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馬上就要舉行了，方姝特意去告訴了方亮一聲，雖然他仍舊不會給自己什麼回應，但方姝還是覺得很幸福。
高興的事，分享給在意的人才有意義。
這次瞳瞳也跟著方姝一塊去的，看到病床上的爸爸，相較之前一次總算沒那麼牴觸了。之前程崢嶸幫忙說服馮玉華，方姝也帶小丫頭來過一次，但當時瞳瞳很害怕，一個勁兒地往她身後躲，幾乎不願意接近方亮。
大概還是從前的記憶太可怕，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深刻。
那之後，方姝再來就沒帶過瞳瞳了。
這次小傢伙願意嘗試著站在床尾，盯著床上的方亮看，小手抓著床桿，目光裡充滿了探尋和疑惑。
方姝給方亮擦拭完畢，握著瞳瞳的手將她牽引到床邊，然後溫聲說：「別怕，爸爸只是睡著了，因為夢裡有媽媽，所以他不想醒過來。」
瞳瞳這才沒那麼懼怕，認真地看著方亮沉睡的側臉，歪了歪小腦袋，好似好奇他夢境裡是什麼樣子。
「如果他醒了，瞳瞳就有爸爸了，而姑姑也有哥哥。」方姝看著小丫頭撲閃的眼睫，還有微微緊抿的小嘴巴，慢慢地說，「所以瞳瞳要早點好起來，然後親口叫爸爸起床，好不好？」
瞳瞳眼底依舊藏了幾分迷茫，現在的她，不一定明白「爸爸」的真正含義，畢竟對於爸爸媽媽的回憶，已經漸漸變得模糊了。
但看著方姝眼底閃動著晶瑩的光，她還是用力點了點頭，像是承諾似的，和方姝擊了個掌。
方姝笑了起來。
瞳瞳遲疑了下，主動離得方亮更近了些，在床邊站了會兒，才慢吞吞地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方亮的小手指。
她在和他拉鉤鉤。
方姝看著這一幕，心酸的差點掉下淚來。瞳瞳這是在……和方亮約定，要一起努力嗎？
她走過去摸了摸瞳瞳的腦袋，垂眸望著病床上依舊沉睡的人，輕聲說：「哥，我要結婚了，這次是真的結婚，嫁給那個我最愛的人。你會祝福我對麼？」
「還有那個人，他手術很順利，還特意去祝福了我，我從他那知道了一些關於媽媽的事。我以後不會在執著過去的事了，會朝前看，會好好生活。」
方姝慢慢地說著，「我會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認真過好每一天。」
和以往每次來一樣，都是方姝一個人在訴說，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最後都有些累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煩了？以前你就總說我話多。」方姝拉起方亮的手，在自己髮頂輕輕摸了摸，就向從前哥哥寵溺她時似的上下揉了揉，「明天就是婚禮了，其實我以前偷偷想過，程燃哪天真的會和我補辦婚禮，然後那會兒你會牽著我的手，慢慢帶著我走向他。你將我的手遞到他掌心裡，還警告他說，你這小子，要是對我妹不好，我揍死你！」
方姝說的自己心裡都難受了，可面上還在努力笑著，「可你這個懶鬼啊，看來又不想醒，是不是夢裡和程曦真的很開心？」
「算了，還是等我下次再來看你吧。」方姝將他的被子掖好，轉身收拾東西去了。只剩瞳瞳還站在原地看著方亮。
恍惚間瞳瞳覺得自己握住的手指似乎動了動，很細微的兩下，她驚愕地張大嘴想要喊姑姑，可是再仔細看時，發現床上的人依舊緊閉雙眼沒什麼反應。
瞳瞳撇了撇小嘴，有些失望地也走開了。
爸爸大概只是在和她玩遊戲吧？
回去的路上，方姝接到了林西源的電話。西源開口就說：「怎麼樣準新娘，晚上要不要聚一下？雖然你們早就登記過了，但還是要意思下，享受下最後的單身之夜吧？」
方姝本來還有片刻的猶疑，可一想馮玉華交代過，今晚她和程燃不能碰面，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如和西源碰個面？
於是爽快地答應了，「好，那晚點見。」
剛掛了電話沒多久，手機就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程燃打來的。
他開口就說：「向在揚和林逸笙，還有駱先輝約我去喝酒。」
