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中午沒有和太子一起吃飯,徐冉以為學神有事在忙,吃完飯準備去春華殿看書。

剛一踏進去,大門就讓人給關了。

徐冉懵住,啥情況?

晃悠悠地朝裡頭走,腳剛邁出兩步,猛地見太子從屏風後走出。

七天沒見,學神依舊還是這般的帥氣冷酷。

徐冉向他問好,準備等他走開後坐下看書。

本以為學神只是路過,可能休息完畢要往殿外去。徐冉特地往裡挪挪,生怕礙著他出門的路。

哪想到太子立在她跟前,杵著不走了。

半晌沒個動靜,徐冉開始著急。

倒是快走呀,要是一直站著不走,她也得陪著。強顏歡笑很困難的。

沉默片刻後,終於聽得學神發話了:「徐娘子,你可知錯?」

猛地這麼一句話,徐冉懵呆了。一抬頭,瞧見太子眸底比平時更為深沉的黑邃。

他好像……在生氣?

太子往前一步,一腳踏進案桌的紅框內。她身量不高,只到他的胸膛處,兩人離得近,幾乎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腦袋。

還在裝愣,喜歡那樣的書,竟然還當珍寶似地藏到他眼皮子底下來。

徐冉僵直著身子,不敢躲也不敢動,耳邊回蕩著太子方才的質問,心裡著急琢磨。

依學神這模樣,定是動了氣。又拿那樣的話問她,無疑是指她做錯了什麼。只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今天都沒見過他,就算想做錯事惹他生氣,也沒有機會啊。

太子垂眼瞧她,見她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機靈澈亮,正好透出她的小心思。她那樣無辜的眼神,分明是喊冤。

太子又氣又急,面上雖裝得雲淡風輕,開口提醒她卻忍不住急吼吼一句:「孤何曾有過斷袖之聞!」

此話一出,徐冉腦袋裡似有煙花炸開:啊啊啊啊啊,*小黃書肯定被發現了!

回過神的徐冉反應迅速地開始尋求自救機會。想要擠幾顆眼淚順帶著跪下求個情,眼皮都眨酸了一滴淚都擠不出,想要跪倒吧,太子離得太近,她稍一彎腰向前,不是跪地,而是直接撲他懷裡。

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敢往前送人頭。

徐冉將頭壓得低低的,嗓子一啞,盡可能地讓自己聽起來無辜可憐:「殿下,我錯了。」

太子微瞇雙眼:「錯哪了?」

徐冉一時嘴快:「不該將東西藏東宮的……」

太子:……

搞錯重點的徐冉立馬改嘴,認錯認得乾淨利落:「我不該在意識到殿下愛好女而非男的情況下,將那樣一本有損殿下威名的書帶進東宮藏起來,我有錯,我有錯,我有錯!」連喊三聲,態度端正,神情嚴肅,大有當年在紅旗下宣誓入黨的氣勢。

太子皺起眉頭,冷冷問:「為何看那樣的書?」難道她竟有特殊的愛好,希望他與男人發生些什麼嗎?實在令人費解。

徐冉張嘴就答,聲音洪亮:「回殿下的話,書不是我的,我只是代為保管。」

太子:「那是誰的書?」

徐冉答:「回殿下的話,恕我不能相告。」兩刃插刀就要插到底,既答應了蘇蘇,就要履行諾言,堅決不能讓旁人知曉蘇蘇的愛好。哪怕這個人是學神,也不行。

徐冉死抿嘴唇,轉開視線,不敢去看太子。

她知道她現在這模樣肯定很傻很天真,她還是很怕太子動怒的。雖然不至於一死,但肯定是會罰的。

會不會打她板子?萬一打個七八十大板,那她就真的可以跟這短暫的穿越生涯說拜拜了。

萬惡的君主集權制度,嚶嚶嚶。

太子凝眸望她。自她的眉至她的鼻,再到她的唇。小小的人兒,明明害怕得要死,偏生還擺出一副倔強的神情來。殊不知,她那雙寫滿驚恐的眼睛早已出賣主人。

罷了。

一本書而已,無需大動干戈。

徐冉在腦袋裡想了一百八十多種被懲罰的方法,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聽得對面人淡淡一句:「以後莫再看那樣的書,看多了不好。」

咦?不罰她了?

剛一興奮抬起頭,迎面太子揮袖而起朝她而去。

徐冉打了個激靈,不好,要挨打。學神要打她了!

