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安心的溫度(一)

  翁雨聽到言僑的名字,也豎起了耳朵,「沒有啊,他昨天幫我搬完家,晚上和他媽媽吃飯去了。」

  頓了頓,她問,「怎麼了?」

  「你聽著,今天凌晨我和柯印戚去MUSE酒吧找鄭韻之的時候,看到言僑了。」

  她攥著手機的手指猛地一緊。

  「因為忙著拖鄭韻之出去,我也沒時間多去確認,不過,你知道,我的視力從小學開始就一直是5.0的,」陳涵心的聲音此時變得愈加冷厲,「要是我真的沒看錯,那麼那個摟著其他女人舉杯甚歡的人,肯定是他言僑本人沒錯。」

  翁雨呆呆地僵著身體,一時還沒能消化這段信息。

  「喂,小飛俠,你還聽著嗎?」陳涵心的聲音很急。

  「喂?!」

  ……

  那邊陳涵心焦急等著她的回答,翁雨卻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原來他昨天晚上沒有給自己打電話,是去酒吧通宵了?他在早晨的電話裡還說,昨晚發生了很多事情、非常複雜、不知道應該怎麼和她講……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扯了扯嘴角,勉強回覆道,「大概是他的朋友聚會吧……」

  陳涵心冷笑一聲,「深更半夜在酒吧聚會?興致真好,翁雨,你現在,立刻,馬上去找他問清楚,他要是敢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絕對要他好看。」

  咄咄逼人地放完話,這邊翁雨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陳涵心估計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稍微重了些,才緩了緩語氣,「……我是已經被鄭韻之氣得焦頭爛額了,她和穆熙不僅繼續糾纏不清,還要往死裡作踐自己,誰知道現在連你這邊也出狀況了,我一直覺得言僑是不會背著你做這樣的事情的。」

  陳涵心的這些話,聽在她耳裡,卻又像根本沒有進入她的腦子,越來越嚴重的頭疼和不知所措,已經讓她的思維都停滯了。

  「心心。」

  沉默了一會,她縮了縮身體,輕聲說,「我現在頭有些疼,等我和言僑談過之後,再打給你,好嗎?」

  她的聲音很沙啞,那頭陳涵心聽得心裡也不是滋味,想再說點什麼,可還是暫且忍了下來,「……好,那我等你電話,你注意不要感冒。」

  將掛斷的手機放回包裡,車子也停在了家門口,翁雨神色木然地付了錢,拖著行李箱慢慢上樓。

  勉強用鑰匙打開家門,進了屋,她把箱子往牆邊一推,踉踉蹌蹌地走回臥室,連衣服也沒換,就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

  等到稍微有點意識的時候,她是被自己的額頭硬生生燙醒的。

  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冷得發抖,再加上她的臥室朝北,這種天氣不開空調簡直冷得像冰窖,她哆嗦著、半眯著眼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發現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以她現在這樣的情況,肯定是發燒了,估計溫度還不低。

  翁雨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額頭,絞盡腦汁地想……之前整理箱子的時候,藥箱到底被她放在哪裡了?

  強撐著從床上下來,她摸著黑打開燈去翻床頭櫃,找來找去,卻還是找不到。

  眼前一圈圈泛著黑,她扶著牆壁走到客廳的儲物櫃,拉開來,再一層一層地翻找。

  眩暈感越來越嚴重,甚至還有種想吐的感覺,她晃了晃、想要找個支撐點,一不小心就把之前靠在牆壁的行李箱給推翻在了地上。

  「匡當」一聲巨響,在這樣安靜的半夜顯得尤為突兀,她連忙氣彎下腰去扶行李箱,腿卻一軟,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地板冰涼,翁雨只感覺自己快燒熟了,就這麼手撐著地板、不斷緩著氣。

  「咚咚——」

  她整個人跪坐在地上還有些神智不清,這時卻聽到玄關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大半夜的,怎麼還會有人來敲門?難道是言僑?

  「等一下。」

  她勉力從地上站起來,慢慢走到門邊。

  「是我,」一門之隔,她很快聽到了一個溫雅的男聲,「傅郁。」

  咦?鄰居美男?

  翁雨晃了晃腦袋,開了門,就看見傅郁一身居家服,還戴著一副眼鏡站在她的門前。

  「我剛在隔壁,聽到了幾聲巨響,」他看著她,溫和地說,「就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我……」她剛想要說什麼,就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頭疼引起想要嘔吐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了。

  站在她面前的傅郁蹙了蹙眉,望著她緋紅的臉頰和不斷冒著虛汗的額頭,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異常,「你是不是發燒了?」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半閉著眼回答他,「我剛剛……就是在找藥箱。」

  傅郁定定注視了她幾秒,這時將門開得大一些,不由分說地將她扶到沙發邊坐下。

  然後,他折返到被她翻得亂七八糟的儲物櫃前,很快在左下角的角落找到了藥箱。

  打開看了看,裡面卻沒有退熱片和消炎藥,他回頭看了一眼在沙發上燒得快要暈過去的人,心裡很快做了一個決定。

  「翁雨,」他走到她身邊,為了讓她聽清楚,半彎著腰對她說,「你等我一會,我換下衣服,現在就開車帶你去醫院。」

  「嗯……」她整個人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的意識,只是出於慣性地回應,連他什麼時候換好了衣服、拿了她包裡的鑰匙鎖上門,扶著她坐電梯去地下室上車,都完全不知道。

