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動怒

  蕭魚坐在去元華寺的黑漆平頭馬車內,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天不好趕路,整個馬車都有些顛簸不穩。

  春曉替她捂著雙手,低聲的說:「委屈娘娘了。不過這回回去,元嬤嬤那邊定然是瞞不住了,今兒奴婢雖陪娘娘出來,可那日元嬤嬤的話沒有錯,娘娘日後還是少於安王來往為好。」

  蕭魚當然知道,只是這回情況特殊。她自己也就算了,若是連累了整個護國公府,那她的確是難辭其咎。不過今日這事兒,應當也不會有人發現,若是元嬤嬤知道了,只會替她拖延時間。

  快要到城門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內蕭魚的身形不穩,就要往前栽去。春曉趕緊將她扶住。定神之後,春曉才朝著外面問了一句:「怎麼忽然停了?」

  車伕沒有說話。

  外面只有雨聲和雷聲。蕭魚一張臉凍得發白,想到了什麼,擡手,將面前的馬車簾子掀了起來。

  前面就是城門,這會兒守城的侍衛比往常多了許多,雨水沖刷,便看到最前面,有一匹棕色駿馬。

  高大的駿馬之上,是個身穿玄色錦袍、面容陰鷙的男子。蕭魚剛擡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睛,猛然嚇了一跳,才神情怔怔的看著他,幾乎忘記了反應。

  「娘、娘娘?」春曉在身旁小聲的喚她。

  蕭魚哪裡知道,這事兒這麼快就被薛戰給知道了,而且居然還……蕭魚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將身子探了出去,慢慢的下了馬車。身後的春曉也跟著急急下來,將傘撐到了她的上頭。

  風太大,傘根本不管用,蕭魚的髮梢已經被打濕了。她仰起頭,看著馬背上的薛戰,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蕭魚還未說話,就見那薛戰夾緊馬腹往前走了幾步,而後猛然彎下身,就這般將她的身子撈了起來。

  她是見識過他的力氣的,那粗壯的手臂直接橫在她的胸前,緊得她喘不過氣來,腦海中閃現一幕熟悉的畫面,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薛戰攬在懷裡,就這麼被帶了回去。

  撲面的冷風夾在著雨水,蕭魚渾身顫抖,只能將臉埋在他的胸前,素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抓著他的衣裳。

  等回了宮,進了鳳藻宮的時候,薛戰才將她放了下來。

  蕭魚害怕的去看他:「皇上?」

  他抓著她的手臂,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一個字也沒有說,將她丟在鳳藻宮便邁著闊步走了出去。

  蕭魚哆嗦著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坐了一會兒,才傳來了一陣動靜。她驚喜的轉頭去看,發現並不是薛戰,是元嬤嬤和春曉春茗他們回來了。

  元嬤嬤看到蕭魚臉色慘白,渾身都濕透了,趕緊對吩咐宮婢去準備熱水,之後小心翼翼帶著蕭魚進了凈室。

  泡在了熱水中,蕭魚便聽元嬤嬤道:「娘娘您不是答應過老奴,不去安王府的嗎?怎麼這回又……皇上他可是真動怒了。」

  蕭魚哪裡不知他是真的生氣了?他脾氣好的時候,便會對她小心翼翼,只有情緒失控了,就會不知輕重,那力氣格外的大。剛才一路顛簸,她差點快被他勒死了。

  一旁的春曉也小聲的說:「奴婢聽說,今日皇上剛剛定了平定西北的人選,霍霆霍將軍和國公爺都主動請纓了,皇上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兒,對國公爺委以重任,讓他當了此番率軍的主帥,霍將軍為副。」

  蕭魚驚訝道:「此事屬實?」

  元嬤嬤也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蕭魚自詡的確不大瞭解他,可如今,卻覺得他的心思真的太難猜了。他不是因為想利用他們護國公府,所以才表面示好嗎?如今……那霍霆驍勇善戰,是他的一名虎將,這樣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交給了父親,就不會有所擔心嗎?蕭魚有些不大明白,忽的想到了什麼,忙「嘩」的一聲從浴桶中站了起來。

