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蘭大小姐心情複雜,想著父親的態度,覺得慚愧,想著江小湖的誤會,又覺得委屈,回到房間翻來覆去想了一夜,仍是沒有主意,第二日大早剛走出房門,就看到蘭心落坐在遊廊轉角處。
見她出來,蘭心落只是淡淡笑了下:「我早說了,你鬥不過爹爹的。」
蘭大小姐若無其事:「你既這麼閒,何不去陪易公子。」
言下諷刺之意很明顯,蘭心落卻並不生氣:「我原以為我應該是喜歡他的,但昨日眼看他抱著那丫頭,也不過如此,心裡的不甘竟比難受更多。」
蘭大小姐道:「因為他竟然不喜歡你而喜歡一個小丫頭,所以你會生氣,小湖也是這樣吧?」
蘭心落笑起來,居然點頭承認:「不被我迷住的男人太少,我也一直想找到這樣的人。」說著,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透著一絲疲倦與空虛:「你看,如今終於遇上兩個,我以為我會喜歡他們,想不到還是不能。」
被太多人喜歡,卻沒有一個是自己喜歡的,未嘗不是一種悲哀。
蘭大小姐愣了很久,放輕聲音:「或許……將來會有,只要你不再這樣,肯真心待他們就好。」
蘭心落往後一靠,姿態慵懶動人:「就像你和江小湖?他對你倒真心一片。」
真心一片,得到的回報也不過是背叛而已,被戳到痛處,蘭大小姐白著臉不說話,恨恨地瞪著她。
蘭心落毫不介意,起身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半日,突然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拍拍她的小臉:「啊喲我的好姐姐,你瞪我做什麼,我說的莫非是假話?」
蘭大小姐漲紅了臉,迅速拂開她的手:「別動手動腳!」
蘭心落越發笑得花枝亂顫:「原來你夫君喜歡這樣的,男人的眼光有時候果然怪得很。」
蘭大小姐氣怔:「你……」
不理會某人憤憤的目光,蘭心落忍笑,攏攏鬢髮,抬眼望天:「不早了,爹爹還有事商量,我先過去,你慢慢想法子救你的夫君吧。」
蘭大小姐心中微涼,不動聲色:「爹爹已答應我不殺他了。」
蘭心落點頭:「他不死,你就會安心,爹爹就不必提防你了?」
蘭大小姐鎮定:「隨你怎麼想。」
「不相干的事,我沒那許多精神去想,」蘭心落不緊不慢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日將有一批重要物資運到莊上,爹和易公子想必都會去清點。」
蘭大小姐不在意:「是嗎。」
「我並沒說什麼」。
地牢裡住著還不算太壞,有吃有喝,唯一不舒服的,就是不知道時辰,連白天晚上也分不清楚,只能根據吃飯的頓數來推測過了幾天,從被抓到現在,已經三天了吧?江小湖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就聽見鐵門一聲響,然後火光亮起,有人送飯來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
究竟還要過多少這樣的日子?江小湖什麼也不說,默默端起碗就開吃。
吃飯的時候燈是亮著的,待送飯的人走後,江小湖立即放下那碗白米飯,迅速從懷中摸出一張疊得薄薄的紙片,這是他找了整整兩天,上次吃飯時才在門邊牆上的夾縫中找到的,還沒來得及察看。
紙片剛剛展開,門外忽然又有了響動,江小湖趕緊將它揉成一團揣了回去。
門開了。
看著進來的那個人,江小湖有片刻的驚訝,但很快就平靜下來,自從她背叛他之後,這個名義上的老婆幾乎就已經不存在了,想不到她如今還會單獨來看他。同情?愧疚?還是來勸他說出那個秘密?
