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書版·尾聲(三)

  「老婆饒命!痛哇!」白衣水風輕慘叫著撕下面具,赫然又變回了沒用的江小湖,「我就不能有武功?真以為你夫君那麼沒用?」

  蘭二小姐放開他:「可我爹爹明明替你散過功……」

  江小湖摸著耳朵苦笑,打斷她:「但他沒想到,我的真氣原本就用‘金針定穴’之法,被封在了那幾個地方。」

  「真氣怎能被封在那裡?」蘭二小姐大驚,突然色變,「莫非你是……」

  江小湖只笑不答。

  旁邊的黑衣水風輕嘆息:「你嫁了他這麼久,還看不出來,這傢伙就是個天生無脈之人嘛。」

  武學上所謂無脈人,並不是指沒有經脈,而是指沒有普通人的「死穴」,那幾處穴道乃是真氣彙集至丹田的必經之路,也是習武之人的大忌。所謂廢人武功,也正是根據這個道理來的,要穴一經摧毀,再難復原,真氣行不通,武功自然就廢了。當然廢人武功也並非易事,下手的人需要有足夠深厚的內力和巧妙的手法才行,那基礎穴道雖非真正意義上的死穴,但習武之人若失去內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所以稱之為「死穴」並不為過。而無脈之人偏偏不同,他們天生任督二脈自通,真氣凝集直達丹田,根本不需要經過這幾處「死穴」,因此修習內力比普通人快了一倍,這種人堪稱天生的武學奇才,十分罕見,也只有在傳說中出現過,蘭二小姐萬萬想不到,如今面前竟真的有一個。

  江小湖道:「那幾處穴道對我沒用,所以我變用金針暫且將真氣封在那裡了。」

  蘭二小姐盯著他看了半日,覺得很不可思議:「怪不得我們一直都感覺不出你有武功,這麼說,我爹爹那日非但沒有散掉你的功力,反刀使封住的真氣被激活了。」

  將小胡抱住她笑:「老婆聰明。」

  蘭二小姐又想起一事,駭然:「我知道了!原來那個寶貝就是……」

  「就是我,」江小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夫君武功高強,又長得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算不算寶貝?」

  藍大小姐失笑:「那當初人人都以為江家有寶貝,你爺爺怎麼不……」

  「怎麼不解釋?」旁邊的黑衣水風輕打斷她,「你以為江家有無脈人的事傳出去,他還能活到現在?」

  江家長孫是個天生的無脈人,怪不得老太爺會喜極大笑,稱「天降異寶」,卻不想此話會被產婆誤傳出去,待要阻止時,已經晚了一步,而幾百年未曾現世的練武器材突然獎勵江家,會引起怎樣的轟動?江湖上總有一些人是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強的,又怎會容這個武學奇才長大?所以江老太爺為了保住孫子才會緘口不談,默認「寶貝」之事,將孫子從小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為的就是怕別人發現這個秘密。

  「當年爺爺早已擔心會有此禍,因此將《白日驚風簡譜》與江家歷代財富都藏在了一個秘密的所在,交與我保管,若無事便好,若出事,便要忍耐,留得性命,獎勵啊為家門報仇,好重振我江家之風,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敗家子。但他老人家沒想到,那人會這麼狠,江家一百四十二口人竟無一個逃脫。」

  江小湖笑得悲哀:「如今我總算能讓江家名揚天下,江家人卻只剩了我一個。」

  這一切都是父親造成的,但他若知道自己費盡心機尋找多年的寶貝竟是面前這個大活人,又將是什麼樣的滋味?蘭兒小姐沉默片刻,指著黑衣水風輕:「他不是被水風輕抓走了嗎?」

  黑衣水風輕瞪眼:「我就是水風輕,怎會被水風輕抓走,這丫頭滿口胡言!」

  「四隻手,你還想裝!」蘭二小姐飛快扯下他的面具,果然如願以償看到那張痞痞的俊美的臉。

  金還來咳嗽,板著臉:「如此無禮,小心本教主治你的罪!」

  蘭兒小姐不理會,轉向江小湖:「莊子周圍遍佈機關陣法,就算是絕頂高手,也未必逃過,你怎麼帶我出來的?」

  江小湖一臉神秘:「當然是我老婆帶我出來的。」

  「我?」

  「老婆忘了,你曾經將這些機關告訴過一個人。」

  水風輕?蘭兒小姐動容:「水風輕和你們是……」

  江小湖點頭:「他把這些機關佈局畫了張圖,放在了地牢牆上的縫隙裡,害我足足找了兩日,今日才算找到圖溜了出來,還帶回了老婆。」

  蘭二小姐看看他,又指著金還來:「原來水風輕是故意抓你的?」

  「他是真的想抓我,」金還來抱胸,淡淡道,「可惜他卻不敢就這麼殺了我,所以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冷冷的聲音。

