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下樓的功夫,程燃的車已經等在了那裡,因為是臨時停車,所以方姝加快步子走到了他跟前。
他竟然都沒發現?!
「喂!」方姝故意嚇他,順手開了車門,「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程燃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她臉上,他剛才果然在走神。
方姝皺了皺眉頭。程燃已經慣性地俯身過來替她系安全帶,還問起了方亮的情況,「怎麼樣,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還是老樣子。」方姝嘆了口氣,又自己給自己鼓勁兒似的笑起來,「不過這也算是好消息是吧,希望總在前方嘛。」
程燃揉了揉她的額發,權作安慰,隨後轉身發動車子。
車子平穩前行,一路開出了醫院。
程燃似乎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眉宇間也染了幾分倦色,看起來好像很累,興許是今天公司格外忙?方姝自己也就默默地保持安靜,可完全靜下心來,才發現之前那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秦可歆和他爸忽然出現在這裡,程燃也前後腳出現……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太厲害,還是她真的對秦可歆這個人太敏感,總之,總有種他們之前是不是見過面的錯覺?
方姝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程燃已經說過兩人以前的傳聞是場烏龍。而他們倆現在也很好很開心,這就夠了,何必自尋煩惱。
而且程燃不可能騙她,就算真的見面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來,沒有瞞她的必要。
「過兩天爺爺的壽辰,我託人從雲南買了禮物帶過來,你不用再單獨準備了。」
乍一聽他開口說話,方姝恍然了幾秒,慢半拍地應道:「我知道了。」
後又覺察到自己說的不對,「我也早就準備了——」
程燃抽空看她一眼,方姝訕訕一笑:「之前就準備的,那時候咱倆還沒好到可以共送一份禮物。」
這話真是怎麼聽怎麼舒心,程燃之前的煩惱驟然煙消雲散,緩緩笑著點了點頭,「那以後也要一直這麼好,否則往外也送兩份禮物,太虧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摳門了。」方姝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被他話裡的曖昧給撓得微微紅了臉。
程燃發現自己也是有惡趣味的,比如他就很喜歡看方姝這副樣子。
見識過她小獸似的張牙舞爪樣,又羞又臊的模樣就更勾人。他握著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劃了兩下,「你家親戚走了嗎?」
方姝愣了下才明白他在說什麼,慍怒地作勢要瞪他,卻見他眼底墨黑一片,看她的眼神直接而坦白。
她咳了一聲:「剛走。」
「噢」程燃說完之後就沒下文了,就連原本抓住她手的掌心也收了回去。
方姝:「?」
什麼鬼,撩人還帶中場休息的?
程燃見她一直盯著自己,也清了清嗓子,「危險程度升級,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不能再碰你。」完了沉聲補充,「回家再繼續。」
方姝好半天沒能接上話,將臉無聲地轉向窗外,還是沒忍住悄悄罵了句,「臭流氓。」
那話怎麼說的,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是學霸!
