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正拿著繡繃做繡活兒,看到蕭玉枝進來,就將繡繃給了身側的丫鬟,看到蕭玉枝一張臉黑沈沈的跟鍋底似的,才站起來,走過去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皇后娘娘難得回來,怎麼不和她多說說話?」
適才她們長輩離開的早,柳氏知曉自己女兒與蕭魚姐妹有些不和,可在怎麼說,那也是堂姐妹。蕭魚沒有親姐妹,那堂姐妹便是親近的了。況且柳氏也瞭解蕭魚,她沒那麼小心眼兒,大抵是從小就擁有的多,所以不會太計較。
而蕭玉枝卻相反。
蕭玉枝聽母親這樣說,心裡更加不痛快了,一屁股坐了下來,生氣的說道:「誰要討好她了?」又忍不住喃喃道,「不就是個皇后嘛?誰人不知那新帝是如何登基的?反賊之妻,二嫁之身,又有什麼好讓人羨慕的……」
嚇得柳氏趕緊摀住了蕭玉枝的嘴,冷汗涔涔的念叨道:「我的祖宗,你這話可不許再說了!」
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今日柳氏是見識了那帝王威嚴的,與大伯蕭淮站在一起,那氣度可是略高一籌的。他們護國公府,除了蕭魚,誰人不懼怕蕭淮?可如今,這年輕的新帝,更是威儀攝人,叫人不敢直視。
蕭玉枝忙擡手將捂著她的手掌拿了下來,不情願的說道:「我這不是隨口胡說嘛,下回不敢了。」
她就是這個脾氣,一時衝動頭腦發熱,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她也不傻,知曉如今護國公府的情況,就算再怎麼不服氣,也不會拉蕭魚的後腿。
……蕭魚若是不好了,他們護國公府估計也就完了。
這樣她又撈不到什麼好處。
柳氏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會兒拍拍胸脯,余駭猶在,顫著聲兒的說道:「你真是嚇死母親了……」今日那新帝回門,閤府上下都是宮裡的侍衛把手,若是蕭玉枝這話傳到了新帝的耳中,便是那蕭魚,恐怕也保不了她。天子威嚴,豈是一個小小的女兒家能夠冒犯的?
柳氏看著蕭玉枝,接著又說:「這正月一過,你也十七了,這幾日來提親的人家,我瞧著有幾戶不錯,你也收收心,好好考慮考慮。」就怕這女兒心裡還惦記著衛樘。衛樘固然文武雙全,儀表堂堂,可身份上總是差一截的。若是情投意合,她也沒話說,畢竟身為蕭淮義子,蕭淮總是會幫襯他的,可偏偏……
蕭玉枝當然知道,正月過後,來提親的人家絡繹不絕,其中不乏優秀的,也有一兩位非常出挑的。那可是昔日晉城女兒家爭相思慕的對象,卻都傾心於她蕭玉枝……她心裡是歡喜的。畢竟這有關女兒家的顏面,提親的越多、越優秀,自然顯得她的珍貴來。可她歡喜得意之際,聽到有丫鬟私下議論,說這回是她沾了蕭魚的光,那些人是想和帝王成為連襟,才上門求親的。
這下蕭玉枝哪裡高興不起來?
她對著柳氏嘀咕了一句:「誰要沾她的光了……」
若是要沾她的光才能嫁給一個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的男子,那她寧可……
呸呸呸,她才不要糟蹋自己。
……
與薛戰在澄溪院待了一會兒,蕭魚便去書房見了父親。自她記事起,就覺得父親頂天立地,無所不能,今日相見,卻忽然發現他彷彿蒼老了一些。她知曉父親是擔心她,於是便說道:「父親,您不用太擔心女兒……他、他並沒有女兒想像的那般相處,而且還挺喜歡女兒的。」
蕭淮一貫是天之驕子,將帥奇才,何時受過這般奇恥大辱?可是如今女兒已經入了宮,他決計不能冒犯了君王。
蕭淮點頭,看著面前女兒的臉,擔心的說道:「你在宮裡,萬事小心,父親不希望你干預什麼,你只要好好保護自己,其他魯莽之事,莫要擅自做主。」
蕭魚的心跳了跳,知曉父親擔心她做傻事,就點頭道:「嗯,女兒知道。」她有幾斤幾兩重,她自己最清楚了,若真的要與薛戰對著幹,那只有白白送命了。
只是,蕭魚還是忍不住問:「那父親您……有何打算?」
女兒嬌美亭亭玉立,如今入了那虎穴,蕭淮越看越是不忍。他道:「年年,父親自有打算,你只管安心在宮裡待著,記住……切莫惹惱了他。」蕭淮並不是一個囉嗦的人,獨獨面對這寵愛的小女兒,才三番兩次忍不住的叮囑。
她自然是不敢惹他的。那人……蕭魚靜靜垂下眼簾想了想,面對她時,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可一旦生氣,看著也非常的嚇人。
蕭魚道:「嗯,父親放心便是。」
