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救他,你不行的。」蘭大小姐正要進房間,就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不遠處,蘭心落斜斜倚著柱子,纖長的手指輕輕撕扯著一朵菊花,瓣瓣金蕊如絲,隨風飛落,少許沾在了她的衣裳上,帶著秋天的醉人味道。
蘭大小姐鎮定:「你以為我會救他?」
蘭心落停止手上動作,斜眸看著她,口內輕輕笑:「爹要將你許配給水城主,恭喜你了。」
蘭大小姐面不改色:「你很失望?」
「怎麼說?」
「你從小就喜歡和我搶東西。」
「特別是男人,你何不說明白些,」蘭心落丟開那殘菊,拍拍手笑道,「我喜歡男人用仰慕的眼神看著我,討好我,更喜歡看他們愛而不得為我情傷的模樣,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麼?」
「無聊!」蘭大小姐不再理會,準備推門進房間。
「我想嫁人了。」
聽到這話,蘭大小姐大為意外,回身看著她許久,冷笑:「你只不過喜歡戲弄男人罷了,根本沒喜歡過他們,誰敢娶你?」
蘭心落掩口:「你也只是出賣男人,除了水風輕那樣的笨蛋,願意娶你的人未必比我多。」
蘭大小姐咬唇,白著臉不說話。
「怎麼,後悔了?」美麗的笑容如花朵般,在西風中漸漸凋零,隱約透出一絲苦澀,蘭心落居然沒有再諷刺她,只望望遠處,目光飄渺無著落,「我也已經累了,不想再為了爹爹做這些事。」
想不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話,蘭大小姐有些措手不及:「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蘭心落打斷她,疲倦地笑,「至少,先要想法子救你那個沒用的夫君。」
蘭大小姐並不糊塗,很快回神:「你會這麼好心?」
蘭心落美目微斜:「因為我也喜歡上一個人了,想嫁給他。」
蘭大小姐驚訝:「你?」
「很奇怪?」蘭心落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緩步走了,「就憑你,要想和爹耍手段,還差得遠」。
對於莊內外的機關設計,蘭大老爺是頗為得意也頗為放心的,光是大廳上就有七處機關,就算水風輕這樣的高手闖進來,也有一半的把握讓他進得來出不去,正因為如此,地牢的所在並不算十分隱秘,就在一座假山背後,門口亮著火把,守衛的六個黑衣人武功都不弱,而裡面關的人,邱靈靈已經被封住了穴,不能動內力,另外一個江小湖則更不用擔心,因為他根本不會武功。
小徑上,一個白衣人緩步行來。
知道他的身份,幾個黑衣人同時低頭抱拳行禮,神情既恭敬又帶著些畏懼:「水城主。」
明亮如星的眸子只掃了他們一眼,水風輕淡淡道:「我來帶人。」
這個人行事向來是沒有解釋的,知道他的脾氣,幾個黑衣人雖很不解,卻也並不多說,閃身讓出門,門裡,一道石級直通下面的地牢。
水風輕不再理會他們,抬腳就朝下面走。
裡面並不狹窄,而且還設有無數氣孔,空氣也不算太差,壁間燃著火把照明,石級盡頭是一扇小而厚重的鐵門,門外也守著幾個同樣裝束的黑衣人,此刻正圍在一起坐著說話,見他來了,急忙都起身恭敬地行禮。
水風輕點頭:「打開。」
幾個黑衣人愣了下,也沒人敢多問,馬上掏出鑰匙將鐵門打開,但見裡面漆黑一片,兩個人忙進去將房間的火都燃起。