怎麼有人耍起流氓來……還那麼理直氣壯的啊。
可惜事情還是有了變化,回家途中接到了馮玉華的電話,說是瞳瞳在那哭鬧不止,不知為何怎樣哄都哄不住。
程燃只得帶著方姝回了老宅,一路上兩人都心急如焚,畢竟瞳瞳已經很久沒這麼鬧過了。而且車子剛進小區,遠遠就看到了程振剛在院子口走來走去,看起來也十分著急上火。
車子剛停穩,方姝就很快下車走了過去,「爸,瞳瞳怎麼了?」
程振剛在家的時候少,但對這個外孫女也是疼愛到了骨子裡,這會兒眉心緊促,見是方姝才沒說什麼重話,「之前都好好的,我帶著出去溜了趟彎,在小區活動中心那看見幾個大人帶著孩子玩兒,這就鬧上了。八成是想你們了。」
程燃也鎖好車走了過來,程振剛見了他忽然就沒了什麼好臉色,大概是這陣子父子關係真的很緊張。
他哼了一聲,背著手率先進屋了,「先去看看吧。」
程燃也沒說什麼,跟在他身後和方姝一塊進了屋。
方姝擔心瞳瞳,也來不及分析這父子倆到底什麼情況了。聽說小傢伙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誰也不敢貿然開這個門,只有馮玉華一直在門口說話試圖哄她:「瞳瞳,動畫片馬上開始了,你不是每天都要看的嗎?今天不看啦?」
裡面沒聲,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到輕微的抽泣聲。
方姝上樓就感到一陣窒息,她的心立刻被揪了起來。
這場景,簡直像極了當年程家搶撫養權時,硬把瞳瞳帶走的畫面。
她快步走到房間門口,對馮玉華道:「媽,我來吧。」
馮玉華隱忍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沒說什麼。
方姝輕輕叩了叩門板,「瞳瞳,是姑姑。」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房間裡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很快面前的門板就被打開了。小傢伙滿臉淚痕,眼睛都哭紅了。
方姝快心疼死了,蹲下身抱她,「對不起,是不是姑姑這幾天沒來看你,瞳瞳想姑姑了?」
瞳瞳趴在她肩膀上抽泣著,一下抱著方姝,一下又抬手指了指房間,一直擺手。方姝明白了,瞳瞳這是不想待在這裡……
之前瞳瞳和馮玉華也一起出過遠門,所以方姝和程燃才疏忽了,以為孩子已經漸漸適應沒有他們的生活。可現在看,瞳瞳還是離不開他們。
方姝為難地回頭看了馮玉華一眼,馮玉華也在看著她。
好半晌,馮玉華才擺了擺手,「行了,我當然也希望瞳瞳好好的,就先讓她跟你們回去罷——」
看得出來馮玉華也舍不得瞳瞳,程曦十幾歲離家,後來意外走了,瞳瞳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程曦的延續。馮玉華為瞳瞳付出的心血和心力,其實也並不比方姝少。
方姝感激地說:「謝謝媽。」
老爺子程崢嶸也在家,被孩子吵鬧的動靜鬧得心臟病都快犯了,這會兒連連嘆氣,也不知道是對著誰說的這話:「真是作孽喲,跟著方姝和程燃這麼久,把他倆當父母了吧。硬是要把孩子和父母分開,孩子不傷心從哪來?」
馮玉華沒吭聲,但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方姝帶著瞳瞳回屋給她洗臉,小傢伙一路都緊緊抓著她的衣角不肯鬆,好像是生怕她又走了似的。
看著那隻小手惴惴不安地瑟縮著,方姝一直忍著眼眶那陣酸澀,才勉強沒在孩子面前落下淚來。
不過她給瞳瞳收拾東西的時候卻發現,馮玉華將瞳瞳大半的東西都帶了過來。那樣子,像是想將瞳瞳永遠帶在身邊?
但這事程燃還沒跟她提過。
方姝告訴自己別亂想,等她給瞳瞳收拾好,帶著她的行李下樓時,卻發現程燃和馮玉華在客廳吵架。
說是吵架也不全對,因為程燃的語氣並不尖銳,但每個字都不容置喙。
「方姝對瞳瞳來說是很重要,但即使瞳瞳好了,不再需要方姝,我也不可能和她分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尾音咬的很重,「因為她對我更重要,離開她,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娶其他人。」
方姝怔在樓梯口,直到那兩人朝自己看過來。
她一時間上也不是,下也不對,只能繼續僵在那裡。馮玉華整個人的神色都很糟,大概是被兒子給氣得夠嗆。
氣氛很尷尬。
