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天水城主
桌椅小幾,雕花的窗櫺,什麼都沒變,仍是莊內自己的房間,不同的是,窗外陽光燦爛,這一睡醒來,竟恍然如隔世。
溫暖的陽光斜斜照入房間,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蘭二小姐卻全身發冷,顧不得腹中飢餓,飛快翻身下床:「小湖!小湖!」
「小姐醒了?」兩名白衣侍女進來,手上捧著菜餚。
這兩人根本不是莊內的丫鬟!蘭二小姐驚疑:「你們是誰?」
「城主讓我們伏侍小姐的,」侍女神態恭敬,「小姐既醒了,就先用些飯吧,我們這就去稟報城主。」
城主?水風輕?蘭二小姐心一沉:「江小湖呢?」
兩侍女莫名。
她們不知道?蘭二小姐不理二人,抬腳就往門外走。
迎面進來一個人。
雪衣金帶,一張臉俊美而冷漠,正是水風輕。
「水城主?」
「蘭小姐。」
看見他,想到父親為自己定下的尷尬的婚事,蘭二小姐頓覺不自在,後退幾步:「我爹呢?」
水風輕不答,揮手讓兩侍女退下。
蘭二小姐又問:「江小湖呢?」
水風輕淡淡道:「我沒記錯的話,蘭小姐此刻是我的未婚妻子。」
蘭二小姐愣了愣,低聲:「那是爹爹的主意,我不能嫁給你。」
水風輕道:「若是江小湖死了呢?」
江小湖死了!蘭二小姐面色慘白,呆呆地看著他。
水風輕看她:「你真喜歡沒用的江小湖?」
蘭二小姐恍若未聞。
水風輕走近她面前,輕聲:「江小湖那麼沒用,我難道比不上他?」
蘭二小姐目光微動,抬臉盯著他。
還是那張冷漠的臉,可不知何時,那雙冷漠的眼睛裡竟然也有了笑意,他拉起她的手:「嫁給我,跟我回天水城怎麼樣?」
蘭二小姐不答,突然纖手一伸,又快又準地揪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江小湖,原來你是有武功的!」
水風輕果然慘叫,撕下面具,赫然又變回了沒用的江小湖:「老婆!」
蘭二小姐哼了聲:「是你點了我的昏睡穴?」
江小湖摸摸耳朵,點頭。
蘭二小姐道:「我爹爹明明已經替你散過功。」
江小湖點頭:「不錯,但他卻沒想到,我的真氣原本就用‘金針定穴’之法,被封在了那幾個地方。」
蘭二小姐大驚:「真氣怎能被封在那裡?」
江小湖道:「那幾處穴道對我沒用,所以我便用金針暫且將真氣封在那裡了。」
蘭二小姐色變:「你是……」
江小湖微笑:「老婆聰明。」
但凡習武之人,都有幾處「死穴」,那是真氣彙集至丹田的必經之路,所謂廢人武功,也正是根據這個道理來的,要穴一經摧毀,再難復原,真氣行不通,武功自然就廢了,當然廢人武功並非易事,下手的人需要有足夠深厚的內力和巧妙的手法才行,那幾處穴道雖非真正意義上的死穴,但習武之人失去內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稱之為「死穴」並不過分。
有一種人偏偏不同。
他們天生任督二脈自通,真氣凝集直達丹田,根本不需要經過這幾處「死穴」,因此修習內力比普通人快了一倍,這種人堪稱天生的武學奇才,十分罕見,也只有在傳說中出現過,蘭二小姐萬萬想不到,如今面前竟真的有一個。
「怪不得我們一直都感覺不出你有武功,這麼說,我爹爹那日非但沒有散掉你的功力,反倒使封住的真氣被激活了。」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江小湖抱住她:「正是。」
蘭二小姐發呆,忽聽得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沒用的窮小子,竟敢調戲本城主的老婆?。
水風輕一襲黑袍,站在門口冷冷看著二人。
蘭二小姐驚慌,看江小湖。
出乎意料,見到水風輕,江小湖非但沒有緊張,反而瞪眼:「朋友妻,你倒不客氣得很。」
水風輕走進來:「本城主拿聚水寶劍作聘禮,蘭大老爺親口答應婚事,窮小子不肯認,蘭二小姐莫非也不記得了?」
蘭二小姐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麼:「你們……認識?」
二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江小湖眨眼:「我們當然認識,早就認識了。」
蘭二小姐疑惑地看了水風輕半晌,忽然橫眉:「四隻手!」飛快扯下他的面具,果然如願以償看到那張痞痞的俊美的臉。
金還來板著臉:「無禮,本教主治你的罪!」
被水風輕抓去的死對手,此刻卻活生生站在面前,怎麼回事?蘭二小姐總算不笨,轉向江小湖:「金教主被水風輕抓走,也是你們故意定下的計策,好騙過我爹爹。」
江小湖點頭。
蘭二小姐好奇:「水風輕到底是誰?」
江小湖道:「是我。」
蘭二小姐愣。
江小湖笑道:「水風輕只是一個身份,誰都可以扮,而我,才是真正的天水城主。」
蘭二小姐道:「那聚水劍……」
「自然是我的,否則誰敢拿它當聘禮?」江小湖微笑,「聚水成江,‘天水劍法’本就是根據我江家祖傳絕學‘白日驚風劍’變化而來,只不過這三張面具都是老金做的。」
蘭二小姐道:「你用千年暖玉杯作餌,使人相信水風輕與金教主結了怨,為的是引出我爹爹。」