且說邱靈靈被關進來不久,便嚷了三次肚子痛,叫了五次內急,當然其結果是,外面的人聽力迅速下降,耐性急速提升,個個都練到充耳不聞八風不動的境界,叫了半天之後,邱靈靈終於沮喪,也覺得累了,江小湖見地牢陰寒,乾脆將她抱在臂彎,邱靈靈原本心性純真,不多時便趴在他懷中睡著了。
這地牢的機關不下五處吧,可見外面更是佈置得精妙凶險了,也難怪蘭大老爺對水風輕這麼放心,因為就算水風輕這樣的高手站在他對面,也未必能把他怎麼樣,看來這地方進來容易,出去卻難得很。
江小湖正在嘆息,門就被打開了,正在奇怪,四周突然燈火大亮,他不由揉揉眼睛,看清來人之後立即愣住。
水風輕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吩咐:「你們幾個在外頭守著,不得離開。」
待那兩個黑衣人退出門外,江小湖看看懷中的人,苦笑,輕輕搖晃手臂,口裡輕喚:「靈靈!靈靈!」
水風輕冷眼瞧著他:「都成了案板上的魚,還是賊心不改。」
江小湖笑:「你總算來了。」
水風輕淡淡道:「你以為我是來救你?」
江小湖尷尬地咳嗽,不答。
邱靈靈已經醒了過來,揉揉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人之後,立即驚呼:「就是你!你抓我來這裡的,你到底是誰!」
水風輕哼了聲。
江小湖忍住笑:「你不認得他?」
邱靈靈茫然地搖頭:「他戴了面具。」
江小湖挑眉,指指水風輕的臉,慫恿:「簡單得很,去撕下他的面具不就知道了。」
大約是有人陪在身邊,邱靈靈膽子也大了許多,但高手終究是高手,縱然知道此人易過容,她還是沒大膽到敢去揭他的面具,只眨巴著大眼睛,懷疑地打量他:「你不是抓我的那個人,因為我見到你一點也不害怕,不過你怎麼跟他戴同樣的面具呢?」
突然,她眼睛一亮,從地上跳起來:「是你!」
水風輕早已不耐煩:「還不快些起來,莫非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江小湖沒有起身,仍是斜斜地靠在牆壁上,望著他的背後嘆氣:「恐怕動手也不成了。」
「水城主好興致,這麼晚還要提人問話,老夫也來湊湊熱鬧如何?」笑聲響起,三個人緩緩從外面走進來,當先的正是蘭大老爺。
邱靈靈的臉立時白了,略顯驚慌,不過下一刻她立即轉向江小湖,目光裡儘是疑惑,江小湖卻只是平靜地站了起來,看著走在最後的那個人,或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刻意別過臉不看他。
邱靈靈終於忍不住:「那不是你老婆嗎?」
江小湖笑:「所以聽老婆的話是要倒霉的。」
邱靈靈很快明白過來,憤憤地看著蘭大小姐:「原來是你!」
她不語。
倒是水風輕目光一閃,不動聲色:「我要問他們幾句話。」
蘭大老爺點頭:「水城主請問。」
水風輕道:「我不喜歡在這裡說話。」
「老夫卻以為,就在這裡最合適,」蘭大老爺環視四周,笑道,「這地牢只有五處機關,老夫都能控制,縱然高手也難以逃脫,外頭機關卻多得很,一不小心踩到幾處,可不怎麼好辦。」
水風輕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也好。」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突然如燕子般平平躍起,極速朝蘭大老爺撲去,蘭大老爺顯然早有準備,很容易便閃開了,然而水風輕雖人在空中,卻靈活無比,竟生生往下一沉,折變方向,整個身體幾乎是平行地貼著地面,飛快朝門外滑去,這樣巧妙的身法,這種速度的應變,分明是江湖上極其高明罕見的輕功!