徐冉視死如歸閉上眼。

「既是替人保管,書還給你。」他的聲音柔和溫煦,方才的怒氣沖沖早已消失,仿佛升了一輪太陽,連帶著消融了所有的寒意。

徐冉睜開眼,恰好望見他如湖水般幽靜的雙眸。此刻他正微低著腰,雙手按在案桌邊緣,左手心下壓著蘇桃的典藏版*書。她背靠著案桌,看起來正好是被他圈進懷裡。

離得這般近,明明未曾觸碰,可卻還是能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這樣的場景……她這算是被學神壁……不,是桌咚,被學神桌咚了嗎?

少女心砰砰砰地跳。

太子低眼瞅她一臉羞紅,緊張的樣子像是喘不過氣。太子想,現如今這般輕易原諒她,正好與方才他的嚴厲形成鮮明對比。她是太感動了,才會如此。

需得趁勢加強仁德教化。

「說,以後再也不會看這樣的書了。」

徐冉:好霸道好酷炫,粉紅心已泛濫。

「以後再也不會看這樣的書了。」低低的聲音,跟小白兔似的,徐冉聽著自己嬌嬌的嗓音,強忍住才沒有笑場。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時,望見她鬢邊一小片綠碎葉子。許是方才經過殿前大樹下沾上的。

他抬袖,拿了帕子一邊伸手為她拾掇,一邊道:「孤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這個你記清楚了。」

徐冉:學神好溫柔,快要被融化了。

太子抬腳往前,推開大門準備往外走。

徐冉在後頭一個勁地喊:「殿下我知道你只喜歡女人的!」

太子側臉回望,清亮的光從門屜透出來,照在他光潔的額面上,如美玉般的臉半隱半現,看起來像是在笑,又像是漠著唇。

跟蒙娜麗莎的微笑似的。徐冉感歎著,捂著小心髒,滿滿都是劫後余生的慶幸感。

學神脾氣真好。

深刻意識到學神優點的徐冉,下午禮訓時更加努力。指不定哪天宮裡就喊她過去考察一番,她爹說了,昆娘娘不是個好相與的人,要是被抓著小辮子,不止她出丑,學神臉上也無光。

可不能讓全民男神因為她丟臉。

下午練站姿,往牆上一靠就是一個鍾頭。天氣漸漸熱起來,站著站著額頭便涔出了汗。

劉嬤嬤拿出巾帕為她擦汗,心裡感慨,頭一回見人站一個鍾頭不喊累的。這些天的心思沒白花,徐娘子是個有出息的。

練完了站姿,徐冉雙腿完全僵麻。劉嬤嬤扶她坐下休息,徐冉笑著問:「嬤嬤,我練習得如何?」

劉嬤嬤不是個喜歡誇人的,但瞧著徐冉這努力勁,讓她不得不誇。豎起大拇指道:「非常好。」

徐冉心滿意足。

等禮訓結束出思華殿門時,劉嬤嬤追上來交待:「娘子,有件事需得一提。過些日子,貴妃娘娘恐怕會召你入宮,屆時定要考你的禮法,你可千萬注意了。」

徐冉點頭:「謝嬤嬤提醒。」

自台階而下,遠遠望見殿下乘車馬而來。定是剛從內閣歸來。

因著魏國邊境貿易交換的事,魏使遲遲不肯離去,大有這單生意談不成就賴著不走的打算。徐冉想起那日春游碰見的白花胡子老伯,想來他就是爹這些日子常念的張齡了。心中腹誹:老伯臉皮真厚!

徐冉下了台階至廣場,太子正好下馬,兩人打了個照面,太子準備回殿。

電光火石間,徐冉驀地想到一事:學神將小黃書還她了,可銀票沒還呢!她還指著那筆錢過瀟灑日子呢。

腦袋裡還在思考要不要問一聲,身體已經誠實地行先一步了。徐冉望著自己伸出去攔阻的手,以及太子一臉的疑惑不悅,恨不得剁手。

「殿……殿下……」硬著頭皮上吧,皮卡丘賜予她力量!「我的銀票呢?」

太子周圍的宮人自動退避三捨。

什麼銀票,他們根本什麼都沒聽到。

啊不過話說回來,殿下都已經開始給未來太子妃準備月錢了啊……

太子瞧她一臉忐忑不安的神情,那股子想要錢又不敢開口要的小模樣,跟她趴在春華殿案桌前偷偷數錢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還敢到他跟前問銀票的事,若是說沒收充公了,想都不用想,她今晚定會急得連覺都睡不好。

不知怎地,太子的心情好了些許。方才因國事而造成的抑悶之氣,此刻渾然消失不見。她鬢發濕漬,下午禮訓定很是用功。她這般用功,是想要向他表達她的決心嗎?