  不知何時,偌大的房間裡竟多了個人。

  身材高大,英武挺拔,還有一張冰冷而熟悉的臉,鼻挺眉揚,輪廓分明,卻無處不散發著冰寒之氣,竟是當初天水河邊樹林裡見到的那個玄衣男人。

  蘭二小姐卻已知道他的身份,曾經,他臉上也帶過一張同樣的面具:「你才是真正的水風輕!」

  男人不答,冷冷的看著金還來。

  若是別人,早被他身上那種氣勢給鎮住了,可惜金還來不是別人,只在鼻子裡冷笑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他。

  氣氛有點僵硬。這樣三個人怎會湊在一起?蘭二小姐來不及思考,就發現了一件東西,緊接著彷彿見到鬼一樣,眼睛越瞪越大,目光直直定在他的左手上——那裡當然已經不再有聚水劍,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哪裡竟會是一柄刀!

  刀是好刀,寒氣隱隱從刀鞘中散發出來,就像他的人一樣,驕傲,孤獨,冰冷,漠視一切,讓人望而生畏。

  這就是他的刀!蘭兒小姐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因為大凡寶刀寶劍都喲不同的氣質與特性,一旦被人駕馭太久,便會自然而然與助人自身的氣質融合在一起,所以有句話是,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東西,並非全無道理。

  原來他是用刀的!

  怪不得聚水劍在他身上,總會有種古怪之感!

  自古兵器中,劍尊為王者,高貴,靈動,以削刺為主;刀卻不同,堪稱武器中的霸者,沉狠,霸氣,以砍劈為主。劍不及刀兇猛,到不及劍輕捷。刀與劍有本質上的區別,無論練法用法,都是截然不同的,而「天水劍法」名震江湖,有誰想到,天水城主水風輕竟會用刀!

  江小湖明白他的疑惑:「‘天水劍法’明揚太難下,而天水城主卻用起刀來,是不是很奇怪?」

  蘭二小姐點頭,怪不得爹爹會說,聚水劍在他手上太可惜,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你若知道他是誰,會更奇怪,」江小湖談起,伸手一指,你看他那大刀,像不像殺豬的?」

  蘭兒小姐忍笑瞪他:「我絕對不是殺豬的。」

  一直不說話的男人這才轉臉看著江小湖,冷冷道:「你若是豬,我不介意拿你試刀。」

  江小湖閉了嘴。

  蘭兒小姐越發好笑:「那必定是把好刀,殺氣那麼重。」

  「錯了,」江小湖貼近他耳邊,悄聲道:「其實那刀並無特別之處,只不過他用了很多年而已,無論什麼刀刀他手上,都會變成好刀。」

  「為什麼?」

  「因為他是刀神,刀中之神,你該聽過姬涼這個名字。」

  蘭二小姐嚇得呆了,因為今天遇上的事,每一件都實在太令人震驚了:「你說……他就是刀神?」

  江小湖含笑點頭。

  水風輕的真面目竟然是刀神!蘭二小姐呆呆地望著姬涼,心中疑惑仍是不止,刀法劍法走的路子都不同,能將它們都同時練好的人雖有,卻很難再至化境,當年水風輕三日內,連敗時機位成名高手,一夜之間劍挑「崑山十魔」,從此「天水劍法」名動江湖,這是人人盡知的事,難道刀神使劍,也可以使的這麼厲害?

