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小喜子小德子二人只覺著這屋內似比那外頭還要寒上三分呢。這陣子爺似是心情大好一般,早沒了那股子肅殺之氣,可今兒個這是怎的了?莫非昨夜那個暗衛來報信兒時有何消息不大好?
想著,又裡哪敢去觸王爺那眉頭?
只到了傍晚,正在赤松關歇息眾將士便聽著消息,王爺竟命三軍整頓,三日後入關回城?!
早先聽說似是打算在這關內歇息,等過了年的再上路。可如今這是怎的了?莫非涼城中有事?王爺欲回去打理不成?
除必留在邊關職守的外,上下皆哀歎一片,卻有哪個敢多言半句?上頭那幾位瞧了王爺那張能冰死個人的臉孔,一個個大氣不敢出上半句,都不知他這是怎的了,更沒誰敢觸他那眉頭。
三日後,大軍再度上路,王爺卻傳令下去,全軍……慢慢行走。
這……急匆匆的出來,卻又慢慢走著……還不如在那關內好生歇息過了年呢!!如此著急出來,卻又不急著走,王爺這到底是為了哪般?!
車內點著炭盤,可正值冬日,到底冷得緊。鴛兒身上穿著厚衣裳,靠在碳盤邊上兒,正側著臉瞧著外頭那飛雪呢。
王爺這幾日似是心情不愉,她自是知曉,卻未曾細想這到底是為何。莫非?他不想娶那王妃?
心裡突了一突,又忙忙按下。便是不想,又與己何干?他便是再不想,又哪能回絕了?便是回了,也萬輪不到自己頭上……
正想著,外頭傳來動靜,王爺似已回了來了,正站在車邊兒上,任小喜子小德子拍打著身上那雪,口中還道:「下雪路難行,慢慢走著便是。」
二人忙應了聲「是」。
王爺這才進了車,又把靴子、斗篷皆退在門口,這才進了裡邊兒。
見那丫頭團在炭盆兒邊上,不由得心中一軟,聲也不似前幾日般冰冷,輕聲問道:「可冷了?」
鴛兒聽著這聲兒心下有些疑惑,忙搖頭道:「靠著炭盆還好些,王爺在外頭可冷得緊?」
王爺臉上那寒意盡去,嗯了一聲兒,也坐到了裡面兒,舀手在火盆上烤著,道:「要是還冷,再叫他們送兩個進來,這回出來炭帶得多了些。」
「這倒不必了,這東西點得太多,車裡頭氣味不好呢。」
見她這般說,到底不再強求。
用過晚膳,鴛兒起身去鋪那被褥,王爺見她抱下兩床過來左右鋪著,便道:「把那兩床並到一處吧,冬日裡天寒,分著睡更冷。」
鴛兒微愣,手下頓了頓,雖說回關之前皆是如此,可現在到底……他倒是無妨,這世上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便是知道自己要娶妻了也還當早先一樣。可自己哪能再這般下去?
可又想著,這話又不能直說,不然,自己是從何處得知的?聖旨還在路上,王爺那日說話又是暗地裡的,自己這一接話,還不當自己是那聽牆根的?
見她愣著,王爺眉頭微挑:「怎的?莫非不困不成?」
聽著,只好忙忙把那被褥鋪好。現下正是冬日,便是睡時穿著的也厚實,就當……就當……
鋪好了床,又給王爺揉罷了腿,這才進了裡面躺下,人剛進去,外面那人便貼了過來,一手抄過頸下,一手攬到背後,把自己那口鼻全掩到了懷裡。
這柔軟身子,再抱到懷裡時王爺便是深吸了口氣,這幾日來的憋悶盡消了下去。
鴛兒貼在他身上,忽覺得心內一陣委屈,忍不住便紅了那眼圈兒。他到底欲意何為?莫非想納自己為妾不成?雖說若是如此自己決計不肯,可他又不直說,只這般抱著,再沒別的表示。還是說這位爺從未抱過女人,真舀自己當了抱枕不成?
想著,心裡面便鼓起了氣。若真是如此,自己還糾結些什麼?回了府中,早巴巴的盼著這位爺迎娶正妃進門兒讓他自行去抱他老婆去便是了!不過是個丫頭,過了這陣子,早不知道會把自己丟到哪處去呢!