難道也是傳說中的單身之夜？
方姝沒怎麼考慮就說了聲「好」。
這下程燃好奇了，「你不問問為什麼？」
「因為我晚上也有聚會啊，和你們的主題一樣。」方姝回答程燃，俏皮地說，「所以咱們就各自享受這最後的單身之夜吧。」
「你好像很期待？」
程燃的聲音低低緩緩地傳過來，其實他壓低嗓音說話時非常好聽，可方姝聽在耳朵裡，總覺得這話有點威脅的意思——
「咳。」她狗腿地回答，「不是因為晚上不能見嗎？所以才要找其他事情打發時間啊，不然我會想你。」
程燃被她最後一句話取悅到了，聲音裡明顯多了幾分笑意，「真的？」
「當然。」方姝非常誠懇地說，「我也是被逼無奈。」
「嗯。」程燃最後只含糊地吐出這個音節，然後就就將電話掛斷了。
「……」方姝看著黑了的手機屏幕，總覺得哪裡，嗯，有點怪。
到了晚上，方姝去了和林西源約好的地點，因為怕太無聊，也找了幾個從前的大學同學作伴。當然陸雅城沒有來，全是女性朋友。
大夥兒在卡座裡嘻嘻哈哈一通鬧，都一一恭喜方姝。
大家都念的播音主持，可最後從事這行的少之又少，倒是有很多都退居幕後做了配音和電台主播。一夥人聚在一起聊了會兒工作上的事，就將話題全都引到了方姝身上。
「我都沒想到方姝這麼早就結婚了，當時看到網上曝光她和那位程總的事，真的嚇到了。」同學a說。
同學b接話，「我也是啊，不過看了網上的帖子，小兩口挺浪漫的嘛。老實交代，方姝你是不是這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人啊。」
大家都在起鬨，方姝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麼專一怎麼了！」
「那也是他足夠好吧。」同學裡有人起鬨，「本人是不是和電視上一樣帥啊，真可惜，明天要趕通告都來不及看到。」
「我要去婚禮現場啊，拍給你看。」
「嘖，我不是想見見活的嗎？」
「方姝，不如把人叫來我們見見嘛。」
林西源將一群湊熱鬧的丫頭們都罵回去，「去去去，別瞎鬧，都說了婚禮前不方便見面啦。再說了，他來了都不好玩了。」
「也是，你看見沒，那邊有人一直在偷看方姝呢。啊，要是知道這是明天結婚的準新娘，不知道什麼表情呢？」
方姝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看了下腕錶上的時間，打算再坐會兒就回去休息。
結果之前被大家說笑的那位男士，居然真的朝幾人走過來，大夥兒都傻眼了。
本以為那人不一定是沖方姝來的，畢竟在座的美人眾多，結果那人徑直將酒杯送到了方姝面前，笑著道：「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方姝：「……」
婉拒的話還未說出口，桌上的手機就響了，因為酒吧光線暗，所以屏幕上明晃晃的「老公」兩個字相當刺眼。
「不好意思。」方姝拿起手機，對對方抱歉一笑，「我接個電話。」
那人微微一怔，倒是風度極好，「是我打擾了。」
方姝覺得這電話來的未免也太及時了，及時到透著幾分詭異。她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裡接通，然後發現那邊的背景音也很耳熟。
程燃在電話裡說：「少喝點，喝多了明天上妝不漂亮。」
方姝左右看了看，果然發現樓上包廂外有個背影很眼熟，隨即失笑，「你犯規，說好了各玩各的不碰面。」
「剛才我看你的時候，你可沒發現我，現在你看我，我也沒回頭。不算碰面。」
這人，可真能強詞奪理。
程燃又說：「而且不跟著，別人再跟我老婆搭訕怎麼辦？」
方姝後知後覺地囧了下，「……你先前不會一直在盯著我看吧？」
「嗯，原來我不在的時候，你是這樣的，喝酒很豪邁，很有女中豪傑的風範。」
方姝捂了下臉，「不許再盯著我看了。」最後又輕聲嘟囔了句，「林醫生他們會笑話你。」
「喔，他們早就回家了。」
「？」
「嫌我悶，後來他們就集體出走了。」
方姝覺得明天沒臉見那三個人了。
「這個單身之夜，我一點也不期待，之前就沒答應他們。不過你想和朋友聚，我就過來陪你。」
方姝：「……」
程燃最後說，「和她們聚完了告訴我一聲，待會送你們回家。那些規矩我不信的，不管見不見面，不會影響我們分毫，我只信自己。」