  姬涼突然開口,「如今我答應你的事已做到,你答應我的事也該了結了,她的情形,已不能再拖太久。」

  江小湖緩緩鬆開蘭兒小姐,看著金還來,不說話。

  金還來彷彿什麼也沒看到,面無表情。

  許久,江小湖輕聲道:「你且帶她過來看看吧。」

  姬涼點點頭,看了蘭兒小姐一眼:「聚水劍不是我的。」

  說完轉身便走。

  好半天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蘭兒小姐轉向江小湖:「聚水劍不是他的,那是誰的?」

  「自然是我的,若不是我的,誰敢拿它來當聘禮?」江小湖眨眼,「他說刀神,所以用刀,老金是小偷,用手最合適,只有我才會使劍,聚水成江,聚水劍是我的,‘天水劍法’本就是根據我江家祖傳絕學‘白日驚風劍’變化而來。」

  蘭二小姐點頭,「我就知道,同時將刀劍練的那麼厲害根本不可能,原來是你,當初是你替他出戰的?」

  江小湖嘆息:「老婆還不明白?水風輕其實並不是一個人,只是個身份而已,我們三個都是是缺乏,這三張面具是老金做的。」

  「當初我被人監視,卻不知道幕後凶手是誰,夜裡便從秘道溜出城外練功,同時動用爺爺留下的財富,請姬兄幫忙,私下建了這座天水城。自江家傳出鬧鬼的消息,那些人便不敢離江家太近,監視也沒那麼嚴密,我正好借此機會,以水風輕的身份在江湖上立名,後來認識老金,便做了這三張一模一樣的面具。」

  蘭兒小姐恍然:「江湖上見過水風輕的人本來就不多,當然不知道水風輕其實是由三個人易容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江小湖道「不錯,所以天水城雖是我的,卻是我們三個人在共同料理,那次大街上運送物資遇人行刺的是老金,而語你爹爹打交道的卻是姬兄,在天水城裡,你姐姐告密,捉拿靈靈的也是姬兄,目的都是在暗中追查當年的凶手,好為我江家報仇,但這麼多年,我仍是沒能查處那凶手的下落。」

  蘭二小姐垂首:「所以你就用千年暖玉杯做餌。讓姬城主從關外買回,再故意叫金教主去偷,使人相信天水城住於金教主結了怨。」

  江小湖點頭,「那是你爹相比還不知道我與老金的關係,但江家院外有千手教的人,他或許以為千手教也對那件寶貝感興趣,所以千年暖玉杯事出之後,才會找上水風輕,韋德就是利用他對付老金,何況後來從你這裡又知道老金和我的關係,就更要與水風輕合作了。」

  江小湖道:「我爹爹行事向來謹慎,這次怎會這麼容易就相信水風輕?」

  江小湖笑:「當他知道水風輕就是姬兄之後就信了,因為他知道姬兄的底細,也明白姬兄最需要什麼,只可惜……」停住。

  蘭兒小姐也默然。

  從蘭大老爺找上「水風輕」合作開始,江小湖那時便已經知道了凶手是誰,為什麼到現在還遲遲不動手?

  刀中之神姬涼,千手教教主金還來,最沒用的江小湖,這三個當中無論哪一個,都實在難與劍法聞名天下的天水城主聯繫起來,用刀的偏偏拿聚水劍,賊王居然偷自家的東西,沒用的江小湖竟能使出馳名天下的「天水劍法」,這些事傳出去必定會震驚江湖,那感覺簡直就像有人告訴你公雞會下蛋了一樣。

  蘭二小姐幽幽談起:「原來姬城主也是你的朋友。」

  「是做交易的朋友吧,」金還來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天底下,也只有我這樣的笨蛋才肯白費力氣替他做事。」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不好聽,然而江小湖卻一個字也沒有反駁,反倒垂了腦袋,露出愧疚之色。

  金還來不是笨蛋。

  蘭二小姐聽著不像,皺眉道:「你……」

  「你不必為他不平,」金還來看她一眼,冷笑,「我就是揍他,他也要認,你問他可敢還手?」

  發覺事態嚴重,蘭二小姐驚疑地望著江小湖,不再多話。

  很快,姬涼又回來了。

  不是一個人,他懷中還抱著個女人。

  女人很美,完全來自於眉目間的那種善良和溫柔,美而不豔,使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這必定是個賢惠的好妻子。她安靜地躺在他懷中,見了眾人忙微笑著招呼,精神似乎很不錯,然而從那蒼白的臉色與羸弱的身體就可以知道,她此刻必是重病纏身,只怕已時日無多了。

  紅顏薄命,同是女人,蘭二小姐不覺有些悲哀,也隱約猜到了她的身份。

  刀神姬涼,娶妻林氏,也是當年有名的美人,婚後夫妻相敬如賓,這位姬夫人待人和氣,十分賢惠,誰知天妒紅顏,成婚兩年後忽患重病,姬涼自此便帶著妻子出外,四處求醫問藥,估計也正是這段時間內,他幫江小湖建起了這座天水城,聽說姬夫人的病十分畏寒,這房間裡的溫泉必是因此而設吧。

