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一天忙下來,沈令音發現,其實殿下長得雖然好看,但是看久了,總覺得太冷了點。像那樣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照照鏡子,看自個就成,沒必要大費周折地跑到這景書閣來看。
還不如多瞧瞧徐冉,至少徐二娘子兩頰粉嘟嘟的,看在眼裡覺得喜慶。
沈令音想起沈丞相的交待,頗感頭疼。
她又不是青樓裡出的花魁,哪能讓男人見了她就腿軟呢。
這要勾引,也得看對方樂不樂意被勾引。殿下對她有戒備心,眼神都懶得拋一個,難不成真厚著臉皮往前面湊麼。
說實在話,她擱不下這個臉。
沈丞相的心她明白,倘若她能通過男女之情將殿下給拴住了,那一切就好辦。當初選太子妃,無非是因為畏懼太子,所以才不敢武斷地定她。她爹這兩年忙著推行新政,背地裡和太子暗暗較勁,若是新政推行成功了,無非是太子讓一步,那麼她也不用做什麼,直接等著做太子妃便是。
那現在的問題是,她瞧著她爹贏不了。
不然何必讓她直接上呢。
沈令音想到這,更是發愁。往前走的時候,沒注意著,一把被人捂住了眼睛。
「徐娘子,是你罷。」
徐冉聳肩笑,鬆開手往跟前一跳,「你怎知是我?」
沈令音眸中含笑,並不作答。這景書閣內,還有誰會從背後捂她眼睛的,除了調皮的徐二娘子,便沒人了。
兩人一起往外走。
沈令音指指閣塔,「你怎麼不和那位一起走?」
徐冉臉一紅,「沈娘子你說什麼。」
沈令音說的直白,「太子殿下呀。」
徐冉只裝聽不懂。沈令音想起方才在閣塔中,太子對徐冉青睞有加,時不時便與她耳語幾句,旁人都不用,專門使喚徐冉。換別人定高興死了,但徐冉瞧著倒不是很樂意。
當初太子妃的人選中,三人之一是徐冉。太子定了徐冉,以這位高冷殿下的作風,大半是拿徐娘子做擋箭牌的。擋的,就是她這支沈家箭。
但徐二娘子真會和太子大婚麼,那可不一定。而且啊,說不定太子對徐冉的親暱,是故意裝出來讓人瞧的。
徐二娘子自己也說了,她沒有愛慕的男子。也就是說,她並不愛慕太子殿下。那麼兩年禮訓之後,徐二又該何去何從呢?
沈令音一想到徐冉的事,也就漸漸忘了自己的事。拉著徐冉問,「徐二娘子,你今日為何一直躲著殿下?」
徐冉支支吾吾:「我沒躲殿下,我就是在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對啊,她一直苦惱沒能找到她的翩翩美少年吶。
沈令音本來只是假做猜想,一聽徐冉這般說,便越發肯定了。
是了,徐二娘子就是太子殿下拿來擋箭的幌子!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沈令音不免有些歎息,伸手挽起徐冉鬢邊的碎發,「徐娘子,你年紀輕輕的,何必著急。」
徐冉歎口氣。她也不是著急,她就是怕天天看著美貌無敵的學神,等以後找對象時,瞧誰都覺得無法入眼。
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更何況,她現在快撐不住了,急需來個美少年拯救一下她蠢蠢欲動的少女心。
思及此,徐冉揉了揉太陽穴,沈令音正好湊近來。
沈令音瞧著她臉蛋上有一道淺淺的墨痕,許是方才謄抄時弄上的。拿了手帕為她擦乾淨。
徐冉享受著美人的溫柔,腦中忽地叮一聲,有主意了!
像沈娘子這樣的尤物,身邊一定有很多蒼蠅,哦不對,是美少年圍繞!只要跟著沈娘子,不愁弄不來她夢想中白白嫩嫩的小伙子。
於是便靦腆著臉同沈令音說了。
沈令音一口答應:「過兩天有瓊玉賽詩會,我正好得了請柬,到時候咱倆一起去。」她壓低了聲音,笑靨如花:「你要是瞧上了誰,盡管說,有我搭線呢。」
為太子擋箭是一回事,若徐二娘子真當不上太子妃,定是要為自己前程做打算的。總不能為了太子殿下擋一次箭,弄得一輩子都不成親吧。
殿下再高貴,也高貴不過姑娘家的幸福。
徐冉激動不能自已,沈娘子好爽快!有個校花級別的朋友就是好!找對象都不用愁!但該矜持的還是要矜持那麼一下下:「我就瞧瞧,沒別的意思。」但要是真有美少年,她也就不客氣了。
沈令音一挑眉:「說實話。」
徐冉一把抱過去:「沈娘子我愛死你了。」
沈令音臉上一紅,徐娘子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太不含蓄了。
晚上徐冉回去,翻開她的日記《權臣之路之青澀時光》part2,提筆寫日記:今天我被喊去打零工,本來以為是被王長使坑的,後來才知道是被學神坑的。本寶寶表示很不開心。幹了一天活,累得半死,還要忍受學神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魅力和誘惑,真的好心累。幸好有沈娘子拯救我,她表示會為我介紹美少年,沈娘子真的好懂,稀飯這種溫柔體貼的妹紙。一定要把她拐進門做嫂嫂。
寫完後,徐冉身心舒暢。紅玉遞上之前備的烤鴨,說是要睡覺了,不能吃太多,割了一小塊肘子肉讓她解解饞。
徐冉兩三口就啃完了,洗了臉洗了腳然後就往床上一躺。
讓美夢來得更猛烈些吧!