她想讓他看到,她確實是個可以當得起禮訓之責的人選嗎?

傻姑娘。

鬼使神差地,太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嘴角微微一勾,道:「銀票孤替你收著,比放你那案桌下更穩妥,要用銀子便到孤這裡取。」他想了想,加了句:「孤不會貪你那點錢的。」

全體宮人石化:殿下直接用手摸的,沒有套帕子!

徐冉已經忘記:我沒有洗頭,男神摸了我,怎麼辦!

後知後覺的太子回過神,意識到方才自己的舉動,心裡一咯登。而後迅速收回手,冷著臉往前走了。

啊,男神變得好快。

回府的途中,徐冉拿手往腦袋上蹭。

算起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竟然連著被學神案咚了之後還被摸頭了!

啊對了,他還幫她取下鬢邊的碎葉子呢。

嗷嗷嗷,徐冉花癡地笑起來,學神雖然看著冷,但其實也算得上是個撩妹高手。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他看上,換做別人,說不定早就一頭跌進去了。

要知道,天下可沒有幾個人能抵得住學神的魅力。

晚上練字的時候,徐冉神秘兮兮地往徐老爺那湊。

徐老爺正專心致志練字,頭也不抬問:「冉冉,練字講究凝神靜氣,不得浮躁。」

徐冉嘿嘿笑:「爹,今兒個殿下摸我頭了。」

徐老爺立馬丟開毛筆,眼睛裡都是光。「摸頭?頭哪裡?殿下為什麼摸你?」

咳咳,最後一句聽起來有點污啊爹。徐冉指著被太子摸過的頭頂:「這裡。」

徐老爺一雙手覆過去。「被殿下摸過的腦袋爹也來摸摸。」一邊摸一邊又問:「冉冉,你還沒說,殿下為什麼摸你腦袋?」

徐冉當然不會告訴徐老爺,是因為銀票被沒收了殿下安慰她才摸她腦袋的。想了想,道:「可能是殿下手癢,我恰好站他跟前,他想摸就摸了吧。」

徐老爺點點頭,「也是哦,殿下是誰,自然是想摸就摸,無需理由。」

徐冉瞧他爹摸腦袋摸得開心,有點擔心自己禿頂,道出一個事實:「爹,我還沒洗頭呢。」

徐老爺僵住。

過了兩天,如劉嬤嬤所言,宮裡果然派人來傳她。徐冉正好下學回府,換好衣服去往宮裡去了。

昆貴妃拿著一本厚厚的周禮,指著徐冉往跟前來。

禮訓好幾個月,是時候問問功課了。若是答不出來,定是要以長輩身份罰一罰的。隔山打虎,正好提醒太子,他選的人是多麼得無能。

自進宮那一刻起,徐冉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切謹遵著劉嬤嬤教過的禮法,絲毫不敢怠慢。一路來到昆貴妃跟前,小心謹慎,該行什麼禮就行什麼禮,盡可能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來。

連高考都能挺過的人,還怕個什麼逑呢!

昆貴妃斜睨一眼,目光打量著。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鵝蛋臉,大眼睛長睫毛,兩腮略微嘟嘟肉,挺鼻小嘴。梳兩把結高飛仙髻,鬢邊兩朵粉紅小簪花,穿一身繡花曳地百褶長裙,寬大的袖口露出一雙白淨的手,如蔥根似的,手腕細細窄窄。倒有幾分美人姿色,只是年紀小,還沒完全長開。

昆貴妃揮手招她上前,見她一舉一動,頗有幾分周禮大家余虹的風范。心有不甘,又拿書問了些禮法,她答得流利自信。

本來想著訓人的昆貴妃,此刻根本挑不出差錯來。她雖然不喜徐冉為太子妃人選,但也不曾想過要以無賴手段欲加其罪,歎口氣,無奈誇了幾句,賞了些東西,便放她回去了。

得跟沈家提個醒了,這個徐家二娘子,可不曾像他們想象中的那般蠢笨。

徐冉高高興興地拿著昆貴妃賞的東西回家了。書房裡和徐老爺一起分贓,徐冉私藏了幾件,打算賣掉換銀票。

雖然學神說不會貪她的銀票,可萬一呢!萬一她以後做了什麼惹到他,他一個不高興再也不把銀票還她了怎麼辦。所以,還是得另攢些銀子。

有銀子才有安全感。

結果徐老爺告訴她,這些賞賜之物得擺起來或者放入庫房。賣不出去的,錢莊也不敢收。

徐冉只好打消賣賞賜物換銀子的想法。

眼見著蘇桃的生日將近,徐冉想起自己還沒來及問學神是否同意將親筆簽名另贈他人。禮訓時一問,太子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徐冉捧著他另給的親筆簽名,將之前得的放在一起。雖然被拒了,但是她隱隱有些小高興。