  他為什麼肯幫江小湖做這些事?如金還來所說,江小湖答應了他什麼交易?蘭二小姐也隱約猜出了一些。

  姬涼仍是面無表情,冷冷的目光中卻已多了一絲暖意,他小心地將妻子放到旁邊椅子上,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可見他對她愛護至極。

  蘭二小姐更加疑惑,他對妻子深情不像是裝的,當初天水河邊,他與那個「小如」又是怎麼回事?他說「小如」害了他的妻子,莫非……

  「她中了毒!」蘭二小姐驚叫。

  姬涼不答。

  看看姬夫人的臉色,蘭二小姐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原來姬夫人的病並不像外頭傳言那樣,而是中毒,怪不得爹爹會那麼相信他,這些年爹爹暗中培植勢力,江湖上的消息少有不知道的。「水風輕」姬涼千里迢迢從關外買回千年暖玉杯,只因他的妻子中毒,而千年暖玉杯可解百毒,熟料金還來卻偏偏偷走了暖玉杯,二人成仇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何況姬涼憎惡竊賊,曾斬過不少千手教徒的手,原本就與千手教有過節,金還來想報復也理所當然,爹爹又怎會懷疑這是圈套。

  蘭二小姐暗自尋思,四五年了,姬夫人的毒至今未解,還到了非要千年暖玉杯不可的地步,看來這毒必是極厲害極罕見的那種。

  江小湖猶豫片刻,總算看著金還來開口:「這‘半月露’普天下恐怕只有你能解了,你……」

  金還來坐到椅子上,打斷他:「他與我千手教的事,你最清楚,此人曾砍了我教三十三隻手,我若答應他,就是對不起那些兄弟。」

  江小湖不說話了。

  蘭二小姐震驚不已。

  怪不得姬涼一心要得到千年暖玉杯,這「半月露」本是一位使毒高手所創,在江湖上名動一時,其性陰寒狠毒,凡中者半個月後便會寒氣入骨,全身血凝,必死無疑,除非有他的獨門解藥,但這句「除非」已經被江湖中人公認為廢話,因為那個有毒們解藥的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幾十位高手的刀劍之下——擁有這樣一種可怕的毒藥,江湖上幾乎人人自危,特別是他的仇人,必定天天如坐針氈,誰敢再容他活著?

  一件武器再厲害再可怕,不代表它就可以無敵。

  蘭二小姐喃喃道:「她也太狠了……」

  金還來倒來了興趣:「不知是誰下的毒。」

  姬涼看著妻子,沉默,面上表情依舊萬年不變,目中卻已多了幾分愧疚之色。

  姬夫人忙道:「是個與他有仇的小賊罷了,也怪我不留意。」說完,她轉向丈夫,搖頭微笑,「你不必自責,若非有你四下求藥,我豈能活到現在。」

  江小湖不說話,金還來冷笑。

  蘭二小姐不笨,下毒的人是那個「小如」吧,她想和他在一起,但他卻不願辜負妻子,所以她才會對他的妻子下手,而他念及舊情不忍傷她,所以必定對妻子隱瞞了真相,說成是「有仇的小賊」,不過這樣始終對妻子不公,他心裡一定是內疚的。

  金還來再看了姬夫人兩眼,隨口問:「她中毒多久了?」

  「將近五年。」

  「但凡中了‘半月露’,至多能活半個月,想不到用溫泉也能續命至今,難得有人想到這法子。」

  江小湖嘆了口氣:「是我出的主意,當年我曾聽爺爺說過,‘半月露’其性至寒,若每日在溫泉裡浸泡一個時辰,外加用真氣護持,再服些祛寒的藥,或許能續命。」

  金還來抬眸:「他助你建天水城,所以你答應他替他老婆解毒?」

  江小湖搖頭:「當年他助我建天水城,我只不過是給了他這個續命的法子罷了。」

  金還來道:「但如今他又幫了你大忙,查出了凶手。」

  江小湖不語。

  姬涼點頭:「如今凶手已經有了。」

  「所以我就要替你老婆解毒?」金還來冷笑,「你與他的交易,就該找他才是,與我何干。」

  姬涼道:「毒不解,你今日也休想離開。」

  姬夫人擔心地拉拉他的手:「我的毒不妨事……」

  姬涼不動。

  金還來毫不在意地挑眉,悠悠道:「別人怕你姬涼,我卻不怕,因為我絕對能在你的刀出鞘之前跑得遠遠的,而且我絕對比你跑得快。另外,除了我,天底下絕對沒有人能解你老婆的毒。」