掛了電話，方姝抬頭看了眼包廂外的走廊，那個身影已經不見了。她握著手機低頭笑了下，這傢伙看醫生似乎一點進展也沒有，可她怎麼覺得……他這樣也挺好的呢？
那種發自心底的幸福，簡直快要將她溺死了。
程燃將幾人送回家，然後再載方姝回兩人原先住的地方。還沒到樓下，方姝的手機很快收到了無數條微信，全是讚美程燃的。
「啊啊啊，極品啊，簡直二十四孝有沒有。單身之夜自己不去high，反而默默地陪著媳婦兒。」
「方姝啊，讓你家老公給我介紹同款男盆友啊！」
「我現在看到我家老公就覺得生無可戀，方姝你要負責。」
方姝：「……」
程燃問她：「怎麼了？」
「沒事。」方姝將手機收起，可嘴角還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揚，最後說：「覺得我眼光很好。」
程燃瞭然於心地笑了下，「嗯，我也覺得。」
方姝看了他一眼，唔，要是能再謙虛點就真完美了。
……
單身之夜就這樣結束了，在朋友的祝福中，在大家對程燃的讚許中，方姝和程燃一起步入了婚禮的殿堂。
那天來了很多賓客，以前的高中同學也不少，都是程燃非要邀請的，說是要為方姝正名。方姝其實不計較這個，幸福是自己的，沒必要證明給誰看，可程燃堅持。
最後該來的都來了，連秦可歆都和向在揚一同出現。
她非常真誠地祝福方姝，「我一直以為程燃性格那樣，大概不能給你帶來幸福，可後來才發現，局外人永遠都看不懂。現在看到你臉上的笑，我知道你很快樂，恭喜你們。」
「謝謝。」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那是個包裝很考究的禮盒，程振剛見了之後眼神微微變得驚訝，方姝猜想大概是件非常名貴的古董之類的。那麼，會是誰準備的可想而知，她遲疑了下還是接了過來，鄭重道了聲「謝謝」。
等秦可歆和向在揚離開，方姝發現她的目光很落寞地從程燃身上一劃即過。
女人的第六感都很敏銳，方姝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忽略了秦可歆對程燃的感受。
程燃卻沒什麼反應，只看了眼她腳上的高跟鞋，「累不累？」
方姝搖了搖頭，程燃緊握著她的手，眼裡除了她之外似乎根本看不到別人。她最後什麼都沒問，也沒提，愛情的世界裡從不乏痴男怨女，如此一來，能兩情相悅便更顯得彌足珍貴。
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擁有的一切，珍惜這個……深愛自己的他。
當地的這次婚禮，最後還是按方姝的意思辦了西式的。儀式開始時，婚禮進行曲緩緩地響起來，方姝獨自站在大門之後，用力握了握帶著白紗的手指。
現實總歸不盡如人意，和夢想中的婚禮不太一樣，沒有人攜著她走向對面那個人，對面的那個人也和她少女時期暗戀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可有什麼關係呢？她清楚，在紅毯盡頭的那個人就是她想嫁的。
她側目看向另一側，居然恍惚中像是看到了母親。陽光從大門頂上的天窗斜斜地投射進來，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慈愛地對著她笑。
似乎還在問她：「你確定嗎？這是你要的幸福？」
方姝用力點了點頭，對，這就是她要的一切。
經過十二年漫長的時光，他們從少年成長為現在的樣子，經歷了懵懂、誤會，到現在的成熟、風雨與共，她已經非常確信這就是她的良人。
兩扇厚重的木門在面前打開，穿著黑色西服的程燃就在對面安靜站立著，臉上是清俊嚴肅的神情，可方姝看出他很緊張。
他修長的手指同樣攥得緊緊的。
林西源就在她身後，很輕地說：「走吧，親愛的。」
方姝又看了眼那片陽光裡，母親已經不在了，只剩細小的灰塵在刺目的光暈中打著旋。可她再也不會悲傷，反而微微笑了下。
吸了口氣，她慢慢地邁開步子，面前冗長的紅毯柔軟而厚實，彷彿就像一條通往幸福的最終旅途，看起來或許漫長而遙遠，卻能帶著她到達最美好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