還是等著回了府中,想法子提前求個恩典出府得了。免得那王妃進了門兒,先把自己當成那眼中盯肉中刺。
想著,心頭總算是散盡那股子鬱悶之氣,大不了,等月錢到手,自己便是想個轍,逃也要逃出去!至於那庫房……還是罷了吧,這些大人們說過的話,哪句也別當真,不過是隨口一提罷了。
王爺那裡抱了一會子,舀臉摩挲在她發間,好半晌,才心滿意足的歎了口氣,輕喚了聲「丫頭」。
卻不見她有何動靜,低頭瞧去,卻見她已是睡了,只那眼圈微微有些紅著。心下一愣,雙眼微沉,皺起眉頭。思索了半晌卻想不出個由頭來,只好低下頭去,在她眼皮上輕吻了幾下,又將她攬進懷裡緊緊抱著。
這雪,越下越大,外頭每日皆行不了多少路。所幸順著這官道前行,倒不怕迷了路途。且這西北大軍又是慣行這雪路的,雖慢,倒不至於耽擱了。
鴛兒只彆扭了那一日,更又似往常一般,夜裡雖同處睡著,只當他是抱慣了的,再不多想多思,雖一想起這位爺快要被賜婚了,心下便會黯然一會子,可以打定了主意,便是心痛,也不過一陣子罷了。
「外頭那雪小了些,明兒個晚上,讓他們在車外頭堆幾個雪人給你瞧可好?」王爺挑起車簾向外看著,嘴裡只向鴛兒問道。
「王爺若喜歡,只讓他們去堆吧。」鴛兒應了一聲,將爐上銅壺取下,把滾水倒進茶壺之中。
「爺只問你喜不喜歡。」王爺隨手丟下那簾子,轉身坐回鴛兒身邊,只瞧著她慢慢沏茶。
「冰天雪地的,外頭的將士們也凍了一整日了……」鴛兒說著,又忙止了口,把那倒好的茶遞到王爺手中。
王爺抬眼瞧著她,伸手接過了茶,那手握著她那手,卻不肯鬆開。
鴛兒欲奪,又怕水撒出來,只得就這麼將著,把頭轉到另一邊兒去。
忽的一笑,王爺接過了那杯茶,一口飲了:「也罷,你既憐惜他們,那爺便不折騰他們就是了。」
鴛兒愣了下,不知他這話氣沒氣惱,只是聽著似是無妨,倒也暗自放了心。
待晚上那會兒子,尚未吃飯之時王爺便披了大衣下車而去。鴛兒只當他出去尋旁的將官有事欲做,卻不曾想,一會兒外頭便傳進了聲音,正是小喜子二人的。
拉開一角窗簾,悄悄向外瞧著,正看著王爺站在車外頭不遠處,手裡舀著把大鏟子立在雪中。
小喜子並小德子急得在一旁轉悠,嘴裡還說道:「爺,讓我們來便好了!」
鴛兒心下納悶,就瞧著王爺也不理那二人,一鏟一鏟的,不多會兒……便在外頭搭了個雪人兒出來?!
王爺左瞧右看,似是滿意了,轉身命那二人去尋炭球等物過來,一抬眼,瞧見鴛兒發愣似的看著自己,竟衝她笑了一笑。
鴛兒瞪大了眼睛,不解的瞧著外頭,沒多會兒,二人尋了東西來,就見王爺一手接了,給那雪人按上口鼻,又瞧了瞧,這才滿意,將那鏟子丟給二人,自行回到車中。
不止是鴛兒一人,週遭將士也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瞧著。這王爺怎的生起這番童趣來了?莫非他急著趕路出來,只為在這路上……堆雪人兒?!
「可喜歡?」進了車裡頭,褪下那滿是泥濘的靴子並斗篷,王爺抬眼笑著向鴛兒問道。
鴛兒愣了愣,舀著那衣裳的手有些抖,臉上也有些發白。
「怎的了?不舒服?」王爺見她臉色不好,皺著眉頭湊了過去,「莫非是冷了?身上可難受?」
鴛兒忙退了一步,垂頭輕聲道:「王爺莫要如此,鴛兒不過是個丫頭罷了,那雪人……鴛兒萬受不起。」
王爺一挑眉角,沉聲道:「誰說你受不起了?」
鴛兒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說話才是,兩人這裡正僵著,乎聽著外頭傳來鏟雪的動靜。王爺愣了下,走到窗邊挑開了一點簾子,哭笑不得的瞧著,外頭那全軍將士,竟然人人玩起了雪來?!
有個頭銜的、當著將官的,人手一把大鏟子。沒鏟子的小兵則就地滾起了雪球。一個個雪人或大或小,或正或歪,沒多會兒便林立於眾人歇息的道旁。幾是有多少個人,便有多少個雪人!!
鴛兒也聽著聲音向外瞧了瞧,一下子便目瞪口呆了起來。
王爺失笑,轉回頭來,正瞧見鴛兒那模樣,方笑道:「爺不過活動活動筋骨,看來他們也閒得很麼。」
鴛兒這才斂了聲兒,再不敢提適才那|話兒。
次日一早,趁著風停雪止,大軍再次開拔。數日後,偶有路過的,看著那數千個大大小小的雪人林立路旁,皆嚇得目瞪口呆,如此眾多的雪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堆的?!!
此一事,被當成奇談傳遍西北,人人皆道乃是神仙下凡,為博佳人一笑方生出此等奇事。
十二月間,天仍是冷得緊,臨近年關,眼見著過年那幾日更趕不到涼城,眾將官倒也歇了這股子盼頭。
這日裡正向前趕路行進著,王爺人在車中,正環在鴛兒身邊,手裡舀著筆教她寫字呢,忽聽外頭有人來報。
「王爺,前面有聖旨到!」
鴛兒聽了,手便是一抖。縱是那手被王爺握著,卻也重了一筆下去。
王爺倒是神色淡然,只道了聲「知道了」。待寫完那字後方放了筆,低聲道:「更衣。」
「是。」聲兒裡帶著了點顫,鴛兒忙起身去取正服,一件件給王爺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