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對於這兩人正面相遇的情況,方姝其實是有心理陰影的。

  在方姝的記憶裡,似乎從高二文理分班之後,程燃和陸雅城的每次見面就都伴隨著濃濃的火藥味。

  比如印象最深的有高二那年的籃球友誼賽,程燃他們班最後對上的就是方姝他們班。

  那是程燃和方姝鬧翻之後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之前方姝偶爾在學校門口見到他,也只是遠遠看一眼互不理睬。她聽班上女生議論,程燃也會作為主力隊員參加這次比賽,不過聽說他在之前和其他班的比賽中受了傷,大概只會打兩局。

  果然兩局過後,賽事休息時,程燃就被換下了。

  方姝給班上男生髮水時還聽其他隊員在討論:「程燃要是下場了,那咱們贏的機會就大多了。」

  「其實他在也沒關係,腳受了傷,實力肯定不如平時那麼厲害。」

  陸雅城也跟著摻和,扯了扯方姝的袖子,「哎,等會看我給你來幾個漂亮的三分球絕殺。」

  說著還作出投籃的優美姿勢,被方姝白了一眼,「別光顧著耍帥了,小心到時崴了腳——」

  她說完這話忽然覺得不妥,果然往旁邊休息區一看,程燃就坐在離他們非常近的地方,似乎還剛剛轉過頭去。

  他手中也拿了一瓶礦泉水,被他捏得發出「吱吱」的刺耳聲,手背上的骨節繃得緊緊地微微泛著白。可他的目光似乎挺平靜,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籃球場,像是在走神。

  方姝猜想他應該什麼都沒聽到,畢竟程燃不可能那樣關注她,不然她剛才那句無心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想歪。

  雖然程燃這次受傷方姝完全不知道,也沒有像從前那樣關心過,但絕對不會有落進下石之意。她不再關注他的事,只是因為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可方姝也不會是那麼小肚雞腸到故意諷刺他的人。

  等比賽的哨聲吹響時,程燃居然又上場了,這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不是說他受傷了嗎?看起來不像啊,倒像打了雞血似的,比前兩場還賣力。」

  「你看看陸雅城,被他壓制的都沒機會投籃了。」

  「哎,好像剛才秦可歆找他說話了,是不是故意耍酷給她看啊。」

  方姝坐在看台上也看不懂是怎麼回事了,程燃不是個衝動的人,如果他真的受了傷,不至於為了一場年級間的友誼賽這樣拼……說是耍酷給秦可歆看,應該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最後方姝他們班當然輸了比賽。賽後陸雅城竟和程燃起了衝突,兩人差點為此打了起來。

  幸好被班主任攔下了。方姝也在圍觀群眾裡,只能聽到陸雅城質問程燃的聲音,「你什麼意思?故意針對我是吧?」

  程燃不疾不徐地回他:「嗯,看不慣你。」

  「你——」

  「行了行了,都是小學生嗎?陸雅城,別讓老師覺得你輸不起啊。」班主任將陸雅城給弄走了,圍觀人群也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方姝站在外層,這會兒終於有機會看見程燃。

  他背著背包,手裡還拎著自己的外套。他也朝方姝的方向看了眼,然後什麼都沒說就走掉了。

  那之後陸雅城和程燃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上了,因為在那天的比賽中,陸雅城連一個球都沒投進。

  更別說許諾給方姝看的三分球絕殺了。

  這無疑成了身為體育委員的陸雅城,這輩子最大的恥辱。那之後只要兩人碰面——逢、見、必、掐。

  方姝正在思索要如何打圓場,哪怕戰火一觸即然,也千萬別波及自己和瞳瞳才好。可意料之外地是,程燃竟然主動和陸雅城打招呼:「這麼巧。」

  「是啊。」陸雅城說,「之前聽說姝姝要主持這個活動,我特意讓經紀人幫我接的。你知道我和她很久沒見了,非常非常想念她。」

  方姝:「……」

  這是準備開掐了嗎?

  因為站在程燃身後,所以方姝根本看不到程燃的表情,但料想也不會太溫和,於是她上前拽了拽他胳膊,「你不是說要去給我買藥嗎?」

  等程燃走了,她就可以把自己和程燃的關係解釋給陸雅城聽,雖說兩人是假夫妻,但陸雅城處處拿自己刺激程燃,想必也要傷到他男人的尊嚴吧?

  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名義上的老婆被示愛啊?更何況程燃最近的情緒還相當不穩定!