過了兩日,下學後沈令音果然帶她去參加賽詩會,並且特別熱忱地將她介紹給各式各樣的青年才俊。等回府的時候,還跟她一起討論哪個更好。
沈令音:「我瞧著那個黃學子不錯,他是明暉堂二級的學子,人長得好,詩也做得好。」
徐冉搖頭:「腦門太大。」
沈令音:「和你對詩的那個吳長史長得也俊。」
徐冉搖頭:「我喜歡臉白一點的。」
沈令音:「安家大公子臉夠白。」
徐冉:「身材不夠健壯。」
沈令音沒轍了,「那你想要什麼樣的?」
徐冉花癡臉,眼裡有星星在閃。像學神那樣的,瞧著就很不錯。
可惜啊。
哎。
沈令音見她答不個所以然,只好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們下次再瞧瞧。」
徐冉點點頭。
因著這幾日徐冉開始跟著沈令音參加各種雅宴詩會之類的,因著之前彈琴的事,她本就有點小名氣,如今肯出來與人交友會詩,眾人自是歡迎。她性子開朗,和誰都聊得來,沒幾天的功夫,便開始收到愛慕者的書信。
這可是徐冉來這之後第一次收情書啊。一收還收三。
徐冉那個高興啊。
終於有人欣賞她的女性魅力了。
不容易,不容易!
然後毫不猶豫回信將人給拒絕了。
或許是她開始尋找美少年因此散發荷爾蒙氣息,如今在學堂裡,也開始有人給她遞情書了。
這日去禮訓,小太監將徐冉帶來的書兜放到桌案上,太子今日得了閒,準備好好歇息。吃過早膳後,先去和徐冉打了個照面,然後走到書房準備看會子書。
她的書兜就擺在案上,太子隨手從裡面拿了個本翻,這一翻,就翻出事來了。
太子看了看手邊這封措辭間充滿了愛慕之情的書信,微微瞇起眸子,冷聲喊了句:「福東海!」
福東海悲催地摸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從殿裡走出來,回想起方才太子臉上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寒蟬,忙地依照吩咐找人去查徐冉這些天幹了什麼。
中午照常吃飯午歇,太子瞪著徐冉,本想午歇時問一問她,哪想宮裡來請,說是官人有事需召太子入宮。
太子便只得暫時忍下。一去便是一下午,等回來時,徐冉已經回府了。
太子傳了福東海問話,福東海將查到的如實稟告。
「沈令音。」太子冷笑一聲,「她膽子倒不小,敢將手伸到孤的人身上。」
過兩日逢八修書之日。
出乎意外的,太子這次只點了沈令音一人。徐冉樂得輕鬆,只要不在學神跟前,她就有機會摸魚偷閒,開心地往一邊去了。
太子瞧著她高興的那小樣,心中頗感不悅,抿抿嘴,終究沒說什麼。
沈令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子身後,離得稍有段距離。今日太子單點她一人時,她心中便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她雖自負,卻還沒有自負認為太子這是給她機會勾引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殿下恐怕是為了徐二娘子的事。
入了書庫,太子稟退內侍,留福東海在門口守著。沈令音一見這陣仗,立馬明白過來。所以當太子寒著聲開口時,她也就不覺得意外了。
「沈娘子,敢為東宮太子妃牽橋搭線,不錯。」太子轉過身來,薄唇輕啟:「勇氣可嘉。」
沈令音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笑道:「多謝殿下誇獎。」
太子便不再言語了。
窗台邊掛著一只鳥籠子,太子撒了一把玉米粒,拿了把精致雕花頭的細銀桿逗鳥。屋內靜極了,只聽見鳥兒一下下啄食的聲音,空氣中像是絮絮地灑了水銀,堵得人鼻子嘴裡透不過氣。
太悶了。
沈令音站得腿都麻了,仍一動不動地低垂著頭。
太子拿那細銀桿掏鳥,朝她瞪了眼,語氣惰惰地,透著幾分淡漠:「你倒盡得你爹衣缽,做起事來不知天高地厚。」
沈令音將頭壓得更低。
太子放下細銀桿,緩步而踱。
沈令音垂眼,瞧著那雙藍緞壓花面錦靴越挪越近,驀地在跟前停住,她一顆心提起來,雖然慌張,卻並不害怕。
「徐二是孤的太子妃,不是你能覬覦的,收起你的那些雕蟲小技,孤瞧了心煩。」太子的聲音輕輕柔柔,說出來散在空氣中,卻似結了冰一般,凝成高懸在人脖子上的一把冰刀。
沈令音緩緩直起腦袋,忽地問道:「殿下既是將徐二娘子當做擋箭牌,又為何不許我為她牽橋搭線?她總歸是要嫁人的,殿下若是真心待徐二,想立她為妃,我也只能甘心認輸,作為好友,反而會為她高興。只是,殿下若不是真心,便不該耽誤她。作為臣子,徐二侍君無可厚非,作為女子,徐二有自己要侍的良人。」
太子斥道:「混賬東西!」
沈令音只道:「徐二娘子自己來找我的,殿下若不信,大可去問問。」
太子怒極,拂袖而去,直奔閣塔。
沈令音久久回過神,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