  元嬤嬤趕緊將她摁住,著急的說道:「娘娘,您受了寒,得泡一會兒才成。」

  蕭魚搖頭,說:「今日之事是我錯了,便是此刻他正在氣頭上,我也得去見他的。元嬤嬤,你去準備薑湯,我要給皇上送過去。」

  蕭魚自浴桶中起來,臉色尚不大好,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就去見了薛戰。

  薛戰正在乾和宮內。這是帝王寢宮,未大婚前,他大多留宿在此。成親後,便很少來了。乾和宮面闊九間,進深五間,飾以金龍和璽彩畫,菱葵隔扇門窗,殿內明間,設帝王寶座,很是氣派。

  蕭魚匆匆來了此處,便見那何朝恩就守在外頭,才走了過去,說道:「何公公可否替本宮通傳一聲,說本宮想向皇上請罪。」

  何朝恩見她的確來得匆忙,方才皇上冒雨騎馬將她帶回皇宮,此事他也是知曉的。

  他點點頭,這便進去稟告。

  過了一會兒,才出來,朝著蕭魚道:「娘娘請進去吧。」他瞧著她的面色,想開口提醒,可話到了嘴邊,想到她既這般快來了此處,應當是想好了應對法子,這才作罷。

  她還怕他不肯見她。蕭魚鬆了一口氣,便從身後春曉的手中將薑湯端了過來,親自給他送進去。

  她往裡面走,入了帝王寢宮,便見有一高大身影坐與上首。

  自然是薛戰。他的臉色非常不好。

  她過去,先彎腰行了禮,見他沒有動靜,才大著膽子起身,將手中的薑湯放於他的手邊。然後才彎腰,跪於他的身前,說道:「臣妾知曉,今日之事,是臣妾做的不妥……」

  薛戰眉頭一皺,他的確生氣,可斷斷沒有想到,她會這般示軟。他心中有些動容,搭在膝頭的手動了動,看到她靜靜跪在自己的跟前,才淡淡說道:「皇后為了大齊去祈福,何來不妥之處?」

  如今蕭魚也沒覺得他過分,畢竟的確是她有錯在先。這回她沒有再猶豫,擡頭看他,一字一句的說:「臣妾有錯,假借祈福之名,實則去安王府看了病重的安王。」

  薛戰黑眸微沈,看著她:「你既想去看安王,為何不直接與朕說?」

  她的確想和他說的,可是……蕭魚繼續道:「昨夜臣妾也曾想過與皇上直說,只是臣妾忽然想起皇上對前朝之事有所介懷,安王的身份特殊,臣妾怕說了會惹得皇上不悅,所以才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安王只是一個稚兒,昔日與臣妾有些情誼,如今他病重,性命垂危,臣妾不能不去。今日之事,都是臣妾一人所為,只希望皇上能饒過臣妾的娘家,此事與他們無關。不管皇上如何懲罰臣妾,臣妾都心甘情願。」

  薛戰冷笑一聲,說:「你是聽說了朕命你父親為帥,怕朕因你之事遷怒你的父親,所以才如此急著過來請罪吧?」他頓了頓,又道,「……朕告訴你,朕向來公私分明,沒有這麼小心眼。」

  ……他的確是說中了。

  蕭魚面色赧然,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惜命,但是若是因為她,害了整個蕭家,那她是死不足惜了。現在想來,她自己死了倒是不打緊的,在叛軍攻破宮門的那一刻,她就應該與姑母一樣,以身殉國了的。

  蕭魚小聲的說:「臣妾只希望……皇上不要再生氣了。」

  薛戰看了過去。

  見她身形單薄,裙襬靜靜的鋪在地上,臉色蒼白,倒是並未哭哭啼啼,只是一雙眼兒泛著淚光,彷彿是真的知錯了。

  他雖氣她欺瞞自己,可最令他生氣的,並不是這個……

  薛戰沈著一張臉,雙拳緊握,霎時青筋突起,看著她的眉眼,而後又緩緩的鬆開,最後衝著她說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