蕭淮這才稍稍送了一口氣,而後說了一句:「還有……」
嗯?蕭魚望去,見父親並未繼續說下去,才問道:「父親還想說什麼?」
蕭魚不過十五妙齡,如今穿著繁瑣宮裝,梳著已為人婦的發髻……蕭淮忽然覺得有些話不必再說了,才道:「還有,若是宮裡遇到什麼麻煩的事,你便派人傳話,父親會幫你的。」
蕭魚微微笑道:「好,女兒知道了。父親……女兒無法在您膝下盡孝,您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讓女兒擔心了。」
蕭淮聲音沈沈的說了一句:「父親答應你。」
……
隨後便與薛戰回宮去了。
蕭魚坐在禦輦之上,側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見他雙腿一左一右放著,頗為豪放不羈。車輪轔轔,卻行得很穩,他的大手搭在膝頭,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彷彿不大適應這樣慢悠悠的行程。
蕭魚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裙襬,華貴的鳳穿牡丹圖案,靜靜垂著的流蘇,隨著馬車的前進,輕輕晃動。她卻是很喜歡這樣安逸的樣子。
一個不察覺,忽然身側的人就湊了過來,蕭魚一楞,身子往後面挪了挪,便有一隻手臂,輕巧的扣住了她的後腰。
蕭魚看他,微微翕唇道:「皇上?」
男人瞳孔墨黑,薄唇略彎了彎,與她靠近了一些,才問:「朕好看嗎?」
啊?蕭魚的眼睛睜大了一些,就聽得他輕笑著說:「朕瞧你方才看了那麼久,還以為是覺得朕好看呢。」
這人……身軀被他圈在懷中,靠得近了,就有些不大好意思。玉白面頰漸漸浮現些許粉色,良久,蕭魚才說:「天子威儀,自然是好看的。」
薛戰就笑了,看著與他貼在一起的柔軟胸脯和手中握住的纖細軟腰,手不自覺的緊了緊,說道:「皇后,朕想……」
見她擡頭疑惑的看著自己,薛戰靜靜凝望了一會兒,才緩緩將手鬆了開來,然後坐好,淡淡與她說了一句:「算了,你還是離朕遠一些吧。」
這又是……怎麼了?蕭魚覺得他有些古怪,不過帝王的話,她自然是要遵旨的,便稍稍將臀部挪了挪,離得與他遠了一些。禦輦寬敞,便是薛戰的體型大,容納他們兩人也是綽綽有餘的,蕭魚正好靠得裡車窗近一些。擡手撩起垂著的簾子,還能看到外面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
她側過頭,襯得一截白白的玉頸更是纖細優美,薛戰看了一會兒。
大白天的,他卻想著與她睡覺……
安王府,趙泓皺著小小的眉頭躺在榻上,胖胖的臉蛋不見往日紅潤,顯得蒼白病弱。姜嬤嬤是趙泓的貼身嬤嬤,看到王爺忽然病了,急得不得了,匆匆讓人去外面請了大夫,自己卻是寸步不離的守在趙泓的榻邊。
聽到下人來稟,說是祁王過來了,姜嬤嬤這才出去相迎。
來人一襲淡藍色交領直綴,丰神俊朗,清風雅月,腰間繫著一塊羊脂玉珮,身形修長如竹。
進到屋中,見那病榻上的趙泓,姜嬤嬤才與他說:「昨日還好好的,不知怎麼了?忽然就……是老奴的不是,是老奴沒有照顧好王爺。」安王雖是前朝皇族,那也是新帝親封的王爺,但凡有個閃失,他們安王府的下人一個都跑不了。
趙煊坐到趙泓榻邊,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發燙,見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叫了一聲:「四叔……」
「嗯。」趙煊應下。
趙泓看著他,眼睛濡濕,忽然很輕的說了一句:「泓哥兒有些……有些想娘親了。」
趙煊的眼睛沈了沈。
趙泓雖是稚兒,卻異常懂事,他知曉蕭魚已經是新帝之後,日後再也不會來看他了。他心裡唸著她,卻不敢告訴別人他想她,唯有在信任的四叔面前,才會露出一些孩子氣來。
他其實很想很想娘親,但是他不敢說,想到非常非常想了,才忍不住說了「有些」想她。
那軟乎乎的小手從錦被之中伸了出來,趙煊輕輕的將其握住,沒有說話。他聽著他喃喃自語,過了一會兒又睡了過去,等到大夫進來時,趙煊才站到了一邊。
病榻上的稚兒脆弱得不堪一擊,只是這般病弱的模樣,格外的讓人……心疼。
大夫給趙泓把脈之後,身後小童才將藥箱中的筆墨拿了出來,遞給了大夫。大夫將方子寫完後,拿著筆,看到祁王,便將藥方呈上,說道:「安王是感染了風寒,好在發現的早,按著這方子上的藥材煎藥,一日兩回,不出四五日便活蹦亂跳了。」