吶,是學神不准送的。可不是她小氣。

因為被昆貴妃叫進宮考察禮法的事,太子賞了她一本書,美曰壓驚之用,說讓她一定要看完,並且要交一份觀後文。

徐冉一看書的封面,有點頭疼。

學神此舉,大有以牙還牙之意啊。

大周太子傳之雅君逸聞錄。

徐冉零零散散看了五六天才看完。

這本書大致總結一下,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描述了學神是如何伴隨著神跡來到這個世上,如何渡過了他驚為天人的嬰兒時期。

第二個部分描述了進入兒童時期的學神,如何以高冷的姿態征服全天下的士子文人,進而獲得了天下第一雅君的稱號。

第三個部分呢,筆者則盡情地暢想未來,描述了他想象中的學神,是以怎樣優雅的身姿,更加高冷地征服神界魔界,完全就是充滿了神話色彩的小說,到此已經完全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看書整本書的徐冉,在案前呆立許久。

一半時間是在感歎學神竟然如此自戀,一半時間是在苦惱該如何交一份滿意的觀後文。

徐冉思前想後,決定去找徐老爺。

一提起殿下,徐老爺侃侃而談。徐冉發揮速記的功能,一邊刷刷地記,一邊連連稱好,「爹你說的真是好!」

受到肯定的徐老爺文思如泉湧,滔滔不絕地開始拽頌詞。

第二天禮訓,徐冉將寫了兩三頁的觀後文一交,太子很滿意。

那本書行文雖誇張了點,略去後文一部分,大體上說的都是事實。徐娘子看了《殿下與我二三事之最強男男版》這樣的書,自然需要像《大周太子傳之雅君逸聞錄》的書糾正錯誤的觀念。

只有她意識到他是一個多麼正義凜然又令人敬佩的君子,才不會往歪處想。

而今看這文章,措辭優美,行文流利,頗有見底。很好。

中午吃飯時,徐冉覺得太子看著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刻意放低了平時高冷的姿態,因為他今天竟然主動給她夾了三次菜!

吃飽喝足的徐冉提前結束了禮訓。今日禮訓內容不多,加上蘇蘇今天生日,她趕回去正好來得及去蘇府為蘇蘇慶生。

太子來送她,臨別前道:「切勿貪杯玩樂,誤了回府的時辰。」

午歇時她同他講過了,說下午回去要為友人慶生。他在外面攏道軟榻坐時,他略微提兩句話頭,她便能同他講一堆。也沒什麼禁忌,講的都是些瑣碎事。

他竟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喜歡聽廢話。

徐冉點點頭,登上馬凳。先往徐府取了備好的禮物,她特意到書市淘的一套小人畫。總共十本,乃燕國十君子的系列書。她可不敢再去買戲說殿下的,就退而求次,買了第二暢銷的。講的,當然是蘇蘇最喜歡的*故事。這套書有十君子的親筆簽名,她花了整十兩銀子才買到的。

雖然心疼銀子,但朋友的生日更重要,想想蘇蘇的高興模樣,徐冉就覺得值了。事先換了書的外殼套,換成《通史典儀》的封面,一進府並未立馬拿出來,而是讓紅玉翡翠提著。

與蘇父蘇母問好,牽著蘇桃往小院去,這才將書拿出來。

蘇桃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訂做的機關櫃提前到了,蘇桃將書放進櫃裡,連同上次托徐冉保管的書放一起。

吃吃喝喝到天黑,徐冉吃得太撐,坐轎回府中途下轎,想要走兩步消食。

此時天上一輪明月,街兩旁掛滿燈籠,行人三三兩兩,街上還有小販正在清倉甩賣最後的蔬果。

周國並無宵禁,走在路上,店鋪大開,徐冉踱步而行,心情甚好。

等她從高學畢業,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時,她就完全掌握了在這個朝代獨立生存的技巧了。她可以選擇入仕做官,選擇教書育人,選擇周游列國,選擇一切她想要去做的事。

這樣一想,覺得整個人生都亮起來了呢。

老天爺還是待她不錯的,至少沒有讓她穿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徐冉在街上走著,買了幾個小玩意,轉頭就送給了紅玉翡翠。紅玉翡翠很是高興,當即就戴上了。

回了府,練完字寫完堂外題,比平時晚了一個鍾頭。躺在床上時,已經困得不行。一瞇眼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