只可惜,他剛剛到門邊,就「吧嗒」摔到地上,軟軟地再也動不了。
這瞬間的功夫,邱靈靈已跟著倒了下去,旁邊江小湖也一陣暈眩,站立不穩,隨之倒下。
「好輕功!」蘭大老爺忍不住讚道。
水風輕雖然全身不能動,卻很快就定下神,冷冷地盯著蘭大小姐:「蘭小姐這是做什麼?」
蘭大小姐垂首:「爹爹,我……」
蘭大老爺看著她片刻,突然笑了:「你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不對!蘭大小姐倏地抬起臉,不可置信地望著父親:「你們……」轉臉看看旁邊的蘭心落,卻見她安然而立,正搖頭輕笑。
應該只有一個人無事的,如今卻憑空多出了兩個人,事情怎會變成這樣?沒有預料中的結果,蘭大小姐額頭開始沁出冷汗,哪裡出了問題?她緩緩將房間裡每個人都掃視了一遍,目光最終落定在門邊的水風輕身上。
原來如此!蘭大小姐臉色煞白,驚惶地倒退兩步:「是你!」
水風輕不說話,也不看她,似是在嘲弄她作戲,這群人來得太巧了,若非早就知道的人,又怎會帶迷香?其實他也早已料到這裡會有陷阱等著,但那個用迷香設計他們的人卻實在不該是她。
邱靈靈既驚且怒:「原來你這麼壞!」
江小湖躺在地上,一言不發,也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冰冷,再無半點溫度,只有切切實實的憎恨與失望。
終於,蘭大小姐開始慌亂地搖頭,想要解釋:「我沒……」
「還是丫頭想得周到,」蘭大老爺打斷她,讚賞地拍拍她的肩膀,「若非你方才提醒,說是水城主進來提人,只怕也要被他們混過了,此人武功高強,又善於易容,好在有丫頭,先一步設下了迷香。」
費心佈局,終究還是弄巧成拙,落入了父親的圈套。蘭大小姐臉色越發蒼白,企求地看看父親,又轉向江小湖:「不是的!我沒有……」
江小湖淺笑:「蘭大小姐竟會後悔不成?」
蘭大小姐生生被噎住,一個字也答不上來,心中雖有千般言語千般委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沒有想害他,但事情確實是壞在她手上,更重要的,她不但背叛了他,還親手害了他的朋友,斷送了他獲救的唯一希望,而他,再不會信她。
江小湖不看她了。
賠了女兒?未必。蘭大老爺看看他二人,笑意漸漸放大:「外頭機關雖然精妙,但此人精於易容,或者還真能混出去,倒是丫頭用迷香拿住最妥當。」
他又轉向江小湖,神情愉快:「你何必生她的氣,縱然她不用迷香,老夫一樣能打開機關制住這裡所有人。」
江小湖不說話,你動手可以,但她不一樣。
地上的水風輕冷冷地看著蘭大老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問出口之後,他立刻發現此話不用回答了,因為面前已經站了個人,這個人擁有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雪衣金帶,神情冷漠,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柄烏黑的劍。
兩個水風輕!
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天下聞名的聚水劍只有一柄,直到此刻,蘭大小姐終於才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只是發呆。
牆邊地上,邱靈靈緊緊盯著後來的那人,又開始覺得害怕了:「你才是抓我的人!」
他不語,突然一腳向地上的「水風輕」踢去。
萬萬料不到他會對一個已經中了迷藥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手,邱靈靈臉色慘變,嚇得驚呼:「你做什麼!」
讓人大跌眼鏡的事發生了,地上的「水風輕」竟閃電般竄了起來!
不過事情實在太出乎意料,完全超出了人的正常反應,他也沒料到自己都已經乖乖躺下了,水風輕還會莫名其妙突然踢過來一腳,於是下意識要閃避,只可惜他剛剛才彈起身,馬上又倒下,真正像條死魚般摔在了地上。
蘭大老爺撫掌:「水城主好身手。」
邱靈靈倒抽一口氣,總算明白了那個總是令她害怕的人的身份。
「堂堂千手教教主豈會為區區迷藥所制。」水風輕看了蘭大小姐一眼,俯身,從地上「水風輕」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俊美的臉,兩隻眼睛明亮如星星,猶帶著痞痞的神氣,不是金還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