蘭大小姐也看著他發愣。
江小湖一點也不生氣,先開口:「蘭大小姐有話要問?」
往日溫柔關切的目光已變得陌生,沒有悲哀,沒有責怪,沒有憎恨,平淡無比,平淡得就像是在看一個他根本不認識的人。
蘭大小姐垂首:「小湖,快起來跟我走。」
「走?」江小湖莫名奇妙,「去哪裡?」
「我帶你出去。」
江小湖愣了愣,看著地上的飯菜笑了:「這裡很好,出去做什麼?」
蘭大小姐急躁起來:「傻子,這裡有什麼好,不能賭錢,不能交朋友,不見天日,你難道想一輩子都被關在這裡?」
江小湖揚眉:「你不怕被蘭大老爺知道?」
蘭大小姐搖頭:「以後再說吧。」
江小湖道:「出去了,我又能逃到哪裡?」
蘭大小姐跺腳:「先出去再說,快走吧,外頭那幾個人都被我下了藥,一時還醒不過來。」
「你幫我有什麼好處?」江小湖非但不動,反而靠回了牆上,閉目養神,「如今寶貝已落在你們手上,老金也已經被你們抓住,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你看其實我幾次都要告訴你那個秘密的,你卻不肯聽,是懷疑我會說假話?其實我的確是準備說真話的。」
蘭大小姐驚:「不是,那個秘密你說出來必定會死,我只是不想你那麼早……你不相信我?」
江小湖睜眼反問:「我該相信你?」
背叛的事實就在眼前,蘭大小姐無可辯駁,喃喃道:「我是奉爹爹之命來你身邊的,但那天我並沒想到金教主會來,我只是……」
江小湖看著她。
「無論你怎麼想,這次應該相信我,」蘭大小姐看看門外,心中著急,再也顧不得許多,快步過去像往常一樣將他拎起來,「只要出去了,就有希望,我們可以想法子救金教主,再躲得遠遠的,讓爹爹找不到……」
「我們?」他打斷她。
蘭大小姐拉起他的手,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們走!」
江小湖嘆了口氣,輕輕撫摩她的秀髮,明亮的眼睛又恢復了一絲熟悉的溫柔:「我該不該再信你?」
「當然該信。」柔媚的聲音。
不知幾時,蘭心落竟已站在了鐵門邊,倚門而立,依舊柔情萬種地看著江小湖,還故意眨了眨眼:「那日她用迷香不過是設計想救你,卻不想爹爹他們早已知道,因此抓了那丫頭,再給金教主送信,安排了那齣戲,好叫你恨她,免得賠了女兒。」
說到「賠了女兒」,她忍不住掩口輕笑。
蘭大小姐瞪她一眼,轉向江小湖。
江小湖卻只是略略笑了下,點頭,並不怎麼激動:「靈靈呢?」
美麗的笑容倏地冷下來,蘭心落轉過身,若無其事:「那丫頭的性命對爹並不重要,何況還有易輕寒護著,你倒是該擔心自己才對,一個時辰後,爹與易輕寒就會回來。」
聞言,蘭大小姐緊張了,拉起江小湖:「我們快走吧。」
江小湖不說話,任她拉著往門外走,經過蘭心落身邊時,蘭大小姐停住腳步,低聲道:「謝謝你。」
蘭心落斜斜看她:「你真以為爹爹不知道?」
蘭大小姐臉色微白。
蘭心落鄙夷:「你那點心思連我都看得出來,又怎瞞得過他老人家?他早就吩咐我留意你了,今日出門時還特別囑咐我來著,外面原本安排了十六個人的,都是高手。」
蘭大小姐鎮定:「那你……」
蘭心落不再看她,笑得一臉無害:「我一直都不喜歡你,你走了,對我只有好處,我從沒想過不讓你離開。」
這話說得雖不怎麼好聽,蘭大小姐卻相信是真話,於是點頭:「謝謝。」
「我只是幫自己而已,快些走吧,休要叫人看見連累我,」蘭心落不耐煩,隨手丟了件東西給她:「你們一走,那個秘密也就不在了,這破寶貝他老人家留著想必也沒用,你們且拿去,自求多福吧。」
接過金釵,蘭大小姐大喜,又擔憂:「若被爹爹知道……」
