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驢車在巷道中越走越深,越走越偏。

  不一會,玉紫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石製的圍牆,圍牆外,長滿了雜草,連圍牆上也儘是青苔。青苔掩蓋下,一塊塊石頭裂了縫,有的還滾落在地,露出一個個斗大的洞。

  從那裡洞裡向裡看,裡面也是雜草橫生,青苔處處。

  驢車在圍牆的拱形大門外停了下來。

  老人跳下驢車,把拱門重重一推,「吱呀」一聲,一排掩映在雜草和亂七八糟的樹木中的陳舊木屋出現在玉紫眼中。

  十來間木屋,圍成了一個圓形。在圓的中央,有著一口井,和一個露天灶。玉紫瞅著瞅著,便覺得有點眼熟,她歪著頭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出眼熟在哪裡。

  她不知道,木屋是按照當世最為流行,同時也是幾千年歷史中,影響中國最深的陰陽之理來建築的。

  木屋很陳舊了,與圍牆一樣,到處斑斑駁駁,到處都有斗大的洞,從破爛的房門往裡面一瞅,便可以看到裡面堆積得厚厚的灰塵。

  饒是如此,玉紫還是一眼便看出來,這地方,以前也曾繁華過。像那雜草和樹木林立的地方,以前定是一個不小的花園。像這些陳舊的木屋,那都是漆成了光澤鮮亮的青黃色,雖然現在已是一片斑駁腐朽。

  老人趕著驢車向院落裡走來。

  他一邊走,一邊看向玉紫,有點慚愧地說道:「女兒,父親所居之處鄙陋啊。」

  玉紫連忙搖頭,她輕聲回道:「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此便是女兒的家了。」

  老人眼睛一亮,盯向她問道:「『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的兒出口便是華章啊。」

  玉紫嘿嘿一笑,挺有點不好意思。

  老人想了想,搖頭嘆道:「惜乎,兒是婦人。」

  玉紫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是說,可惜,你只是一個女人。

  她笑了笑。

  玉紫把十二間房屋看了個遍,發現完好無損,可以住人的,只有兩間,一間是老人的臥房,一間是老人堆積雜物的地方。

  玉紫找了找,看中了右側最裡面的一間房,這房間只在左右側牆壁的中間位置有兩個大洞,用東西堵一堵便可以居住。再說了,玉紫已經得知,現在正是初夏,在這種季節裡,有那麼兩個洞,屋中還涼快些,就當多開了兩扇窗戶。

  吃了兩個父親弄的米糰子後,玉紫這一晚,一直在清理她的房間,打掃乾淨後,用樹葉和乾草鋪在地上,做了一個堪比前世狗住的窩,便將就過了一晚。

  玉紫在一陣爭先恐後的啾啾鳥鳴聲中清醒過來。

  當她睜開眼來,發現自己還是躺在草堆上時,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半晌,她閉上雙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啊!

  玉紫慢慢地坐了起來。

  她一坐起,便聽得外面傳來一陣掃地聲。

  莫不,老人早就起來了?

  玉紫連忙站起,推開了房門。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極其繁蕪的綠色。老人彎著腰,費力地清掃木屋前的那一小片空地。

  清晨的陽光下,老人那扎得高高的髮髻,那一襲麻布衣裳,腳上的草鞋,與周圍的斷壁殘桓一道,構成了一副久遠的,久遠得從來不曾出現在玉紫睡夢中的畫面。

  就在玉紫痴痴而立時,老人回過頭來,衝著她慈愛地一笑,喚道:「玉兒,起塌了?」

  「啊,是,然,然,然。」

  亂七八糟地應了一聲後,玉紫連忙跑到井水旁,搖了一桶水洗了把臉,當她用陶碗盛著水準備漱口時,突然發現沒有洗漱用品。

  想了想,玉紫記起來了,似乎這個時代的人,一般是用鹽來漱口的。

  她伸出頭去,朝著院落中清掃的老人叫道:「父親,可有鹽?」

  「鹽?」

  老人撐著掃帚,搖了搖頭,嘆息道:「鹽,廚房略有一點,可用三天。」說到這裡,他看向玉紫,奇道:「一大早,怎地要鹽?」

  玉紫一哽。

  老人看著她的眼神,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搖了搖頭,不再多語。

  玉紫朝廚房走去。

  盛放在陶碗中的鹽,只有拇指大小,這麼一點鹽,食用都少了,又怎麼能漱口?是了,看老人的神色,定是想到她本為貴人,這點鹽,原本是不放在眼中的。

  玉紫走到另一個停放雜物的房中。

  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後,玉紫低著頭,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食用的粟和梁,只有三公斤不到的樣子,而且這三公斤粟梁中,還夾有大量粗糙的麩皮。

  裡裡外外,不要說菜,連油的影子也不見。

  手扶著門框,玉紫的肚子,開始咕咕地叫得歡快。昨天晚上,她是吃了兩個老人給的米糰子,那米糰子只有嬰兒拳頭大小,她的肚子,早就餓了。

  「玉,父親窮困多時,衣食難繼啊。」

  這時,玉紫的身後,傳來了老人沙啞的嘆息聲。

  玉紫回過頭去,在對上老人愧疚的眼神時,玉紫心中格登一下,暗暗想道:我一個有手有腳的成年人,住了老人的房子,總不能還要老人辛苦勞作來養著吧?

  她想到這裡,連忙衝著老人大大地露出一個笑容,聲音響亮地說道:「父親,女兒或能分勞。」

  老人一怔,錯愕地看著她。

  半晌後,他呵呵笑了起來,一邊笑,老人卻是一邊搖頭。

  看到老人一臉的不信,玉紫還真有點不服氣了。她頭一昂,認真地說道:「父親,女兒願意分勞。」

  老人聞言,又是呵呵直笑,他笑得很歡樂,臉上那密密麻麻的皺紋,都縮成了一團,宛如一朵盛開的菊花。他笑是笑得歡,卻是笑而不語,終是一副不相信她的模樣。

  對上老人質疑的眼神,玉紫暗暗忖道:哼,我是誰?我可是在那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摸爬打滾過兩年的人,你老人家居然敢小看我!

  這時的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填飽肚子,真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從老人的口中得知,在這個年代,糧食是軍用物資,市面上是很少有出售的。同時,百姓們習慣了以物易物,市面上以貨帛進行交易的東西極少。當然,老人的家中,也根本沒有任何貨帛可以交易。

  老人的收入來源,是每當在商隊經過時,他會自告奮勇前去護衛。在曾國,老人的劍術還是小有名氣的,因此,他也能憑著給商隊做護衛,勉強弄一口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