這個人很特別,在她平日的生活裡是不會見到這樣的人的,她也直覺的感覺到這個人雖然現在面無表情,但他身上壓抑著一種暴虐的情緒,他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有壓迫感。
「刀傷,不能去醫院?」孔立青有著比較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開口,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對什麼事情反應似乎都要慢半拍,但卻對人有種絕佳的洞察力,她不喜歡說廢話,說出的話往往都直達問題的核心,她這種性格的人如果是個身居高位的上位者,那麼她會是個很有全局觀的好領袖,但她的出身注定她能自己做主的事情不多,而且她也沒有什麼野心,所以她一般給人的感覺就是個沉默木訥的人罷了。
矛盾的怪異,這是陸旭第一次見到孔立青時對她的第一感覺,他在站在孔立青家門口之前已經從他面前的這位楊小姐那裡知道,她的芳鄰是個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
陸旭這人平時的生活中閱人無數,在他的印象裡像孔立青這樣身份的人,要麼是個性格帶刺的強勢女人,要麼是個沉悶憂鬱的女人,總之性格都應該是個有點問題的人。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必要時用一些武力的強迫手段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心理準備。但眼前這個人,卻給了一種說不上來怪異感覺,一句話就說出他們目前的處境,但她卻沒有被別人請求的高姿態,她有很好的洞察力,她很聰明,但她現在皺眉思考衡量,臉上什麼表情的都沒有隱藏,她又很直白,不是個有城府的人,沒有城府的人按說都應該心思比較單純,性格活潑,但這人看著就陰鬱,矛盾怪異的性格,這是陸旭對孔立青的第一印象。
「孔小姐,請你幫幫忙。」他們僵持著讓孔立青沉默思考的時間並不長,門外的楊小姐再次提出請求。
孔立青看向對面的女人,她知道她叫楊可,以前在電梯裡為數不多的幾次交談,她給她的印象是個美麗活潑的女人,每次見到她她都是打扮的精緻,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她知道這樣的女人是個世故聰明的女人,生活中的坎坷勢必是不多的,但現在這女人卻是一臉惶恐,雖在看著她,可她感覺到這女人的注意力卻是放在她身後的人身上的,她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哀求又似乎在對她傳遞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孔立青皺著眉看著眼前的女人一會,終於開口說:「你們等一會,我去拿急救箱。」
孔立青回身進屋,她沒有關門也沒有請人進屋,就把那兩個人那麼晾在了門口,她從書房裡找出一個碩大的急救箱,回到客廳在孔萬翔的面前蹲下,對上小人的眼睛:「萬翔,隔壁阿姨的朋友生病了,我去給人看病,一會我把門關上,你在家看電視等我回來給你洗澡睡覺好不?」
「嗯。」孔萬翔很乖巧的點點頭。
孔立青起身,摸摸他的頭髮,最終還是忍不住囑咐:「一會不管外面有什麼聲音都不要開門好嗎?」
孩子歪著頭疑惑的看著她。
「聽話,我一會就回來。」
「嗯。」孩子再次乖巧的點頭。
出了門孔立青回身仔細的把門關好,再轉身的時候,前面的男人已經走到對門把門打開等著她們,在孔立青轉身的剎那,她聽見身邊的楊小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對她說:「對不起。」
孔立青的身體稍稍僵了一下,但她沒看楊小姐,直接越過她走進了對面的門內。
門內的客廳顯然要比她房子的客廳大了許多,一眼掃去,裡面的家具複雜而奢華,孔立青沒來得及仔細打量整個空間,她幾乎一進門就被斜靠在沙發裡的男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有一種人,他似乎與生俱來身上就帶著強大的氣場,不管在什麼環境下,他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出現在你的視線裡,你首先注意的就一定是他。