江小湖點頭:「那時你爹想必還不知道我與老金的關係,但江家院外有千手教的人,他或許以為千手教也對那件寶貝感興趣,所以暖玉杯事出之後,才會找上水風輕,為的就是利用他對付老金,何況後來從你這裡又知道了老金和我關係,就更要與水風輕合作了。」
蘭二小姐想起一事:「那……那個人,那個水風輕……」
江小湖神秘:「是我們的朋友。」
「是他的朋友,做交易的朋友,」金還來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天底下,也只有我這樣的笨蛋才肯白費力氣替他做事。」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不好聽,然而江小湖卻一個字也沒有反駁,反倒露出愧疚之色。
金還來不是笨蛋。
蘭二小姐聽著不像,皺眉:「你……」
「你不必為他不平,」金還來冷笑,「我就是揍他,他也要認著,你問他可敢還手?」
發覺事態嚴重,蘭二小姐驚疑地看江小湖。
江小湖點頭:「對不住。」
金還來冷冷道:「此人砍過我千手教三十三隻手,我若答應解毒,便不好跟教中兄弟們交代。」
江小湖道:「是我答應的解毒,叫你為難。」
金還來道:「若不能解,他會不會宰了你?」
江小湖道:「會。」
蘭二小姐聽得不對,忙問:「他……那個人不是你的朋友嗎?」
江小湖道:「當初我報仇心切,急於引出凶手,跟他做了筆交易,讓他假扮水風輕幫我的忙,如今我就該幫忙解半月露……
半月露!怪不得那個「水風輕」一心要得到千年暖玉杯!這「半月露」本是一位使毒高手所創,在江湖上名動一時,其性陰寒狠毒,凡中者半個月後便會寒氣入骨,全身血凝,必死無疑,除非有他的獨門解藥,但這句「除非」已經被江湖中人公認為廢話,因為那個有獨門解藥的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幾十位高手的刀劍之下——擁有這樣一種可怕的毒藥,江湖上幾乎人人自危,特別是他的仇人,必定天天如坐針氈,誰敢再容他活著?
一件武器再厲害再可怕,不代表它就可以無敵。
水風輕不會無緣無故幫江小湖,千年暖玉杯此刻在金還來手上,身為千手教教主,金還來本就精於使毒解毒,自然該求他幫忙。
蘭二小姐震驚:「半月露竟然還在世上!他真的中了半月露?」
江小湖搖頭:「不是他。」
妻子,小如?蘭二小姐隱約猜出了些:「金教主跟他有仇?不想借暖玉杯?」
江小湖拍拍她的腦袋:「老婆,你莫非還不明白,那只是我們引出凶手的計策罷了,什麼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世上哪有那麼神的東西!當初我花大價錢買了塊寶玉,專程請人雕成這杯子,再故意派人從關外運回,讓老金去偷,只為讓外人相信水風輕與他結仇,好引出凶手。」
蘭二小愕然:「但我那日中毒,分明就是用它解了。」
「你忘了老金是用毒高手,那日你故意中毒試探真假,他也就故意用暖玉杯替你解,其實是趁機在杯中放瞭解藥而已,」江小湖鬱悶,「一個杯子真這麼神,千手教所有人都該找根繩子上吊了。」
金還來道:「但凡中了‘半月露’,至多能活半個月,想不到用溫泉也能續命至今,難得有人想到這法子。」
江小湖道:「是我出的主意,當年我曾聽爺爺說過,‘半月露’其性至寒,若每日在溫泉裡浸泡一個時辰,外加用真氣護持,再服些祛寒的藥,或許能續命。」
金還來挑眉:「現在你們約定的時候到了,你的仇已報,就該替人解毒。」
江小湖點頭。
金還來道:「你會解?」
江小湖搖頭。
金還來道:「你打不打得過他?」
江小湖還是搖頭。
金還來道:「那我們聯手殺了他,如何?」
江小湖苦笑:「你還是殺了我吧。」
金還來冷笑道:「利用朋友的人早就該殺了,死一個少一個。」
江小湖道:「對不住,當初我跟他談成交易,答應解毒,但普天之下半月露只有你能解,所以才故意接近你,但不論如何我總不會逼朋友……」
金還來打斷他:「你這樣的人,也配做朋友?」
江小湖沉默片刻:「不配。」
金還來看了他半日:「本教主要走了,你會幫他拿我?」
江小湖搖頭。
金還起起身便走。
蘭二小姐慌得攔他:「他不會解毒,那人會殺他!」
金還來道:「這小子利用本教主,不該殺?」
私下拿朋友和別人做交易,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蘭二小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他行事不妥,可是金教主素來大量,該不會眼看他死……」
金還來瞪眼:「收回去,本教主不聽這些馬屁。」
蘭二小姐抿嘴。
「這小子雖然又窮又不是個東西,但我也不會讓他死這麼快,」金還來冷冷看江小湖,「本教主不喜歡被人利用,你他媽最好從現在起就在本教主眼皮底下消失。」
江小湖道:「什麼時候再出來?」
金還來沒好氣:「至少半年。」
江小湖鬆了口氣,笑:「多謝。」
蘭二小姐放心,略作遲疑,忽然問道:「你就沒想過,除了我和小湖,還有別人也知道你和靈靈的關係,想置你於死地?」
金還來靜靜站了會兒,鼻子裡低哼一聲,轉身出門:「回頭我會安排她早些嫁過去,省得留在教裡給我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