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裡六級三堂的夫子們,手裡拿著系著奇怪繩結的信箋,一個個臉上笑得很奇怪。
雖然許久不曾收到學生的感恩詩,但總歸是驚喜多於驚嚇。
呂夫子咳了咳,晃了晃手上的信箋,試探問:「這是徐冉給的,你們的是……」
其他夫子齊齊回應:「也是徐冉給的。」
本來以為都是自己是獨一份,原來不是。大家心中那份驚喜感稍稍減弱了。
夫子們有些忐忑地同時拆開信箋。
還好,不是同一首詩。
夫子們開始討論了。
詩雖然寫的幼稚,但重要的是心意。教策論的劉夫子是個年輕教員,臉白白的,第一次收到這樣簡單粗暴的感恩詩,當即紅了臉。
「一直以為徐冉討厭我的課,沒想到……」竟能給他寫這般歌頌師德的詩。
大家笑,呂夫子拍拍他的肩,鼓勵道:「學子表現不好,並不代表她就不喜歡你的課。徐冉啊,策論成績一直都不好,但新會年確實差得有點離譜。」
算術宋夫子搭話:「算術也不如從前好。」
史學唐夫子和周法莫夫子相對一笑,同時道:「她史學/周法倒是很好。」
大家開始分析徐冉的成績。
史學周法帖經墨義雖好,禮學的書面知識掌握得不錯,但是策論算術詩賦較弱,算術勉強能做幾道,詩賦現在也能寫個簡單詩,唯獨策論,差得一塌糊塗。樂射御和禮學的行科暫時未考,還不能知道好壞。幼學結業,只需十一門考試中有六門及格便可。這個,只要徐冉在詩賦以及算術上努力一下,再加上書法,基本可以過關。
但考高學就不同了,尤其是明暉堂。十一門,必須取得至少八門以上的甲,且未甲科目不得低於乙。
依徐冉現如今的成績,若不努力一把,要升高學,怕是有些懸啊!
大家悶了聲。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沒有夫子不想自己學生順利升入明暉堂的。
呂夫子清清嗓子,轉移話題:「不久後教周禮的花夫子會搬到耳房來,和大家共同辦公。」
六藝中的禮樂射御書五科,前幾年一般教書面知識。等學子升入六級全面溫習功課時,每個堂才會派遣專門的老師教實踐。除射御三天一次堂外課,禮樂書每天都必須安排一堂。
六級開學沒幾個月,所以先加禮學實踐,後期會慢慢加入射御樂。這些課不用死坐著聽課,很是受學子們歡迎。
大家開始商量該騰哪個案桌給花夫子。
下學徐冉報告完全堂學習情況,呂夫子喊住她。
他記著上午大家對徐冉成績的討論,心裡梗梗的。他覺得徐冉不笨,一點都不笨,相反,他認為徐冉頭腦很靈活。
《呂夫子被咬記》和今天的這些詩句,就是很好的證明。
「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你多多努力。弱的科目就多問多學,爭取下次月考考出更好的名次。」呂夫子翻出上次月考名次條,找到徐冉的名次:「全班共三十人,你是第二十名。三科滿分優甲,禮學書面一個乙,書法一個丙,算術一個末等丁,策論詩賦零分。」
徐冉掰手指一算,比開學考的倒數第一前進了十名。
呂夫子放下名次,看了看徐冉,心裡歎:任重而道遠吶!
徐冉點點頭,「夫子放心,我定會更加努力。」
呂夫子又說:「過幾天,會有專門教周禮的花夫子開課。下次月考,周禮就不單單是考書上的內容了。你可得好好聽講。」
之前的周禮由於只是背書上的內容,所以是呂夫子兼任的。現如今,不僅要考書面知識,而且還得加入實踐考察。花夫子,就是專門教周禮舉止的。
又要加入一門新課,徐冉雖然有點壓力感,但心裡頭卻很是興奮。任是誰來教,總不會比劉嬤嬤更加嚴厲了。
劉嬤嬤完全就是一本活的周禮教科書。
一番叮囑過後,呂夫子這才稍稍寬心,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徐冉瞄到桌上打了蝴蝶結的信箋,心直口快問:「夫子,我作的詩如何?你可喜歡?」
呂夫子睨了睨。怎麼說呢,明明是首沒有半點美感的詩,不知為何,讀起來倒甚是喜歡。
當然這話他不會告訴徐冉。
學子之心,最忌得意二字。
晚上徐冉回家練完字,趴在案頭,細想今日呂夫子的一番話。提筆隨便在紙上畫,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有進步就行!