孔立青走進門轉瞬間目光就與男人的眼神相接,一種陰冷黏膩的感覺爬上孔立青的後背,這是孔立青與周燁彰的第一次見面,第一眼的感覺就注定了孔立青不喜歡這個人,他的眼神與那個人太相似,她對人有種本能的直覺,她第一眼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內在絕對不像他的外表那樣華麗奪目。
男人沒有說話,在孔立青在門口的僵立的片刻,是她身後的陸旭說的話:「孔小姐,麻煩你,病人就是這位。」
孔立青沒有回頭,也沒說話,她沒什麼多餘的動作,直接走到沙發邊。
男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襯衫,一件黑色西裝就放在他的身邊,孔立青在他身上掃了一眼,傷口就在腹部,血不多,初步判斷應該沒有傷到內臟。她彎腰伸出手停在男人覆蓋在傷口上的手的上方。
男人的手很大,指骨修長,膚色蒼白,指縫中沾染上一些血跡,看著有點不乾淨,破壞了一些美感,孔立青有點不著邊際的想著。
孔立青沒有抬頭看男人的臉,她等待在那裡大約兩秒後,眼前的手挪開了,她放手上去,拿開原來按住傷口的毛巾,隨手就扔到了旁邊的茶几上。
毛巾下的襯衣已經從腹部的地方成了兩片,看得出弄傷眼前這男人的刀子應該很鋒利,襯衣沒有斷接的地方,輕輕掀開一節襯衫的布料,傷口很長,橫穿過整個腹部,看著有些猙獰,但已經沒有再出血了。
孔立青回身從急救箱裡拿出一雙手術用手套,一隻戴在右手上,伸手扒開傷口看了看,然後抬頭看了一眼男人說:「找個地方躺下吧。」
男人有著一張冷酷的臉,他的五官立體深邃,膚色蒼白,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孔立青,眼神很冰冷。
孔立青對這樣的眼神很敏感,她沒有和他對視,轉身開始準備手術用的東西。她的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立在一邊的陸旭也走了過來。
孔立青蹲在茶几前眼觀鼻,鼻觀心的忙自己的,她這個急救箱是一個廠家贊助的,裡面的東西齊全做一些簡單的手術還是可以的,拿出一個不鏽鋼小盒子,放入半打紗布,注滿酒精備用,找出兩種型號的專用彎針,腸線。最後她沒有找到麻醉劑,這個急救箱是醫院發的,從拿回來孔立青就沒有打開仔細看過,她轉身對著旁邊已經躺倒一旁貴妃椅上的男人說:「沒有麻醉劑,你忍得住嗎?」
男人好像有片刻的詫異,隨後他輕點了一下頭,孔立青沒再說話接著忙自己的。片刻後她起身對一邊的陸旭說:「幫個忙,幫我把茶几抬過去。」
陸旭很和合作幫著孔立青把茶几抬到了貴妃塌旁邊,她蹲在男人的旁邊,用酒精棉球仔細的擦著手指和手臂,用平板的聲音說:「你的創傷面沒有達到腹外斜肌腱膜,我需要對你的傷口進行兩次縫合,沒有麻醉劑會很疼,請你儘量在縫合過程中保持不動行嗎?」說到最後孔立青終於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男人平躺在那裡,似乎從頭到尾都在看著孔立青,孔立青也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這樣人的眼神是很難讓人忽略的,但在她以往成長的歲月裡經常伴隨著比這更恐怖陰冷的目光,所以對別人探究的目光她的神經已經麻木了,她抬眼冷漠的看著男人。
男人還是沒有說話,動作微小的點點下巴,孔立青再不看他,低頭用醫用剪刀剪開男人的衣服,開始消毒縫合傷口。
整個傷口的縫合,前後大概十幾分鐘,男人果然躺在那裡動都沒動過一下,就連神經末梢的顫動都沒有,孔立青沒佩服這人的忍痛能力,她只是想到,這人一定受過嚴格的身體訓練,一個人當經歷疼痛的時候,或許可以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但當疼痛達到一定極限的時候,身體神經末梢的顫動卻是不受控制的,這個人連顫動都沒有就說明他有過很多的忍痛經歷,神經的極限比普通人高,但他暴露出來的皮膚卻是光潔的毫無瑕疵,不像是個整日生活在身體高度緊張下的人。孔立青也只是想到這裡,她對事物的好奇心有限,就是覺得有點好奇,並沒有深想。
最後把酒精紗布覆蓋在縫合好的傷口上,用繃帶把傷口纏好固定住,孔立青摘了手套站起來,又用平板的聲音交代道:「消毒的條件有限,傷口很容易感染,如果明天有條件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她看著自己的手頓了一下接著說:「要是有消炎藥現在吃一些最好。」