小孩兒體弱,稍有疏忽便容易生病,只要發現的早,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玉白修長的手將這方子接了過來,趙煊看了看,眼睫一擡,忽然想到了什麼,問了一句:「那若是發現的遲……」
大夫只當他關心安王,才解釋說:「小孩兒體質不如大人,若是發現的遲,沒有儘早服藥,那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不過那也不大可能,安王這樣的身份,身邊儘是伺候的奴僕,安王府閤府上下的下人都將命拴在安王一人身上,又如何會不時刻關心他的身體?畢竟沒有比小孩子來的更加脆弱的。
趙煊捏著手中的方子,音色清潤道:「有勞大夫了。」又對姜嬤嬤道,「姜嬤嬤請大夫去賬房領些銀子吧。」
姜嬤嬤看到榻上的安王,心下猶豫,可如今連太后娘娘都嫁了人,安王的身邊,唯有祁王這個四叔了。姜嬤嬤是見過他們叔侄相處的,知曉這祁王雖然不易,卻待安王十分的用心。姜嬤嬤當下點頭,領著大夫去了賬房。
「四叔……」
趙泓迷迷糊糊,又輕輕的喊他,等趙煊過去的時候,便聽得他又很輕的叫了一聲,「娘親。」
非常脆弱的樣子。
……
自回門之後,蕭魚安心待在宮內,而那薛戰這幾日倒是忙得很,有幾回等得太遲了,他身邊的公公又傳了話過來,她也只能先上榻睡覺。有幾晚乾脆睡在了禦書房,便是來了鳳藻宮,那也已經很晚了。
雖然晚,不過蕭魚總是能在睡夢之中迷迷糊糊的感覺到,他一雙手摟著她的腰,便是不做什麼,也非得揉上幾下,親上一會兒才會睡覺。起初蕭魚還有些不大適合,畢竟是忽然和一個男子這樣親近。後來她倒是有些習慣了,只要他不用力弄疼她,她只管睡自己的覺。
而這晚,蕭魚穿了身淡黃色繡百柳圖案細絲外衫,在掐絲琺瑯燈下看書,那薛戰終於回來的早了一些。
他回來,先是急不可耐的壓著她連連親了好幾下,而後才去了凈室沐浴。蕭魚被他親的滿臉通紅,又因寢殿之內,元嬤嬤和春曉他們都在,只好硬著頭皮將那書再次撿了起來,若無其事的看著,心裡卻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
這人……真的是,好像沒見過女人似的。
很快薛戰就又出來了,這會兒他寢衣帶子也未繫著,衣領敞開著,身上還有未擦乾的水滴,卻絲毫沒註意到似的,只大步朝著蕭魚走去,坐下便輕盈的將她抱到了腿上。自然,此時元嬤嬤他們早就識相的出去了。
蕭魚的臉與他貼著,身體緊密的貼在一起。男人的臉上似有鬍渣,戳的她臉上隱隱有些痛,彎彎的黛眉便不自覺的蹙了起來,就想稍微分開一些。
薛戰低頭,看著蕭魚手中的書,喃喃道:「《齊名要術》……皇后還喜歡看這個?」
蕭魚心道:她看這個怎麼了?她未將書收起來,回道:「臣妾在宮中終日無事,便隨手拿了這本雜書瞧瞧,覺得還不錯……這書乃是北魏賈思勰所著,記載了季節、氣候、與不同農作物的關係,嗯……這裡面還有養牛、馬、雞、鵝的方法。」
蕭魚笑笑繼續說:「臣妾雖衣食無憂,卻也不想做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人。」
因那回逃亡吃了苦頭,蕭魚便吸取教訓,想多學一些。若是以後再遇落魄之際,她也有能力養活自己。
薛戰緩緩說道:「朕以為……你們世家女子,都不大會看這些的,能吟詩作對,寫得一手好字,便以才女自稱了。」
一出生便是錦衣玉食,自然什麼都不擔心,有個好家世,就算大字不識一個,也照樣能嫁個好人家,繼續享福。蕭魚正想開口和他說,一對上他的眼睛時,就看到他目光灼灼,一時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他的聲音忽然輕了:「明日再看吧……今夜,朕好不容易早些回來。」
他話音一落,便順勢將她抱了起來。蕭魚手裡的書「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雙手下意識攬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整個人就被他抱到了榻上,身軀陷入柔軟的被縟之中。男人的身形像座大山似的覆了上來。蕭魚被他壓著一個勁兒的親,氣喘吁吁……等到蕭魚反應過來,輕輕去推他的時候,雙手就被他緊緊的握住。
薛戰咬著她身上嫩嫩的軟肉,強壯的胸膛起起伏伏,低聲問道:「皇后今日可還疼」
嗯?
蕭魚滿面潮紅,他卻沒皮沒臉的,一下子拱了過來,眼底有些笑意,認真的說道:「朕今日洗得可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