「我沒那麼好心,會把這一切都推到你身上的,」蘭心落漫不經心地低頭,把玩著左手上的指甲,「若是運氣不好被爹爹抓回來,只望你們能有點良心,明白該怎麼說才好。」
「我明白」。
莊內的機關陣法蘭大小姐已駕輕就熟,一路上拉著江小湖走得飛快,其間難免遇上巡查的黑衣人,二人小心避開,蘭大小姐出其不意制住一個,扒下套衣裳讓江小湖換上,終於,她帶著一身黑衣打扮的江小湖混出了莊。
踏出莊門,蘭大小姐頓覺輕鬆,拉著江小湖往前走。
莊子依山而建,甚是隱蔽,周圍亂山起伏,落木瀟瀟,雜草成堆,半空中雲層高遠,過雁低咽,景色縱然蕭條了些,但對於一個在地牢裡關了好幾天的人來說,實在是美得不得了,江小湖自從出了地牢之後,就一直沒再開口說話,此刻更已看得入神。
見他只顧看風景,走得極慢,蘭大小姐好笑,催他:「那邊我已經準備了好馬,快些走啦,今後這麼長的日子,有什麼好景看不夠?」
江小湖突然停住腳步,凝眺遠處山巒:「今後看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蘭大小姐莫名:「你說什麼呢?」
江小湖道:「我只想不到,這麼快就出來了。」
「因為我知道機關啦,傻子!」蘭大小姐嗔道,「心落雖然從小與我不和,但她也沒那麼壞……」
「不和?我看你們都很好,」江小湖轉過臉,看著她的眼睛,「你真想跟我走?」
臉微微紅了,蘭大小姐沒有多想,含糊地「嗯」了聲。
江小湖卻漠然道:「去哪裡?」
去哪裡?蘭大小姐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總之我們要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被爹爹他們找到才好。」
「躲起來?」江小湖搖頭,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金釵上,「我能躲到哪裡?」
蘭大小姐也有些黯然,將金釵遞給他,苦惱:「我也不知道去哪裡,好像真沒地方去了。」
「難得你們姐妹費心了,」江小湖看著那釵,輕輕嘆息,「你知道,爺爺曾說這件寶貝上頭有個秘密,萬不得已的時候,或許可以救我的命。」
蘭大小姐點頭:「我知道啊。」
「如今我身陷虎口,寶貝也被你們發現了,老金性命未卜,靈靈也落在了易輕寒手上,」江小湖伸手接過釵看了看,忽又丟還給她,淡淡地笑,「這不正是你們等的機會麼,萬不得已的時候。」
蘭大小姐怔住。
一行人緩緩從樹後、山石後、草叢裡走出來,將二人團團圍住,多數都身著黑衣,而當先的兩個人,赫然就是蘭大老爺與蘭心落。
江小湖並不驚訝,轉身看著蘭大老爺,笑道:「蘭大老爺等這個時候已經很久,想必很失望。」
機關被識破,蘭大老爺沒有笑,冷冷道:「老夫的確小看了你。」
江小湖贊同地點頭,轉臉看著身邊白著臉的蘭大小姐,目中閃過一絲失望與譏誚之色:「已經用過一次的美人計,我又怎會再上當。」
蘭大老爺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江小湖笑道:「如此精彩的一齣戲,我幾乎都要上當了,可惜這中間出了點小小的破綻,方才那人根本沒被點中穴道,卻故意躺下了,他演戲的本事可及不上你這兩個女兒。」
蘭大老爺不語。
蘭心落美目流轉,輕輕嘆了口氣,走過來拉起蘭大小姐的手,柔聲安慰:「想不到他竟這麼聰明,也怪不得我們。」
聲音雖美,神情雖十分關切,蘭大小姐還是清晰地看見了眼底那一抹惡意的嘲笑,頓時全身如同掉進冰窟,冷意迅速向心中蔓延,她情不自禁發起抖來,又是一場算計!她又被他們利用了!
