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方姝沒哭出聲，也並沒有哭很久，但開口說話時嗓子依舊很沙啞。她和程燃靠坐在沙發裡，頭枕著他的腿，不知不覺中好似將他當成了避風港。
程燃順著她的頭髮，目光卻不知看向了何處，「秦可歆回來沒多久。」
「所以你讓她進公司，是想調查這件事？」
程燃搖了搖頭：「起初我並沒有在意，單純想幫她而已。」
方姝不解地看著他。
「上學那會兒，我雖是無意的，但好像還是傷了她。」
這話在方姝腦子裡轉了兩圈，終於明白了，所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秦可歆當年出國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程燃？
「她忽然回國，又找了機會見我，說是想在國內發展。爸也出面幫她說情，我就同意讓她將工作室掛靠在公司名下，有資源也會挑合適的給她。」
秦可歆回國那陣子的確是常常見程燃，方姝還撞見過幾次，不過那會兒誰又能想到……秦可歆不是衝著程燃來的，反倒是衝著她？
「我發現她對你的興趣更大，當時就存了疑慮，直到後來偶然聽到秦思銘和爸談話，才知道你們的關係。」程燃說，「但知道他真正想認回你的原因，是不久之前的事。」
應該就是那天，在方亮醫院外碰到那次了。
可方姝還是有些事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還要迂迴地找到你？」
「大概是自己也沒信心。」程燃說完靜了靜，似乎也在思忖，「或許認為我會和他一樣無恥，幫著勸你？其實我也好奇，我長得很像人渣？」
方姝原本胸口賭的難受，這會兒被他一句話說的險些笑了。
看出她情緒沒那麼壓抑，程燃總算鬆了口氣：「高興了？」
「沒有不高興。」方姝說完，為自己之前的失態找理由，「只是覺得自己很蠢罷了，說實話，小時候還是期待過他，總以為天下父親都是愛孩子的，他不出現，有他的理由。現在想想，哪有那麼多理由，不過是不想認罷了。」
程燃沒接這話，臉上的表情隱隱有些淡漠，看得出來他對秦思銘相當沒好感，若不是出於修養問題，恐怕更難聽的話都要說出口。
方姝：「你放心，我沒你想的那麼弱，他想從我這拿走什麼，也得看我給不給。」
話雖如此，但程燃知道事情不會那樣簡單，畢竟是自己的生生父親，如果真到了生死一線的地步，他真的不知道方姝會如何選擇。
不管怎樣的選擇，她都會難受，而他不捨得她陷入那樣兩難的境地。
所以之前才想一直瞞著她，可惜事與願違……
兩人都沉默著，顯然各有心事，直到程燃動了動身子，似是要站起來。
方姝連忙抱緊他的腿，巴巴地眨了眨眼：「你別走，再抱抱我。」
有他陪著，好像心底的難受都沒那麼強烈了，方姝都沒發現自己竟然這樣依賴他。
程燃原本打算去廚房燒點熱水給她喝，這個房子一直有人打掃，從前和方姝鬧彆扭時，他偶爾也會過來住一住，所以東西都是現成的。
可這會兒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緊抱自己大腿的樣子，而且抱得位置實在是有點……程燃復又坐了回去。
不過這次不再是讓方姝繼續枕著他雙腿了，程燃將她抱了起來，讓她整個人都跨坐在自己身上。
方姝：「……」
這人是不是對她剛才那句話有什麼誤解？
她是想讓他抱著她，可是、可是不是這個姿勢啊！
方姝撐著他肩膀想下來，程燃卻掐著她的腰不再讓她閃躲，目光沉沉地逼視著她，「這屋子裡好像只有我們倆。」
方姝的心跳漏了兩拍，假裝沒聽懂，「所以呢？」
「明、知、故、問。」他在她耳畔輕聲低語，另一隻手按在她脊背上，將她重重地壓向自己，「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氣氛也不錯，不如，把洞房補回來？」
感覺到他明顯有了反應，方姝一陣耳熱，粉紅的耳珠也很快被輕輕舔了下，迷迷糊糊中還聽得他輕笑，「要不要幫我解領帶？」
那領帶是她親自系好的，這會兒卻讓她親自解開……方姝明白了，這人分明是早有預謀！
程燃在方姝眼中一直都是克製冷靜的形象，近乎禁慾，所以見識過他在床上的樣子之後，她深深領悟到一個道理——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尤其是長得好看的男人！
