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站在門口等林浩初去取車,腦子裡一直盤旋著剛才看到的短信,「有空來診所找我,有事。」有事,會有什麼事呢?他還是沒好嗎?是因為催眠被中斷了?喜樂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冬日的太陽拉得長長的。
「發什麼呆呢?」一隻熟悉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還是那副熟悉的腔調,喜樂緩緩的轉過身,愣怔片刻之後,是不可置信的狂喜,「顧允,你回來了?」
顧允笑著,收回自己的手揣在褲兜裡,「嗯,回來一週了。」
「一週?怎麼都不告訴我?」喜樂瞪著他,看到顧允漸漸斂去的笑意,她有些尷尬的移開目光,視線掃過他身上的衣服,「你怎麼穿成這樣?」顧允一身正裝,墨色修身西服讓他看起來褪去了些許青澀。
顧允神色不明的看了喜樂一會,隨後看向她的眼裡有些許失落,「看來你真的過得很開心。」開心到已經忘記有我這麼個人存在了吧?他移開目光,看向遠處的噴泉,洋洋灑灑的水滴在陽光下折射出好看的顏色,卻沒有讓他苦澀的心情好受一點,他慢慢的說到,「……我已經畢業很久了。」
喜樂臉上的笑容僵住,是啊,顧允已經畢業該工作了啊。和林浩初結婚以後,自己的世界幾乎都是林浩初,親人朋友也鮮少聯繫,如今,連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什麼時候回國,什麼時候畢業都不知道。
顧允看她低落的樣子,抬手覆在她發頂,瞬間一片溫暖籠罩在了她的髮絲之上,「怎麼了?只要你開心就好,其他的不需要在意。」
還是以前那樣,她一難過,他就會用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語氣來安慰她。喜樂垂下頭,想起他離開時的場景,心裡一酸,「對不起。」
顧允揉了揉她的髮絲,「對不起什麼?一句對不起就把我打發了?至少得請我吃飯吧?」
喜樂看他又恢復到原來調笑的樣子,沒好氣的打開他的手,「我就一窮學生你也訛我。」
顧允笑著打趣,「不是嫁給了咱林大書記嘛,我還不得趕緊走走裙帶關係。」
喜樂白他,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兩人又好像回到以前在大院時玩鬧的樣子,「你顧少不是有一群發小在後面哭天喊地拚命給你遞裙帶的麼。」
顧允氣結,「秦喜樂,越活越回去了,這麼沒幽默感,跟你沒共同語言了。」他抬手看了看腕錶,「我還有事先走了,回頭電話聯繫。」
「噢,好。」喜樂看著他走近大樓的身影,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林浩初的車停在喜樂面前時,只看到顧允進大樓的背影,喜樂上車系好了安全帶,林浩初看了看大樓的方向,沒有說話,發動車子離開。
下午會接到葉鴻的電話,喜樂還是很意外的。
和她坐在茶樓的包廂裡,喜樂想起了上次告訴她林浩初病情時的樣子,心裡覺得有些諷刺。想不到只是短短的幾個月,會有如此大的變化。該說葉鴻太冷血?還是該嘲笑這所謂的血緣親情?
喜樂安靜的坐著,沒有主動開口。葉鴻喝著茶,一直也沒有開口,喜樂也不催促她,她主動約的自己,必定是有話對她說的。
片刻之後,葉鴻放下手中的杯盞,「他現在怎麼樣了?」
喜樂沉默了幾秒,還是老實回答她,「今天上午到診所做了健康心理報告的測試,結果很好。馬上就可以開始上班了。」
葉鴻難得的露出了一絲表情,只是牽動了下嘴角,「那就好。」
又是長久的沉默,喜樂覺得氣氛有些悶,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卻發現還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倒是葉鴻又開了口,「我和他父親……不是外面傳的那麼回事。」
喜樂一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何詠清,倒是有些意外葉鴻會說起此事,她只小聲的「嗯」了一聲。
葉鴻嘆了口氣,她對喜樂笑了笑,又露出了在林家才有的賢妻慈母該有的表情,「聽到你們告訴我他的病情,我心裡沒有一點震驚是不可能的。 這次看到他在我眼前髮病,我……心裡的確很難受,而且,病因多少還是和我有關。」她的聲音慢慢低落下去。
喜樂有些錯愕的瞠大眼。
葉鴻看著她的表情,心裡一陣澀然,「看你的表情,你是覺得我應該完全沒感覺才對,是嗎?」
喜樂有些窘迫,連忙解釋,「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您一直都好像很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我……有些看不透你。」
「他五歲,在幼兒園拿到了第一個設計獎,雖然只是個很小的小玩具,但是那是他第一個獎狀,他很開心。七歲,上小學一年級,剛入學就被選作了班長,因為他成績一直在是最好的。十二歲,上了初中,個子開始長得很快,體育很好,尤其是短跑,曾經拿過全市中學生運動會短跑的亞軍。十五歲,他開始長到一米八,很能吃,愛吃吳媽做的菜。十九歲,考入軍校……」
喜樂目瞪口呆的聽著葉鴻細細數著林浩初年少時的點點滴滴成長經歷,她吃驚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媽,您……明明那麼關注他,為什麼會?」
葉鴻喝了口茶,臉上有些恬靜的笑意,「喜樂,你試過很愛一個人,愛到你整個年少的時光都花在了那個人身上,為了他,甚至失去了愛的能力,最後,被傷得體無完膚的感覺嗎?」
喜樂木訥的搖了搖頭,她有些赧然,「我……就喜歡過林浩初一個人。」
葉鴻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回答,繼續說著,「我是個虛榮心很強的女人,從來只有我不要的,沒有我得不到的。何詠清,就是我想要卻得不到的。他離開後,我的心完全死了,對於浩初,我的心情很複雜。我很愛他,可是我沒法正視他。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和何詠清那麼像。我只敢默默的關注他,默默的看他。何詠清是我心裡的一場劫,我躲不過,卻也沒能逃出來。最後,賠盡了所有。」
喜樂呆呆的聽著葉鴻說,第一次看到她有些傷感的樣子,一直以來,記憶裡的葉鴻都是強勢、不善於表露情緒的那麼一個人,原來她的內心也有脆弱,也有傷口。
「那種我追他跑的日子,我還是有些筋疲力盡了。愛情裡,最可悲的不是愛上了永遠不會愛自己的人。而是,愛上了那種天性自私涼薄的人,他不會輕言愛,也不會輕易許諾,甚至眼睜睜看著你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阻止你。」葉鴻說得坦然,說得釋懷,喜樂卻聽得心驚。
我追他跑的日子?自己一開始和林浩初不就是這樣的模式嗎?最後林浩初會突然向自己求婚,她甚至鴕鳥一般的不敢去追問緣由,不是愛情,她很清楚。可是,就是害怕知道那個真相。天性涼薄的人,林浩初會是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長了,卻依舊一點也不瞭解他,看不透他。
葉鴻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說,我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對他毫不在意。之前,我太過於在意自己的過去被知道,看到他的病,我還是被震驚到了。我不奢求他的原諒,只希望他能好起來。關於他的病情,我希望你能經常告訴我一些,好嗎?」
喜樂木然的點了點頭,思緒還停留在自己出神的時候,「好。」
葉鴻看著情緒明顯不高的喜樂,抿著唇笑了笑,「浩初不是何詠清。」
喜樂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她連忙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我知道。」知道嗎?其實她心裡一點譜也沒有。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林浩初似乎從來沒有給過任何回應,喜樂有些自嘲的想,倘若有一天,她忽然離開,林浩初想必也不會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