房間裡從剛才就安靜的可以,這會也沒有人接她的話,孔立青也不想等著有人接她的話,她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東西提起急救箱就打算往門口走。
「你就住對面。」孔立青往外走的動作僵立在那裡,她就知道,她的運氣不會這麼好的,她任命的閉了一下眼睛,轉過身來。
男人已經半坐起來,他斜靠在身後的靠背上,盯著轉過身的孔立青的眼睛看了一會,這人的眼神太銳利,孔立青和他對視不了,她習慣性的把目光的狀態調整到發散,從一旁看她似乎是在和男人對視,其實她眼睛的焦點是放在他的嘴唇上的。
男人見孔立青不說話,看了她半晌後,轉頭給他身邊的陸旭遞了個眼神,陸旭很快會意,他對孔立青說:「孔小姐,非常抱歉今天我們可能要在你那裡叨擾一晚了。」
這算是半挾持,如果孔立青反對那麼就會變成真正的挾持,孔立青很清楚的明白,她也看出來了,這兩個男人絕對不是生活在平和世界裡遵紀守法的人,他們身上的戾氣濃重,這個時候她首先考慮到的是對面房子裡的孩子,一時間她站在那裡舉棋不定。
男人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他撐著旁邊陸旭的手站起來,走到孔立青身邊,對從進門後就一直站在門口沒挪過地方的楊小姐說:「秒可,一會可能會有人找到這裡來,你只要告訴他們我走了就可以,不要亂說話,他們不會為難你。等一下把這裡收拾一下,不要讓人看出這裡有醫生來過。」男人的聲音冷清,他對門口的女人吩咐著。
門口的楊妙可可以看得出來她的精神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聽了男人的吩咐,有些窘迫的握著手說:「好的,周先生。」
男人吩咐完,轉頭看著孔立青:「對不起孔小姐,我只能保證在沒有特殊的情況,我是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對方沒有撕破臉皮的挾持,孔立青只有被動的接受,她現在唯一有點慶幸的是,這兩人看起來不像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至少這兩人都衣冠楚楚,最起碼還披著一層文明的外衣。這樣至少不會嚇到孔萬翔,她這樣想著,轉身往大門走去,在門口與楊小姐的目光相對的時候,明顯在她眼裡看見了歉疚,但她什麼也沒說,拉開門走了出去。
帶著兩個高大的男人進屋,一下子她狹小的客廳就顯得空間窘迫起來。孔立青看看沙發上孔萬翔還安靜的坐在那裡看電視,見她領著兩個男人進來,也只是好奇的看著她。
孔立青走過去蹲在孩子的面前,輕聲解釋:「對面阿姨的朋友病的很嚴重,我是醫生要看護著他,你明白嗎?」
「嗯。」孩子抬頭看看門口一個攙扶著另外一個兩個男人,轉頭看著她點點頭問:「我們的床要讓給他們睡嗎?」
孔立青點點頭:「今晚,我們睡書房。」她想著男人的身材,看看自家短小的沙發起身走到他們身邊:「到臥室裡去躺下吧,你的傷口不能做劇烈的動作。」
兩個男人從進門就看著她和孩子說話,規矩的站在那裡沒有動,這會孔立青和他們說話,那個明顯是做主的受傷男人也只是點點頭。
孔立青帶著他們走進臥室打開大燈,再順手開了空調,她站在門口看著男人被扶著半靠著在床頭坐下,她張張嘴最後還是沒有出聲,現在這種情況她好像也說不出「你們隨便」這樣的話。她看著男人被安頓好,轉身準備出去,身後突兀的傳來一個聲音:「謝謝你。」
孔立青走動的動作稍微停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直直走了出去。
回到客廳,好聲和孔萬翔商量:「睡覺?」
「嗯。」孩子很乖巧的放開布偶站起來,孔立青去關了電視,牽著他的手把他帶進浴室。
「自己脫衣服,我去給你拿乾淨的衣服好嗎?」孔立青對孩子交代著。
「好。」孔萬翔脫著小背心回道。
孔立青又看了一眼正自己脫著衣服的孩子,開了浴室門走出去,她這個房子浴室對面就是個小書房,書房和和浴室中間是個不長的走廊,走廊盡頭就是臥室的門,她出門拐了彎就進了臥室。
孔立青沒把眼光看向床上半躺著的男人,她直直的走到衣櫃前,動作利索的找孩子的換洗衣服。
背後一直黏膩著一道目光,那眼神帶著冷厲的探究,孔立青的神經敏感,感覺的非常清楚,她厭惡著這樣的探究,但沒有反抗的能力,從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是個窩囊的人,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但她卻除了忍受什麼都做不了。她快速的翻找出衣服又匆匆走了出去。