「你放手!」她鎮定地甩開蘭心落的手,望著江小湖,解釋,「她是故意的……」
江小湖制止了她,他抬手摸摸她的臉,俊臉上笑容依舊那麼好看,卻再也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喃喃的聲音彷彿在自言自語:「你看,你總能做出這副無辜的模樣,就連背叛之後也是,我幾乎都快要相信你了。」
「你本來就該相信我,」蘭大小姐抓住他的手,幾乎是吼出來,「小湖,我不知道他們跟著,我根本不知道,你這笨蛋!」
他倏地縮回手,轉身就往回走:「承蒙蘭大老爺教誨,我說過,今後對女人必會多些認識,還是回地牢吃閒飯去吧。」
誰是蘭大小姐
很快,江小湖如願以償回到了地牢。
火光裡,蘭大老爺負手而立,直直地看著他,臉色陰晴不定,苦心安排的連環計,兩個女兒的配合也毫無破綻,居然在最後關頭失敗了,即將到手的秘密瞬間成空,江小湖太聰明,今後只怕再難騙到他,莫非自己辛苦經營謀劃這麼多年,那天大的秘密真的只能用來陪葬?
他不甘心!
沉沉的目中閃過一抹凶光,他淡淡道:「江小湖,好,你比我想像中聰明。」
江小湖似笑非笑望著他:「你卻沒有我想的那麼聰明,你看,你已經忍不住了。」
蘭大老爺輕哼了聲:「如今你都已經看出來了,老夫也不會再顧慮許多,既然得不到,你就不要逼老夫用那些不好說的手段。」
江小湖沉默半日,點頭:「蘭大老爺說過,我是聰明人。」
「不錯。」
「你費盡心思,不就是想知道那個秘密麼?」
蘭大老爺大喜:「你肯說?」
江小湖嘆氣:「狗急也會跳牆,到了這種時候,我若是還不說,就真要白白被咬了。」
蘭大老爺不理會他的諷刺:「不只你,還有金還來身邊那小丫頭,包括你那些相好的,什麼環姑娘,她們都是江孟生前為你安排的吧?你死了,所有人全都要為那個秘密陪葬。」
江小湖苦笑:「蘭大老爺的意思,與其把它帶到地下,不如告訴你。」
「不錯,」蘭大老爺語氣中已有了憤憤之意,「老夫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如今你已是自身難保,留著那秘密又能如何,何必死守著不放,寶貝自古歸強者,只有強者才能保住它,才配擁有它,老夫多年來培植勢力,興建這座山莊,機關精妙,陣法足擋千軍,何況天水城主將來也要稱我一聲岳丈,放眼江湖,除了老夫,還有誰配得到它!」
江小湖道:「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真以為它有那麼神,能助你稱霸江湖?」
蘭大老爺傲然一笑,舉起手中那支金釵,自信滿滿:「留下此寶,便能逐鹿武林,這是江孟親口所說,莫非還有假不成!」
江小湖搖頭:「但憑他老人家一句話就認定,未免太輕率了,江家已經留了它十幾年,非但沒有稱霸江湖,反倒招至滅門之禍,蘭大老爺為何就不想想這個道理?」
蘭大老爺臉色微變:「那只是江家沒有足夠的能力,何況江孟也曾說過,時候不到。」
江小湖更好笑了:「那件寶貝與我一同出世,祖父那次大壽時,我已有十幾歲,十幾年的時間還不夠,莫非蘭大老爺有耐心等上更久?」
被他一語道中要害,蘭大老爺忍住怒氣:「老夫不聽這些廢話,說吧,你想要什麼條件?」
「蘭大老爺爽快!」江小湖拍拍手,也不客氣,「簡單得很,就是你先前與我談的那個條件,寶貝的秘密我告訴你,我可以帶走一個人。」
蘭大老爺愣了愣,怒意迅速消失,反倒笑起來,看了旁邊的蘭大小姐一眼:「你就不怕再被老夫抓住,一樣會送命?」