  程燃低頭看了眼她的動作,白白淨淨的手指討好地捏住他袖口一角,臉上還堆滿了討好的笑。他看著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竟然說:「不著急。」

  「?!」方姝一臉詫異地看向他。

  程燃非但沒離開,反而折回了房間內,不疾不徐地脫了外套往沙發上一坐,然後對陸雅城道:「進來坐。」

  陸雅城相當看不慣他一副主人的傲慢姿態,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我當然會進來坐,我今天已經來過好幾次了。」

  程燃解襯衫紐扣的動作幾不可見地停頓了下,但臉上的笑不變:「是嗎?陸大明星你這麼閒?」

  「……老子是關心姝姝!她生病了你不知道!」隨後陸雅城猛然驚醒,「對了,你怎麼在這?你和方姝不是分手了嗎?」

  程燃反問他:「誰告訴你我和她分手了?」

  方姝弱弱地舉起手,「等等,陸雅城,其實我和程燃的關係是——」

  「去給他拿瓶水。」程燃伸手扶住方姝的後背,打斷她,「怎麼說也是客人,瞳瞳也需要喝水了。」

  方姝只得起身去冰箱處取水,瞳瞳蹦蹦跳跳地也跟在她後邊跑開了。

  等人剛離開,陸雅城就眯起了眼眸:「我明白了,你和方姝根本沒在一塊是吧?我就說嘛,當年你和班花的事都傳成那樣了,我姝姝也不至於撿二手貨啊。」

  「二手貨」這麼難聽的字眼兒,竟然也沒激怒程燃,陸雅城發現這傢伙道行見長。

  程燃單手支著下巴,只若有所思道:「我和她的關係,有點複雜。」

  「能有多複雜?」陸雅城鄙夷地看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玩的花樣,你這人也太自私了,你不喜歡她就算了,還不許別人追她?之前我一直沒機會和她見面,連和她有關的工作也接不到,都是你在中間搞鬼吧?」

  程燃直接承認了:「沒錯。」

  「卑鄙。」陸雅城越發鄙夷道,「我要在方姝面前徹底揭發你。」

  程燃:「我建議你先問問我和她現在的關係。」

  「還能有什麼關係。」陸雅城雙手抱臂,諷刺地笑,「這次我能接到這活動,不就說明你對方姝放手了嗎?嘖,真難得,方姝終於要擺脫你了。」

  「擺脫什麼?」方姝急急地折回來,她生怕這兩人越吵越烈。

  陸雅城說:「擺脫面前這個傢伙,方姝,你早該認清他的真面目了。你都不知道他在背後幹了多少壞事!」

  方姝驚愕道:「你已經知道了?」

  「對。」陸雅城站起身,走過來拉起方姝的手,「這種人就不該再理他。走,我們先去醫院。」

  方姝攔住陸雅城:「雖然我和他結婚不是因為感情,但是瞳瞳在這裡,我這樣走掉不合適,而且我們在她面前不要吵架,萬一嚇到她——」

  「你剛才說結什麼?」陸雅城不確定道。

  方姝也有點懵了,看著陸雅城臉上的震驚遲疑地說:「結婚啊。」

  陸雅城一臉被打擊到卻又強自鎮定的樣子,「誰和誰結婚?」

  「我、我和程燃。」說到這裡,方姝也覺察出不對了。她偏頭看了眼一直坐在那的程燃,「你不是和他說了嗎?」

  程燃攤了攤手:「我什麼也沒說,全是你說的。」

  方姝:「……」

  陸雅城:「……姝姝你竟然真的要了這只二手貨!」

  一個小時之後。

  方姝看了眼壁鐘的時間,試圖對陸雅城說:「那個——」

  「不要和我說話,我還在生氣!」陸雅城悶悶地道,「不管你們因為什麼理由結婚,我還是覺得很生氣。」

  原來不止是戀愛,竟然直接結婚了,陸雅城發現程燃這傢伙簡直太陰險太卑鄙了啊啊!

  雖然當年該說的都已經和陸雅城說清楚了,但看著他一臉氣結的樣子,方姝還是覺得很抱歉。她默默地閉了嘴,伸手摸了摸趴在自己膝蓋上的瞳瞳。

  小傢伙很能察言觀色,看出來陸雅城在鬧彆扭,一直惴惴地不敢靠近他。

  只有程燃一臉的氣定神閒,似乎心情極好的樣子,他走過來看了下方姝手上的透明滴管,然後又自然地往她身邊一坐,看起了報紙。

  「浪費醫護資源。」陸雅城忽然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一個小時前,程燃打電話找來了他開私家診所的朋友為方姝打點滴,其實方姝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但為了明天能按時出席活動,她還是沒有異議地接受了。

  對此她只能認為是時間已晚,藥店都已經關門,所以程燃才想到了這個方法,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不想外出單獨留她和陸雅城獨處。

  畢竟陸雅城現在……已經被打擊的體無完膚了。

  被刺激到的陸雅城,只能不斷地散發怨念來撫平自己的心情,他看著程燃說:「萬惡的資本家,你不知道方姝不喜歡這樣?」

  「我只知道她不能容忍失職,更不喜歡去醫院。」程燃看著報紙頭也不抬地說,「而且我每年都按時交稅,不要歧視資本家。」

  陸雅城翻了個白眼,「搞得你很瞭解她似的。」

  程燃沒有說話,但方姝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儘管知道程燃眼下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在陸雅城面前不失面子,但她心裡還是起了小小的波瀾。

  她媽方柔心是在大一開學前的那個暑假沒了的,當時老方家只有她方姝一個人。她害怕慘了醫院的消毒水味,還有那種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房間裡的感覺。那時候程燃根本不可能在,而後來結婚她也並未對他提起過這段往事。

  ……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呢?

  程燃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注視,也慢慢側過頭來,無聲地對上她疑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