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鑒於上次太子差人千裡送生日禮物的情義,徐冉想,禮尚往來,學神的生日禮物可不能馬虎。得送份代表她心意的禮,最好是能讓他覺得開心的那種。

然後就犯難了。想讓學神開心,那可不是易事。他不怎麼笑,情緒如白開水一樣淡,基本沒有很大起伏。仔細想想,還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騎完馬,太子送她回府。徐冉想了想,覺得還是開口問吧。免得到時候送錯了禮物,沒討著好反而惹他生氣。「殿下,如果有個人要送您禮物,禮物隨便您挑,您會想要什麼?」

太子睨一眼,佯裝不知:「這人是誰?為何要送孤禮物?」

徐冉卡殼半秒,而後笑嘻嘻道:「都說了是如果嘛,殿下您說說看,有什麼是殿下想要的嗎?」

太子:「孤想要的,一般人送不來。」

徐冉硬著頭皮問:「是什麼?」

「自然是一統天下。」太子瞧見她為難的神色,便知這送禮的人定是小姑娘自已。掐算日子,後日是他的生辰,她許是因為這個才問的,倒是有心了。略停頓幾秒,捉弄道:「小姑娘想要將天下送給孤嗎?」

她要這麼牛逼早就上天了,還考什麼試,徐冉心中腹誹,將頭撇開,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叮地一聲,有了!

太子細瞧著她的臉,「怎麼不說話了?」

徐冉咧嘴笑,並未正面回應他,指指窗外:「到了。」

話音剛落,前頭福東海喊:「殿下,徐府到了。」

徐冉忙忙地就要出馬車,躬身正往外躥,太子忽地一把拉住她的袖角。

唔?

「孤正好缺個荷包,你親手繡個荷包就行,不要別的。」

徐冉想起自己要送的,和荷包差不了多少,當即一口應下:「好的殿下!」

回了府,晚上吃飯時,一家人圍著桌子,討論著京裡的閒事,大多是徐嬌和蕭氏在說。談起後日太子生辰,徐嬌道:「這次太子生辰,官人在宮中大擺筵席,早一月的時候,京中各家千金就開始忙著裁衣置妝了,為了讓太子殿下多瞧一眼,大家也是夠拼的。」

蕭氏看向徐老爺:「這次宮中筵席,三品官位者可攜家眷進宮參宴,不知道能帶幾個,要是能將冉冉她們三個都帶去就好了。」

徐老爺笑:「我也想啊,要是全家都能帶去最好不過,但是只准帶兩個,你肯定是要去的。阿豐公務在身,去不了,剩下的就是冉冉她們三個了。」

徐佳:「我不去,去了學堂還要請一天假。」

徐老爺看向徐嬌和徐冉,徐嬌擺手道:「襄陽郡主生病了,她進不了宮,我若撇下她進宮赴宴,她定是要傷心的。況且我答應了她,後日會去王府探她。」

徐老爺點點徐冉,「那就冉冉跟著去罷。」

吃完飯,徐冉跟徐老爺去書房,父女倆走在長廊上。徐老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徐冉扛著徐老爺的胳膊肘往肩上放扶他往前。

徐老爺先問了她今日禮訓騎馬之事,徐冉說起太子帶她騎馬,兩人飛奔的感覺要多爽快又多爽快。徐老爺羨慕啊,能和殿下如此親近,他家冉冉真是出人意料啊。這樣也好,好歹圓了他的夢。

自己沒能做到的事情,女兒倒是替他做到了。

太子的生辰禮早就備好了,因著上次太子額外送禮給徐冉,徐老爺提點道:「冉冉,殿下那份禮,你可千萬別忘了。」

徐冉拍拍胸脯,「我記著呢,待會回去就準備。」

徐老爺:「就兩天不到的時間,你能準備什麼?」

徐冉將馬車上問學神想要什麼禮物的話一說,徐老爺哎呦呦,摸摸徐冉的額頭,道:「殿下雄心壯志,你怎麼不回應呢?你應該這樣說,『待小的學有所成那日,定竭盡所能,為殿下一統天下之計出謀劃策,肝腦塗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徐冉信心滿滿地道:「就算我不那樣說,也能讓殿下感受到我的決心。我可是要將天下送給殿下的人。」

徐老爺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冉冉啊,你怎麼將天下送給殿下,你要真能辦到,爹還當什麼參知政事啊,爹直接當天王老子得了。」

徐冉下垂眼,翻了個白眼,哼一聲,「爹你等著瞧好了,我後日就能辦到。」

徐老爺緩過勁,撇撇嘴,「爹不信。」

徐冉:「我要做到了呢?」

徐老爺:「爹就去撞牆。」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徐冉拍拍手,一甩頭學螃蟹橫著走。這牆啊,她爹是撞定了。要知道,她如今可是學神跟前首席大弟子,要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豈不丟人現眼!