  「再堅持一會,馬上就要到醫院了。」

  靠在副駕駛座上,迷迷糊糊之間,她感覺有一隻手,輕輕探了探自己的額頭。

  在徹底昏睡過去之前,她依然能感覺到,這隻手有力的溫度。

  **

  到了醫院,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掛號、看醫生、配藥、申請病房……直到把翁雨安頓在病床上打點滴時,傅郁才算是真正鬆了口氣。

  剛從英國回來在倒時差,他這兩天一直睡得比較晚,在隔音效果不佳的房子裡,很容易就能聽到她在那邊翻箱倒櫃的聲音。

  幸好,在她昏迷在自己家裡沒人知曉之前,能趕上把她送來醫院掛水。

  低頭看了眼手錶,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兩點,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剛想要休息一會,就被人輕輕拍了拍肩膀。

  回頭一看,是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正笑眯眯地看著他,低聲道,「阿郁。」

  傅郁一怔,沒料到會在這裡遇上熟人,這時抬了抬手掌,示意男人出門說話。

  兩人一同出了病房,來到走廊上,那男人才笑看著他,對他說,「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這個男人名叫戴宗儒,是他高中時期關係最交好的朋友,現在是瑞金醫院的著名婦產科醫生,即使他在英國,兩人也一直保持著聯絡,他回國時也會見面敘舊。

  「好久不見了,」他拍了拍戴宗儒的肩膀,「今天在醫院值晚班嗎?」

  「不值班,只是這台手術時間長了,現在準備回家,」戴宗儒點了點頭,「你呢?放聖誕假期回來怎麼都不說一聲?」

  「剛到沒兩天,想先休息休息,再聯絡你的。」他淡聲道。

  「剛剛在走廊裡看見你抱著一個女孩子進來,還以為是手術時間太長看花眼了,後來問了護士,才知道你在這裡。」戴宗儒看著他,笑得略有深意,「女朋友?一年沒見,我發現我好像有點跟不上你的近況了嘛。」

  他搖了搖頭,看了眼病房,「不是女朋友,是鄰居。」

  「鄰居?」戴宗儒聽得顯然有些意外,「我沒聽錯吧?最不喜歡管別人閒事的傅郁,竟然會照顧鄰居?」

  「別把我說得冷漠得不近人情似的,」他拍了拍戴宗儒的手臂,「她發燒了,我就幫忙把她帶來醫院掛水。」

  「噢……」戴宗儒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不過,我剛剛看那個女孩子,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不是說她大眾臉,真的是臉熟。」

  傅鬱沉吟片刻,「你應該是在陳涵心和柯印戚的婚禮上見過她,她當的伴娘。」

  「對!我想起來了,」戴宗儒一敲手掌,「她是心心的閨蜜吧?」

  「嗯。」

  「奇怪,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會是鄰居?」

  「剛認識,」傅郁嘆了口氣,「我也是這次回來,才發現她搬來我隔壁租住的。」

  「有緣千里來相會。」戴宗儒一臉的意味深長,「這事兒真是巧,我得回去告訴我老婆,說你突然在她們這堆發小圈裡,撞上心心的閨蜜做鄰居了。」

  「阿郁,你都老大不小了,別再整天盯著一堆數字了,也是時候該找個好姑娘成家了。」感嘆了幾句,戴宗儒又說。

  「囉嗦。」他聳聳肩,「你怎麼變得跟我媽一樣。」

  戴宗儒笑了起來,擠兌了下他,「哎,這姑娘看上去真是挺可愛的,你不如拿下?我跟你說……遠親不如近鄰,這可是真言。」

  「她有男朋友。」他淡淡回了一句。

  戴宗儒望著他的臉色,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阿郁,你不是還想著夏夏吧?」

  傅郁聞言抬了抬眼眸,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戴宗儒,「夏夏都快要結婚了,我還想著她做什麼?陳年老帳也翻出來,我看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婆媽了。」

  「這就對了,要展望新生活!」戴宗儒朝他打了個響指,一副歸心似箭的模樣,「我老婆沒睡、還在等我,我就先走了,過兩天見面再聊。」

  他朝戴宗儒擺了擺手,也轉身回到了病房。

  在病床邊的陪護椅上坐了下來,他抬眼望向翁雨毫無防備的睡顏,很自然地伸出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再探了探她的額頭。

  點滴打下去,燒應該會退得快一些。

  他靠在椅背上,就這麼注視著她。

  她熟睡的時候,模樣安靜又乖巧,不像平時醒著時總是一副迷迷糊糊、隨時都準備要脫線放空的樣子。

  他記得,他第一次在陳涵心婚禮上見到她時,她似乎不會穿太高跟的高跟鞋,最後導致被長禮服和鞋子搞得一屁股摔坐在會場門口時的場景,惹得所有人捧腹。

  自然的,腦海裡這時又回想起前天在她家裡吃飯、她流著淚和他說話的模樣,他其實從最一開始,一直以為她真的是個遲鈍到不行、又有些笨拙的女孩子,卻沒想到,她也有這些真實的情感,自卑、難受或者隱忍,只是習慣性地把這些隱藏在迷糊的外表下,不想讓人看到。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這兩天才會特別去留意她的情況,否則,他也不會在聽到她家的聲響時,立刻就能出現在她家的門前。

  雖然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從很早以前就認識她了。

  總覺得不照顧好她,她就會隨時出狀況,讓人沒辦法不去擔心留意啊。

  有點像小兔子,他這麼想著,又笑著搖了搖頭。

  就像戴宗儒說的,他傅郁,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愛管別人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