  姬涼怒:「如此言而無信,她若有事,你也休想活命!」

  金還來冷笑:「我金還來不喜歡被人拿來做交易,誰答應解毒,你就應該找誰,我並沒答應你什麼,何來言而無信?」

  江小湖苦笑。

  蘭二小姐忽然問:「小湖,金教主不是把千年暖玉杯借給你了嗎?我姐姐拿的是假杯子,真的還在你這兒吧,不如拿來試一試?」

  江小湖拍拍她的腦袋,嘆息道:「老婆,你莫非還不明白,那只是我們引出凶手的計策罷了,什麼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世上哪有那麼神的東西!當初我花大價錢買了塊寶玉,專程請人雕成這個杯子,再故意讓姬兄從關外運回,天水城的東西全是你夫君我花錢弄的。」

  蘭二小姐詫異:「但我那日中毒,分明就是用它……」

  「你忘了老金是用毒高手,那日你故意中毒試探真假,他也就故意用暖玉杯替你解,其實只是趁機在杯中放瞭解藥而已,」江小湖鬱悶,「一個杯子真這麼神,那些用毒高手都該找根繩子上吊了。」

  姬涼顯然沒什麼耐心再等,揚起刀鞘:「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姬夫人慌忙伸手拉他,輕聲勸:「我未必有事,你又何必強人所難,有溫泉和藥,已經四五年了,想來今後也無大礙……」

  姬涼拂開她的手:「你且閉嘴。」

  姬夫人果然住了口,無奈地笑了笑,依稀有著欣慰之色。

  「縱然我答應,也無濟於事,」金還來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個人若是不想活下去,就算神仙再世,也是沒用的。」

  姬涼微愣,轉臉看妻子。

  姬夫人一驚,勉強笑道:「金教主說笑了。」

  金還來搖頭。

  姬夫人似乎不想再久留,轉向丈夫:「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去歇息吧。」

  姬涼不動:「怎麼回事?」

  姬夫人微笑:「我能有什麼事,你何必這般固執,一切聽憑天意吧,這幾年得你如此待我,我已知足,縱然現在就死了……」

  「胡鬧!」姬涼皺眉,「我今日必定讓他替你解毒!」

  姬夫人默然。

  江小湖忽然推了推蘭二小姐,伸手指著不遠處的那扇小門:「解毒之事宜早不宜遲,姬兄既不肯走,這裡又太冷,那邊有個房間,你暫且扶嫂夫人進去歇會吧。」

  蘭二小姐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過去攙起姬夫人。

  見丈夫不肯走,姬夫人無奈起身,抓緊他的手央求:「江兄弟也是一片好心,我只求你,不要為此動手。」

  姬涼冷哼一聲,不答。

  待二人消失在門裡,他忽然看著金還來問:「你放才說的那話,什麼意思?」

  金還來靠著椅背,抱胸,恢復蝙蝠的模樣:「沒什麼意思,你娶了個好老婆。」

  江小湖嘆氣:「姬兄以為,你和嚴語如的事,嫂夫人會不知道?」

  姬涼愣了片刻,大步朝房間走去。

  比起外頭,小房間顯得很是暖和,桌椅齊全,藉著外頭的光,還能看見最裡面那張小小的床。

  大約是由於中了「半月露」的緣故,及夫人身上經散發著冷氣,觸手處冰涼,單薄的身子如同飄飄的羽毛,一陣風就能吹走。蘭二小姐小心地將她扶到小床上,然後過去點起燈,因怕她冷,又趕緊將門關上。

  「多謝妹妹。」姬夫人低聲道謝,眼睛仍不安地望著門。

  蘭二小姐明白她的顧慮,笑道:「有小湖在,他們該不會打起來的,夫人好好歇息吧。」

  姬夫人搖頭:「你不清楚他的脾氣……」

  蘭二小姐道:「姬城主待夫人很好。」

  姬夫人垂目微笑:「這四五年來,若非有他日夜陪伴照顧,不惜耗費真氣為我療傷,我早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蘭二小姐眨眼:「夫人很喜歡他。」