晚上回了小院,徐冉讓紅玉和翡翠找些做荷包的錦緞,要最好的那種布料。然後開始有模有樣地學做荷包。燈下挑針,她這臨時抱佛腿的,也學不來什麼精致活,簡單粗暴地將兩塊布料一剪裁然後一合攏,邊角全部去掉,在其中一塊上面畫了圖案,然後用了一個鍾頭照著圖案繡來繡去。其實也就是最簡單的一針接一針,反面全是線頭,也就正面能稍微入眼。

紅玉和翡翠在旁邊看得著急,哪有人這麼繡荷包的,這麼個荷包掛在身上,針腳粗糙,邊角扭扭捏捏,完全拿不出手嘛。紅玉忍不住道:「娘子,還是讓我們來繡罷。」

徐冉繡得有滋有味,她好久沒幹手工活了,一上手還蠻好玩的。以前她讀初中時,班上流行十字繡,女生人手一個,她跟隨潮流也去買了個十字繡,是小熊維尼的圖案,本來打算繡完後送給校草的,結果還沒繡完,校草就轉學了。然後就再沒繡過了。

「這荷包是要拿來送人的,得親手繡。」

紅玉翡翠聽完後就更愁了。送人啊,是送給仇人的麼?沒聽說她家娘子和誰有仇啊。

徐冉一邊繡一邊哼小曲,嫌自己唱的不好聽,讓翡翠唱首《蘇幕遮》來聽。

翡翠清嗓子開始唱。江南軟語,配著嬌搭搭的調子,音調緩且慢,徐冉繡著繡著也開始學她的調子哼兩句。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甘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唱著這熱暑的曲子,聽著窗外秋風緩緩自枝頭滑過,落葉輕旋,時間也就這麼過去了。至夜晚十一點時,徐冉實在困得緊,哈欠連連,繡完最後一點圖案,將荷包縫好,系上流蘇,筋疲力盡地往床上一躺。

紅玉事先暖好了被窩,徐冉將荷包往枕頭下一放,閉上眼安心睡去。

等學神見了這荷包,肯定會高興的,說不定還會誇她聰慧機靈。

十月初一這日,陽光明媚,難得的好天氣。

徐冉換上蕭氏準備好的金雀紋秋白曲裾深衣,寬袍細腰,裙擺及地,長發挽髻,鬢間簪珠玉。蕭氏拉著徐冉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果然是人靠衣裝,素日冉冉總是穿著學堂袍裙,素面朝天的,如今這一打扮起來,竟好看得緊,跟畫上的仙女似的。

換好了衣裳挽好了發髻,蕭氏親自上陣為她修眉抹口脂,細細的柳葉眉,紅彤彤的小嘴唇,蕭氏很是滿意,拉起她手開始染花汁。

生了女兒,自是想著將女兒打扮成美人兒似的,穿什麼衣服啊抹什麼口脂啊,都想親自來打理。可是家裡女兒,徐佳雖已是妙齡少女,卻不愛塗脂抹粉,徐嬌雖喜歡漂亮時興的衣飾,卻有自己獨特的品味,輕易不讓人插手。就剩下冉冉能讓她練練手了。

對於自己的第一次練手成果,蕭氏表示很滿意。牽著徐冉出門時,頭高高昂起,一臉驕傲:瞧,這個小美人是我女兒。徐老爺在馬車旁等著母女倆,一見徐冉,差點沒認出來。

這還是他那個清湯掛面的女兒嗎……

女子十三即著深衣,進宮赴宴乃是正式場合,徐冉第一次穿深衣,本是有些不適應。但在蕭氏的打理下,以及紅玉翡翠驚艷的,目光中,徐冉馬上找回了自信。

原來她也是可以靠臉吃飯的!