江小湖道:「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好。」
蘭大老爺沉吟片刻,點頭:「老夫答應你,你可以帶她走……」
「不必,」江小湖打斷他,「只要蘭二小姐陪我一夜罷了。」說著,他又揚眉笑了笑,彷彿是在自嘲:「你的人我可再不敢要。」
眾人皆愣。
蘭大老爺意外了,看蘭心落:「她?」
蘭心落面色微變:「放肆!」
江小湖笑看蘭大老爺:「你可捨得?」
蘭大老爺不答。
蘭心落很快就恢復了微笑:「你以為……」話未說完,忽覺全身無力,曼妙的身體斜斜倒在了地上。
花容失色,她不可置信地望著蘭大老爺:「爹,你不能!」
不理會她的驚呼,蘭大老爺神色平靜:「老夫答應你便是。」
蘭大小姐白著臉:「爹,你……」
蘭大老爺不語。
江小湖嘆了口氣,搖頭:「蘭大老爺早於五年前在臨安秘密納妾誕下一子,後繼有人,又何惜一個女兒。」
蘭心落銀牙暗咬:「江小湖!」半是怨毒半是驚恐,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為父親做了那麼多事,到頭來卻會是這樣的下場。
蘭大小姐卻聽得發呆,轉向父親。
蘭大老爺面不改色,拍拍手,叫來幾個黑衣人:「將小姐送去園西小築。」
知道父親的手段,蘭心落面色立刻慘白如紙,她喜歡勾引男人,卻並不代表她可以隨便和男人上床,這具身體從未真正屬於誰,如今竟被親生父親當成了交易籌碼,送到一個男人的床上,她心中恨極,卻也明白現在處境由不得自己,既不哭喊也不哀求,目光呆滯,迷人的風韻蕩然無存。
幾名黑衣人就要動手。
蘭大小姐沖上去攔住,幾乎是乞求:「小湖!」
江小湖看了她片刻,一笑:「蘭大老爺似乎弄錯了女兒,究竟誰才是蘭二小姐,莫非你自己都不清楚?」
蘭大小姐,連同蘭大老爺都呆住。
江小湖看著地上的蘭心落:「蘭大小姐,我可有說錯?」
蘭心落面無表情,僵硬如木頭。
蘭大老爺恢復平靜,緩緩道:「你知道的事,比我想像中的要多,可惜你不會武功,就算藏得再好,知道得再多,遇上事情始終逃不過。」
江小湖點頭:「我後悔得很。」
蘭大老爺道:「心落是極美的,也很聰明,知道怎麼討人喜歡。」
「尤其是男人,」江小湖苦笑,「派她做事,想必你會更加放心。」
「多數時候,的確是這樣,」蘭大老爺惋惜,「但男人的眼光有時候也很怪,特別是聰明男人,在過分的美色面前,反而未必肯說實話,因為這樣的女人他們已見得太多。」
「所以你派了另外一個,我的眼光果然差得很。」
「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小湖道:「我並沒看出來,是你女兒自己告訴我的。」
見蘭大老爺不解,他笑看地上的蘭心落:「為了讓我相信心月就是蘭大小姐,你讓她把當年我們的故事都盡數告訴了心月,但有件事她卻對心月說了假話,當初爺爺大壽那日,我與她在花園賭錢,她第一次扔的並不是什麼‘幺二三’,而是個‘幺二二’,你看,我的記性一向很好。」
蘭大老爺呆了很久,搖頭:「我這大女兒好雖好,就是有個妒忌好強的脾氣,當初我堅持要讓心月去你身邊,她難免有些不服氣。」
江小湖笑:「所以她才會故意將‘幺二二’說成‘幺二三’,讓我懷疑心月,接著又引誘我,一心想破壞心月的計畫,從那時起我便已經懷疑你了,後來想必是被你知道,警告過她,這才將計就計演出一場姐妹連環計,騙取暖玉杯和我們江家的寶貝。」
萬萬想不到事情會壞在這個最聰明的女兒身上,蘭大老爺冷哼一聲:「這麼說,你要的是心月?」
江小湖點頭:「讓她陪我一夜。」