她提筆將比較弱的科目寫在紙上,劃成紙條,貼在案頭。
作詩她基本上已經可以作出簡單詩句了。作賦則剛入門,之前背了大量的賦文,發現賦學開頭一般為問答或引事,若用白話文表達,就是要將抒情文和議論文相結合,轉換成文言文,遵循一定的文章結構,押韻到位,基本就能搞定。
大周作賦一般多用駢句,對仗工整,聲律鏗鏘,細究下來,重景多過說理,倒有些華而不實。
徐冉寫議論文比較在行,且她大量背誦課本,舉起例證拈手就來。故此,她在行文中,盡量使用最簡潔的字句來描寫,避免使用不擅長的駢句。
有了方向,學習新知識就沒有那麼枯燥了。以前她對詩賦根本是一竅不通,現如今摸著門道,每日寫那麼一兩篇練手,倒也蠻好玩的。
寫了新詩賦,總想著給人看看。徐冉不敢給徐老爺看,畢竟他爹要求比較高,以她的水平還遠遠達不到讓他老人家欣賞的地步。
夫子那邊也不敢去,有種丟人現眼的感覺。徐冉很有自知之明地找了徐嬌。
作為望京最受歡迎的時尚一枝花,徐嬌有的,可不僅僅是光鮮亮麗奪人眼球的打扮。她雖然不是最美的,但卻是最會說話的。
徐冉拿了新鮮出爐的賦文來,徐嬌接過一看,開口就是一頓誇。
徐冉咧嘴笑。雖然她知道自己那小破文根本就不堪入眼,但只要有人誇,就忍不住沉浸在喜悅中。
誇完了,徐嬌開始說問題所在:「若是立意再深遠些,措辭優美些,指不定能成為經典呢。」
瞧,連挑錯都能說的如此委婉!
徐冉簡直不能更喜歡這個妹妹。
攻克了詩賦難題的徐冉,決定要在下次月考考出個好名次。
徐嬌問她,「二姐想考第幾?」
徐冉露出一口白牙,比劃手指,亮了個九。
徐嬌訝異:「第九名?」從二十到第九,可不是件輕鬆事。
徐冉搖搖頭,聲音洪亮:「十九,不是九。」
俗話說的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先從低一點的目標開始。每次進步一點點,幸福生活永相隨嘛。
為了能再前進一個名次,徐冉讀起書更有動力了。由於東宮禮訓為七天一次,免不得要耽誤一天課。在東宮禮訓休息時雖然也能學習,但思華殿裡卻沒有一個專門的屋子是專屬她的。徐冉貪心地想,若是除了禮訓那間屋子外,另外再分一間給她做書房,那就再好不過了。
隔天上東宮禮訓,太子正好也在,趁著休息時間,徐冉小心翼翼開口了。
太子聽完後,微微皺眉。
「玉明殿和碧陽殿,你隨便挑一間便是。」
徐冉:「那邊太遠了……」
太子抬眼瞧她。膽子倒不小,還敢抬槓。
沉默許久。
徐冉:完了,這回沒戲了!
「那你想要哪間?」
徐冉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這是讓她隨便挑的意思嘛!機會來之不易,她得好好珍惜。
「只要是間陽光充足的屋子、離禮訓的地方不遠即可。」
太子有些為難。
離禮訓之地相近且又要向陽,那便只有一個地方了。
「就在思華殿挑一間。」語氣堅定不容拒絕,說完便走了。
徐冉怔怔的。思華殿采光並不好。
旁邊宮人上前提醒,「娘子,你所想要的,不正是殿下所居的春華殿嗎?難道娘子忘啦?殿下有潔症,輕易不讓人入內。」
徐冉恍然大悟。老虎屁股摸不得,思華殿也挺好的,橫豎能讓她有間專屬書房就行。學神還是很通人情的!
如今學到吃飯禮儀。
這一項最難熬。
那麼多好吃的擺在眼前,光看著不能吃,真的好痛苦。
一分神就容易學不好,劉嬤嬤雖然沒說什麼,卻一次比一次嚴格。不厭其煩一遍遍教著。
學到最後,徐冉已經耗完了活潑精神氣兒,只求快點達到劉嬤嬤的標准。
休息時徐冉往窗邊一坐,透透氣。窗外起大風,自南邊刮來,塵灰迷眼,徐冉低頭揉眼睛,眼淚直往外冒。
太子自思華殿旁路過。
抬頭一望,正好瞧見她倚窗抹淚的模樣。
輕薄羅衫,柳弱裊裊。
太子腳步一頓。方想起,竟從未見過她愁眉苦臉的樣子。
她眼睛水亮亮的,看什麼都是興奮的。蒙了水霧,便沒了光彩。
這讓他覺得不舒坦。
禮訓結束時,徐冉提裙準備往台階下跑。忽地身後有人喊住她。
是太子。
徐冉緊張起來。以前從不見學神送她的,今兒個怎麼跑來了?難不成是為了要屋子做書房的事嗎,難道他終於反應過來要發飆了嗎!
娘親啊爹爹啊,她好怕!
徐冉剛要拋盔棄甲說自己不要書房了,話剛到嘴邊,對面太子發話了。
他立在離她三尺開外的地方,輕羅朱衣,金帶掐腰,姿態閒雅,下頷微抬。
語氣甚是別扭:「你若想要春華殿的屋子,孤勉強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