徐老爺一直哎呦呦地歎,「這是誰家女兒呀,她爹娘得長得多美多俊,才生得出這麼俏的姑娘呀!」

徐冉得意笑,寒磣她爹:「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徐老爺伸手捏她鼻子,徐冉往蕭氏懷裡躲,一邊躲一邊沖徐老爺喊:「爹,你再捏,我臉上的粉就蹭沒了!」

蕭氏一把攬過徐冉,啐徐老爺:「老爺別鬧!」

徐老爺坐回去,徐冉吐吐舌,一家人開始說今日宴席的事。蕭氏不放心,逮著徐冉同她說赴宴要注意的地方,徐冉胸有成竹說沒問題。

不但沒問題,她還懂得很呢。宮中宴會禮儀她才在劉嬤嬤那邊學過的,記得滾瓜爛熟,劉嬤嬤還誇她做得好,頗有當年先皇後的風范。

說著說著,馬車入了宮門,一家人下馬車,隨內侍到各自的席桌。三人並不坐在一起,相公們一塊坐,家眷們一塊坐,各府子孫一塊坐。

徐冉跟著小太監往前去,因上次進過宮見昆貴妃,所以並不覺得緊張,人群中有初次進宮的,免不了緊張。身後有人喊徐冉,徐冉回頭一瞧,是沈令音。

「好巧,你也來了。」

徐冉回禮,「是啊,每次都能總能碰見沈娘子。」

沈令音快速打量她一眼,頗為驚艷。她打探的同時,徐冉也在看她,搶在她前頭,先一步開口:「沈娘子今日真美!」

沈令音一愣,隨即誇回去,「徐娘子也美。」

美的人總是容易招人嫉妒。娘子們今日都穿得光鮮亮麗,自是想著艷冠群芳,徐冉也就罷了,畢竟她年紀小,雖然好看,但身高上差了一截,沒什麼競爭力。沈令音就不一樣了,她拔高,瘦瘦長長的身量,水蛇腰如靨面,扎眼得很。加上沈令音的名氣,完全奪人眼球。

人群中不知是誰,往前一踩,沈令音被踩住裙角,腳下沒留神,徑直往前摔去。

說那是遲那時快,徐冉往旁一接,正好與沈令音抱個滿懷。

……女神好重……

她是後仰的,沈令音直接倒她身上,徐冉費了好大勁,才沒往後跌。

「沈娘子……沒事吧……」她、快撐不住了……

沈令音退後一步站穩,很快從驚嚇中回過神。她先是往後面人群中掃一眼,眼神不同往常的溫婉,透著幾分狠戾。而後回過頭,落落大方朝徐冉一鞠禮,「多謝徐娘子。」若沒有徐冉及時接住她,只怕現在她會摔得滿身灰。再一抬頭,瞧見徐冉為了救她,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壓,壓得滿臉通紅,心中一動。

感激地又是一拜,徐冉忙地上前扶她。

唔,沈娘子的耳墜好像丟了一只……

沈令音一摸,果然只剩一只了。許是剛才摔掉的,如今要找,自是要與大隊伍脫離,宴席開宴在即,萬萬不能耽誤。沈令音想了想,索性扯下另一只耳墜。

只戴一只,還不如不戴。

徐冉沉思半秒,沈校花今日這一身,戴個耳墜會更好看。怎麼說也是同班同學,得相互照應才對。徐冉沒多想,取下自己的耳墜遞過去,「沈娘子,不嫌棄的話,戴我的吧。」

沈令音一愣。

徐娘子是裝出來的,還是原本就這般真心待人?

自她一首《絕句》名揚江南之後,朋友多得是,真心朋友卻沒幾個。徐娘子與她素不往來,何必待她這樣好?

沈令音正想著,忽地前頭小太監來喚徐冉,說是有事讓她過去一下。

徐冉放下耳墜就走,臨走前沖沈令音輕聲道:「可別再讓人踩了裙角。」

沈令音怔了怔,望著手裡的耳墜,拾起戴上。

大部隊繼續前進。

入殿的時候,兵部家的三女兒忽地覺著腰間一股刺痛,一不留神拐了腳。直直摔倒,臉朝下,正好摔到台階上,腦門劃出個大口子,血汩汩往外冒。

宮人忙地將她抬下去請太監,大家驚魂未定。

沈令音臉上是同大家一樣的驚恐神情,只是在回望那被抬下去的身影時,眼裡閃過一絲笑意,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