蘭大小姐,不,蘭二小姐面色煞白,後退兩步,怔怔地望著他,他竟然能當著她的面,說出這樣的條件!因為她的背叛,他已經恨她入骨,縱然是死,也一心想要羞辱她!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江小湖似乎覺得有趣:「只要蘭二小姐陪我一夜,明日再請她送我出莊,備上一匹快馬,我自會將秘密留在莊門外的那棵樹上,但蘭大老爺需要保證,不能有人跟蹤。」
蘭大老爺笑了:「你倒想得很周全。」
江小湖道:「莫非蘭大老爺擔心我會食言,自己逃了?」
蘭大老爺搖頭:「老夫只擔心,你逃不了多遠。」
「明知希望不大,但人若是想活命,什麼法子都會去試一試,換成別人也會這麼選的,」江小湖倚牆,「就這個條件,蘭大老爺可以考慮。」
蘭大老爺並不擔心,一個沒有武功的人會逃出他的掌握?就算那個秘密真能救江小湖一命,只要江小湖肯用出手,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他還是沒有立即答應。
猶豫許久,他搖頭:「無論如何,心月終究是我女兒,這種事總要看她自己願不願意,何況老夫已收了水城主的聘禮……」得罪天水城主沒什麼好處。
「我陪他。」蘭二小姐突然開口打斷他。
蘭大老爺皺眉。
蘭二小姐又看了江小湖一眼,垂首:「我陪你。」
江小湖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笑容裡帶著三分譏誚:「為了你爹爹,你倒果真捨得,我算算,這好像是第二次了。」
他這麼認為?蘭二小姐微微顫抖,若是以前,江小湖敢這麼說話,她一定早就沖上去揍他了,但如今,她只是握了握拳,什麼也沒說,有什麼好說的?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卻依舊對這個別有用心的老婆疼愛有加,可到頭來她還是背叛了他,在他心裡,她害了他的朋友,而且還跟著父親屢次算計他,他恨。
為了寶貝處心積慮多年,到頭來本已絕望,難得江小湖肯鬆口,蘭大老爺顧不得許多:「老夫答應你便是」。
窗外夜幕已降,夜風掀起半面簾子,帶來陣陣冷意,燈罩裡透出昏黃的光線,十分恬淡柔和。蘭二小姐獨自躺在床上,默默地看著床頂發呆,全身都動彈不得,蘭大老爺行事向來很謹慎。
江小湖還在外面談交易細節,他也很謹慎。
蘭二小姐並不在乎「陪」他,她擔心的是,他明天真能逃走?父親的手段她最清楚,他根本沒有武功,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
其實她是願意陪他死的,不過她希望他能知道。
不知什麼原因,或許是風太大,桌角上的茶杯竟忽然摔落於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蘭二小姐倏地醒過神,為什麼要一起死!她是不信鬼怪的,人都死了他們還能剩下什麼,他也聽不到她解釋了!她不能死,也不能讓他死!
江小湖沒有武功,就算知道機關也走不出去的,自己卻被點了穴不能動,怎麼救他?蘭二小姐勉強提起真氣,想努力衝開穴道,無奈那點內力修為實在太淺,根本無濟於事,她幾乎絕望了。
「蘭小姐可是想出去?」一個聲音響起。
蘭二小姐立即轉臉。
不過眨眼的工夫,窗邊椅子上已經坐了個年輕公子,錦袍長袖垂地,氣度高華,正看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