程燃徑直走過來,拉了方姝打算離開,但還是對馮玉華說:「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一個男人,護得了妻子,但也要維持著對母親基本的尊重,方姝看著走在身前卻緊緊牽著自己的人,心裡湧動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
有再多的疑問都不必問出口了,他不說,是因為有足夠的自信在她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這就是她的丈夫,她喜歡了那麼久那麼久的人。
她忽然覺得……很驕傲。因為他是值得的。
晚上程燃給林醫生去了電話。把情況說明之後,林逸笙道:「應該是看到其他家庭其樂融融的景象,加上你們這幾天沒去看她,刺激到了。她內心很焦慮,怕被遺棄。」
程燃沒想到他會用「遺棄」這麼嚴重的字眼,他本就十分內疚,這下更加沉默。
林逸笙說:「她對你們的感情依賴很嚴重,這也說明你們對她的治療幫助很大,以後儘量帶在身邊吧。這樣不是也很好,至少你媽那邊,會重新審視你和方姝的關係。」
「我只希望瞳瞳開心。」程燃沉聲回答,「至於方姝,我媽認可她當然好,但不認可也沒關係。並不影響我和方姝。」
林逸笙嘆氣:「早知道我也和你一樣,自己創業,儘早獨立出去。現在我媽天天逼著我相親,快崩潰了。」
這事程燃聽駱先輝提過,據說安排得還挺緊湊,幾乎一天一個。
他淡笑,「那不是很好,你不一直想戀愛?」
「那也是被你刺激的啊,沒見過結婚了還天天和老婆秀恩愛的。」林逸笙說完忽然哈哈大笑,「不過我早就把那個群屏蔽了,只有老駱還在深受你毒害,我是不是很機智。」
程燃聽完平靜地「哦」了一聲,「難怪每次發紅包都只有老駱一個人搶。」
林逸笙:「……」
聊了一陣,程燃將電話掛斷,進方姝房間見她已經給瞳瞳洗完澡,在哄著她睡覺。他往床的另一側躺下,瞳瞳馬上將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他寬厚的掌心。
瞳瞳在方姝的故事聲裡睡著了,聽著她漸漸綿長的呼吸,方姝和程燃都很久沒說話。
各有所思。
方姝側過身,目光正好對上程燃的,他也在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她。
程燃忽然伸出胳膊,竟然越過瞳瞳直接將她抱了過去。方姝小心地避開瞳瞳怕吵到她,但身子已經被他攬住。兩人面對面而臥,彼此呼吸相聞。
「……怎麼了?」
彷彿周圍的氣氛都變得曖昧起來,因為床的尺寸關係,方姝幾乎是和他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當然將他身體的每一處……都感受的很清晰。
他的體溫,他身體結實的線條。
偏偏他還那樣眸色幽深的樣子。
她紅著臉想避開些,卻被他抱得更加緊,他在她耳畔低喃說:「想什麼呢,只是和你說說話。」
方姝本就被他鬧了個大紅臉,結果這話說的好像她心思多麼不純潔似的!她氣不過,抬腳踢他,「你又知道我亂想了?」
程燃長腿一伸,輕而易舉就將她作亂的腿給制服了,微微挑眉道:「好,是我想了。不過瞳瞳在,的確也只能想想了。」
記起他之前在車上說的,方姝又覺得程燃一定很鬱悶,連她自己也覺得他們之間總是離圓滿差一步。
「好像每次我們想更親近一點,都會有事情阻撓。」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好事多磨。」程燃很輕鬆地化解了她的疑慮,手輕輕扶著她的腰,「而且和你在一起,並不是為了做那件事。」
方姝被他說得很受用,趴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整個人都覺得無比安定,「程燃,自從我媽和我哥出事以後,我一直覺得很孤單,一個人彷彿總在飄。」
程燃「嗯」了一聲,抱著她的力度又大了些。
方姝:「所以我很感謝你,謝謝你和瞳瞳給了我一個家。」
程燃閉了閉眼,忽然問:「你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方姝沒想到他忽然提起這個,還是忠於內心的搖了搖頭,「不想,他連我媽去世時都沒出現,我哥出事時也不聞不問,這樣的人,不配當爸爸。」
程燃撫了撫她的臉頰,彷彿鬆了口氣似的,「我知道了。」
「嗯?」方姝從他胸口抬起頭,詫異地打量他,「知道什麼?」
程燃卻抱著她翻了個身,將她壓在柔軟的床墊間,「看樣子,要將你借給瞳瞳很久了,不如先收點利息。」
方姝眨了眨眼睛,在疑惑問出口的時候,已經被他深深地吻住了。
他緊緊抱著她,將她完完全全地護在胸口,輾轉加深了這個吻。既然她不想見也不想認,那事情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