  姬夫人臉有些紅,聲音卻很平靜:「是,他的刀法出神入化,十九歲便已成名,待我又這麼好,有這樣的夫君,換做別人也會喜歡的。」

  蘭二小姐看了她片刻,轉身行至桌旁,那上面放著個精緻的小香爐,很快,寧神的檀香味飄散開來。

  她回來坐下:「他對夫人這麼好,夫人又喜歡他,為何還要一心求死?」

  姬夫人微驚:「姑娘說笑。」

  蘭二小姐搖頭:「我不是在說笑。」

  被她看得不自在,姬夫人移開視線,黯然:「他一心沉迷刀法,為了我這毒,已有近五年不曾好好練過,反倒每日耗費真氣為我驅除寒毒,如今我這身子越來越差,縱然金教主肯救,也未必能活多久,我實在不想再拖累他………」

  蘭二小姐突然打斷她:「你的毒究竟誰下的?」

  姬夫人淡淡一笑:「誰下的有什麼要緊。」

  「你是知道的,」蘭二小姐發現這個女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笨,「你其實早就知道他和那個小如的事,故意踢他隱瞞?」

  「你……」姬夫人詫異,很快又鎮定下來,「妹妹不要胡說,這事不怪他,是我害了他們。」

  蘭二小姐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不怪他?他既然是你的夫君,就應該只喜歡你,不能記著別的女人。」

  姬夫人靜靜砍了他半晌,垂首:「你不明白,他和嚴語如自小青梅竹馬,後來老爺與嚴家不和,這才逼著他娶了我,嚴語如只好嫁與了吳家。」

  原來那個女人叫嚴語如,蘭二小姐認真地想了想:「父母之命,怎能說是你害的?」

  姬夫人搖頭:「並非全是父母之命,姬家求親時,家父便問過我的意思,我還是答應了。」

  她嘆了口氣:「那時我還不過十六歲,他也才二十,年少英雄,刀法名揚天下,哪個女孩子不喜歡?何況我也曾見過他,雖然知道些他們的事,但心裡卻以為嫁過去就好,只要盡心照顧他,替他好好料理家業,終有一日他會喜歡我。」

  蘭二小姐問:「他對你不好嗎?」

  姬夫人微笑:「不一樣的,當初嚴語如出嫁後,他便成日練刀,早出晚歸,別人看不出來,我卻是知道的,他惦記的始終是她。如今對我好,也是覺得心中有愧罷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這麼複雜?蘭二小姐不太明白,喃喃道:「可我覺得他是喜歡你的。」

  姬夫人搖頭:「後來他回家的時候倒也漸漸多起來,我以為他總算留意我了,直到嚴語如喪夫……我原想著,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他二人,將嚴語如接來,可始終是下不了那個決心,遲遲未開口。」

  她笑著抓住蘭二小姐的手,眼裡卻已有了淚:「妹妹休笑話,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我喜歡他,也想做個賢惠妻子,寧可替他納妾,但嚴語如不一樣,他心裡原本就有她。」

  蘭二小姐心生同情,見她這樣,頓時慌了:「那你就別讓他去找那個女的,你看江小湖若去找別人,我就打他。」說到這裡,她又洩氣,當然,這種行為通常會被別人罵成母老虎。

  意識到失態,姬夫人漸漸恢復平靜,別過臉:「是我錯了,當初不該堅持要答應這門婚事,拆散他們。」

  蘭二小姐道:「可她也不該害你……」

  姬夫人打斷她:「他們原該在一起,我嫁來姬家不過七年,真正替他打理家業也只有兩年而已,她卻為我耽誤了近五年,我已心滿意足,如今死了也是無憾的。」說完又緊緊握著她的手,「還望妹妹不要將這些事說出去,以免家父知道……」

  蘭二小姐沉默片刻,問道:「小如對你下手,你沒告訴姬城主?」

  「我已是將死之人,又何必說破,讓他二人心生嫌隙,」姬夫人微笑,「往常是我心眼太窄,總是放不下,如今中了這毒倒正好,從此可以不必再為這些事煩惱,我也想通了,他既如此待我,我何不成全他們。」

  你以為他不知道?蘭二小姐暗自嘆氣。

  就在此時,門突然「砰」的一聲開了,是被人從外頭踹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