浴室裡孔萬翔已經光著小身子在等著她,孔立青打開花灑調好水溫,孩子自己湊到水龍頭下開始洗澡,她拉好浴簾轉身坐在馬桶上等著他,這孩子從四歲以後就不讓孔立青幫他洗澡了,孔立青為了怕他在浴室裡滑到,一般都是坐在浴簾外面等他。
聽著浴簾裡「嘩嘩」的流水聲,孔立青把腦袋埋進膝蓋裡,她心裡其實遠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鎮靜,她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個孩子,外面對著兩個不知是什麼身份的男人,算是挾持了她,還佔據了自己家,這情況是多麼複雜,她不敢往壞的地方想,她感到一種壓抑的恐懼,嘴裡又神經質的開始無聲的念叨:「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孔立青不是基督教徒,她在幼年的時候每當經歷恐懼時就總幻想有人能拯救她,可是她的生活裡從來沒有救世主,當她精神壓抑到一定境界的時候,就會學著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裡的主角一樣不停的念叨:「上帝保佑。」這也是她唯一能緩解精神壓力的方法。
孩子從浴簾後面探出頭:「媽媽,我洗好了。」
孔立青猛地抬起頭,回過神來,她起身關上花灑,扯過大毛巾包裹住孩子,拿著乾淨的衣服,抱著他出了浴室。
孔立青的書房面積狹小,放下一張寫字檯,一張單人床就沒有什麼空間了,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站好,給他擦乾了頭髮,換好衣服:「自己先睡,我一會就來好嗎?」
「好的。」孩子自己拉起毛巾被蓋在身上睜著大眼睛看著她,孔立青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孩子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孔立青也微微笑了一下,轉身打開寫字檯上的檯燈,關上大燈走了出去。
浴室的洗衣機裡還有剛才洗的床單被套,孔立青抱著半乾的一堆布料走到客廳,她這個房子是沒有陽台的,衣服只能晾在客廳落地窗旁的一個晾衣架上。
來到客廳的時候孔立青發現客廳裡原來開著的大燈現在已經關上了,沙發旁的落地燈亮著,原來大開的窗簾,現在也拉攏了,那個沒受傷的男人正站在背光的角落裡透過窗簾的縫隙往外打量著。他聽見孔立青的腳步聲,回頭看向她,顯然這個人的警覺性很好,孔立青的腳步聲很輕,他回頭的姿勢從容,顯然是早就聽見了孔立青靠近的聲音。
孔立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角落裡打開靠牆放著的晾衣架,一件件的抖開手裡的布料整齊的搭在上面。
孔立青知道男人一直在看著她,但他的目光沒有那麼赤裸的尖銳冰冷,她感覺不是那麼厭煩,手裡的動作也從容許多。
「今天情況所迫,我很抱歉。」男人忽然對孔立青說話,孔立青手裡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沒有接話。
「我叫陸旭。」孔立青停下手裡的動作,疑惑的看著對面的人。她搞不清楚這樣的情況下,這男人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幹什麼,難不成還指望以後成為朋友嗎?
男人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也沒說話,孔立青被這樣的目光看著稍稍有些尷尬,「啊。」她出於本人所能拿出的最大的禮貌,不知所謂的應了一聲。
稍後兩人再沒說話,孔立青忙著手裡的事情,男人也繼續望著窗外。
收拾完,孔立青回身往書房走去,走出兩步她就感覺男人跟在了她的身後,她走到書房門口停住,身後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她轉身扶著門做出要關門的姿勢,眼睛疑惑的看著男人。
「晚上請不要關門。」男人的話裡帶著請字,但他的眼神和語氣卻是帶著冰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