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晏只好閉嘴。
「如意門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追殺你們?」
「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問他們。」
「什麼?」鄭端午一愣。
而彰華已推開謝長晏跳了出去,踩著海面上的碎木幾個縱身,從海裡撈起一人,帶著他回到箱旁,拆下箱蓋讓他趴在上面。
此人正是三十九名舵手之一,水性一般,半個身子全被燙得起了水泡,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會得救。然而等他看清彰華的臉時,頓覺還是死了好。
見他眼中露出求死之色,彰華駕輕就熟地「咔嚓」一下扳下他的毒牙,卡住他的脖子,然後朝謝長晏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長晏清了清嗓子,開始審訊:「名字,籍貫,年齡?」
此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無名無姓,代號十九,程國人,今年十八歲。」
謝長晏挑眉笑道:「你排十九?我也排十九……」
話沒說完,被鄭端午一把推開,追問道:「如意門是什麼?」
謝長晏無奈地看向彰華,彰華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謝長晏想算了,她本也不是能忍心刑訊逼供的人。
叫十九的少年訥訥答道:「是、是我們的組織。」
「共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
「你們的頭就是張進?代號四十?」
「是……」
「你見過多少同夥?」
「五十個。聽說每組就五十個,我們這組長年住在錦繡縣待命。這幾年陸陸續續折了幾個,剩下的四十四人全上船了。」
「你們平日以何為生?」
「織、織布。」
謝長晏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立刻換來鄭端午的一記眼刀,她連忙在嘴上比了個封條的手勢,繼續保持安靜。
「張進聽命於何人?」
「不、不知道……」許是身受重傷,許是太過惶恐,又或許是拔了毒牙沒了最後的依仗,十九忽然崩潰地哭了起來。
謝長晏正要勸導幾句,眼角餘光掃到海面異樣,當即驚呼道:「小心!」
幾乎同時的,水下突然躥起一人,雙掌朝趴浮在箱蓋旁的彰華拍去。彰華一個扭身,從箱蓋上滾落,墜入水中,避過了那雷霆一擊。
那人反應極快,魚般緊隨而下。
謝長晏顧不得多想,當即也跳進了海裡。仔細一看,那刺客赫然就是張進,因為沒了武器,只能徒手追擊。
彰華武功雖不錯,但水性明顯普通,眼看就要被他追上,謝長晏一個急蹬,躥上去抱住了張進的一條腿。
張進連忙用另一條腿踢她。然而,謝長晏可是能在海下採珠的人,一個旋身,將他的另一條腿也抱住了,隨手扯下腰帶,將他兩條腿緊緊捆在了一起。
彰華見機游回來跟張進交手。如此三人在水下折騰了幾個來回,張進氣不夠了,拚命掙扎想要浮出海面。
謝長晏心知成敗就在此時,死死拖住他的腿不讓他走。彰華趁機探頭出去緩了口氣再下來幫忙。
眼看張進的掙扎越來越無力時,謝長晏也熬不住了,彰華再次游過來,渡了口氣給她。
然而這一次,雙唇貼合的瞬間,謝長晏情不自禁地手一鬆,被張進趁機逃脫了。
謝長晏連忙推開彰華,追上去。結果還是被張進浮出水面,眼看要糟,一把長刀突從天而降,正中張進頭顱。他整個人一僵,就那麼張著大嘴倒向了一旁,再然後,整個人沉了下去。
海面上蕩漾開一連串的紅色紋理。
趴在箱蓋上近距離目睹這一幕的十九,驚駭地睜大眼睛,頓時忘記了哭泣。
鄭端午依舊板著棺材臉,收回長刀,在褲腿上擦乾血跡,冷冷道:「你們太磨嘰了!」
謝長晏扭頭看向浮出水面的彰華,朝他比了一個「二」。
「什麼?」彰華不解。
謝長晏狡黠一笑,並不回答。然而心中難掩歡喜:事不過三,你親了我兩次,陛下。看來咱們兩個,不得不復合了。
十九突然喊道:「殺了我吧!連我一起殺了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活著也沒意思,讓我跟四十哥一起死吧!」
「好。」鄭端午當即舉刀就要如他的願,謝長晏連忙游過去抬手一擋,看著十九那張滿是水泡又是血又是眼淚的臉,嘆了口氣道:「你也未曾真的『活』過啊。」
十九一怔。
謝長晏費勁巴拉地爬進箱子,一邊絞著頭髮和衣服,一邊道:「你見過整個京城那麼大的藍色冰洞沒有?見過從冰川上綿延而下的血紅色的瀑布沒有?見過盛夏時會頻繁打雷的紫色天空沒有?見過噴薄不息全是烈焰熔漿的火山沒有?見過古木參天一望無際的遠古森林沒有?」
不止十九,鄭端午也聽呆了。彰華的目光微閃,則顯得有些訝異。
「生而為人,卻什麼都沒見識過,就談生死。早了點啊,小哥哥。」
鄭端午冷哼道:「你見過?」
「還沒有。不過遲早有一天,我會一一看見的。」謝長晏抬頭抿唇一笑。陽光照在她的臉龐上,顯得異常明媚而燦爛。
而下一瞬,她更燦爛地跳了起來,朝遠處揮手道:「真的有船來啦!這邊這邊這邊——我們得救啦——」
遠遠的海平線那頭,果然出現了一個黑點。那黑點直奔這艘仍在燃燒的船隻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鄭端午突然面色一緊:「不是我們繡旗軍的!」
黑色的船身上,幾面黑色的旗幟迎風飄搖,右下角繡著白色的鶴圖騰。雖然宜國又稱鶴國,但他們的圖騰是金色的,圖案上的仙鶴也是振翅飛翔的姿勢,呈現出一飛衝天貴不可言之勢。而這個圖騰是黑底白紋,畫的是梳翎,一派慵懶模樣。
然而此時此刻,這只慵懶的看在謝長晏眼中,比任何東西都要光輝燦爛,因為——
「鶴公!陛下!」謝長晏激動地去抓彰華的手,「是鶴公!鶴公來救我們了!對了,你還記得鶴公是誰吧?我跟你講過的……」
彰華果然不似她這般歡喜,望著逐漸靠近的船隻,微微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