簡直太有欺騙性。
結束之後，方姝窩在被子裡不想起來，目光怨念地在某個床前的身影上梭巡。
程燃系好襯衫扣子，回頭見她這副樣子微微挑了下眉：「不想動？還是沒力氣？」
方姝氣悶道：「兩個都有！」
程燃沒作聲，倒是拿了她的衣服走過來，抬手就要掀被子。
方姝嚇了一跳，抓緊被角壓在身下，臉卻不爭氣地紅了，「你幹嘛？」
「回家，待會瞳瞳會找你。」說完見她那副樣子，又道，「或者我把她接過來？」
方姝看著他又恢復了溫潤如玉的樣子，恨恨地磨了磨牙，剛才還一副要把她往死裡弄的人到底是誰啊！
見她一直紅著臉在鬧脾氣，程燃略懂了，將她亂了的頭髮順好，又拿過床頭櫃上的皮筋替她綁了個馬尾。
方姝驚訝地看著他，這人……怎麼連這個都會？
不過想想他也單獨帶過瞳瞳，會綁頭髮也並不稀奇。
程燃在她額角吻了下，連人帶被子地抱進懷裡，「下次我會輕點，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吃到，你要原諒我吃相不好看。」
方姝：「……」
見她再次目瞪口呆，程燃低頭一笑，「背你回去？」
「不用了。」方姝過了那陣不適，也知道必須回家，不然馮玉華他們肯定奇怪兩人去了哪裡。程燃特意帶她來這邊，就是不想讓馮玉華知道她太過複雜的家庭背景。
她猜想，程振剛也沒把這事告訴過馮玉華。
方姝到浴室洗了個澡，只是下樓時還是發生了難以啟齒的情況——這房子是老房子沒有電梯，而他們在五樓，可她這會兒雙腿還直打顫，連腿根也隱隱泛著酸，每下一級台階都難受得不行。
程燃在身後看著，竟然看出來了，兩步走到她身前，微微躬下身。
方姝意外地看著他，程燃回頭衝她微笑：「上來，我背你。」
方姝雖然不重，可個子很高，這樣被他背著下樓，其實走起來很費勁。但程燃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方姝趴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忽然就有種安心的感覺。
從前程燃也讓她覺得有被人保護的滋味，可是哪一次都沒有這次強烈，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摟緊他。
程燃感覺到她的親暱，微微側了側臉，「嗯？」
「忽然想明白你之前那句話，的確是有你就夠了。」不需要為無關緊要的人傷心，畢竟那個人，連愛不曾分過半點給她。
程燃沉默了下，在黑暗中輕輕一笑，「你的反應為什麼還是這樣慢，真打算繞地球三圈？」
方姝捶了下他的脊背，程燃仍是在輕笑，這次卻是認認真真地說：「當然不用在意任何人，因為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愛你，你眼裡只用看著我就好。」
方姝抿緊唇，臉上的笑卻完全藏不住，隨後安安穩穩地趴在他背上，輕輕罵了一句，「自大狂。」
隔了幾天，方姝去參加老師的婚禮，她已經預感會遇到秦可歆，果不其然，她也在隔壁那一桌落座，而且好幾次朝方姝這邊看。
方姝並沒有刻意看她，從前不知道的時候她尚且還能將她當同學看，現在每看她一眼，都會覺得心情複雜。
其實說來好笑，方姝小時候還很羨慕秦可歆，覺得她家境好學習棒，人又長得漂亮。那會兒她爸總是來學校參加學校的各種活動，出資辦圖書室建教學樓，學校領導對他態度諂媚奉承，同學們也會覺得……有個那樣的父親很自豪。
方姝小時候，心目中父親的形象，大概也是那樣的。但她絕沒想到，那的確就是她的父親，他就生活在離她那樣近的地方，甚至出現在她身邊無數次……
她深深吸了口氣，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台上，儘可能地忽略到那邊的人。
陸雅城倒是也沒提起那件事，大概只是好心提醒她一句，對於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他向來還是很拎得清的。
席間方姝去了趟衛生間，等她出來的時候，秦可歆已經在洗手台邊等著她。
方姝自然地走過去，專心地低頭洗手。她知道，秦可歆大概是打算和她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