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在玉紫吟誦的當口,眾女的香車,已隨著商隊主事和貴人的馬車,來到了離眾人足有五六百步遠的小山丘上。

  這是貴人們紮營的所在。

  一般而言,貴人們紮營後,劍客們會一分為二,一部份與雜工和牛馬貨物一起紮營,一部份會在貴人們外圍紮營,起著保護作用。

  馬車緩緩停下。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一個劍客策著馬,喝聲朗朗,「占卜已出,此行有驚無險!」

  眾人一怔,轉眼,連同歌婢在內,同時發出一聲歡喜的呼叫。

  那劍客的喝聲中還在傳出,每當他的喝聲落下,人群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片刻後,五六百步外的另一處紮營地,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嘯。

  歡聲雷動中,眾歌婢已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嘻嘻直笑。

  一少女眨了眨眼,吃吃笑道:「既然得到了蒼天相佑,公子出便可放開胸懷,徹夜歡樂了……」

  這少女的聲音,軟軟的,嬌媚的,含著某種濃濃的曖昧和渴望。

  眾少女同時心動了。

  另一個少女捂著胸口,喃喃說道:「『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啊,世間的丈夫,有誰會像公子出一樣,堂堂其表,玉珮修飾?舉止從容,泱泱華貴?啊,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那少女說了兩句『我要見他』後,已是一副春心勃動的模樣,她頭一伸,對著馭夫喚道:「咄!駕車,駕車,求見公子出!」

  在那馬車中,還有兩個少女,她們見同伴如此決定,都是大喜,一個個雙眼亮亮的,笑得很歡。

  那馬車剛剛駛出,玉紫旁邊的馬車上,傳來一聲冷哼,一歌婢慢條理斯的把玉紫所誦的詩中,挑幾句回味了一遍後,朝著玉紫揮了揮手,道:「你回吧」

  「諾!」

  玉紫應了一聲,奉還竹簡,緩緩退後。

  她才走出了幾步,便聽到那少女徐徐說道:「上次惹得公子出拂袖而去。此番相求,可不能魯莽了。公子出憂思於心,若能讓他歡愉,定能得他垂愛。」

  玉紫走出老遠,還可以聽到幾個少女低低的吟誦聲,「『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玉紫一邊走,一邊暗暗想道:寬容又善戲謔,有幽默感?那個公子出,當真如此出色麼?

  她剛想到這裡,便是搖了搖頭,自失地一笑。

  她回到雜工們紮營的所在。

  河岸邊,一縷又一縷的炊煙緩緩升起,食物的氣味遠遠飄散。

  玉紫一抬眼,便看到了宮。

  這時刻,整個營地都是歡聲如雷。有半數的劍客脫下竹甲,把長戟扔在一旁,漿水飲個不停,彼此打鬧不休。那毫不壓抑的大嗓門,充份表達了他們的愉悅。

  玉紫看了一眼,便看到了父親宮。宮正在低頭就食。玉紫轉身,朝自己所在的雜工隊走去。

  當她走近時,本來喧囂之極的火堆旁,突然安靜下來。

  眾雜工都抬頭看向玉紫。他們朝著玉紫細細打量,似乎想看明白,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兒,哪裡像貴人了?他居然識得字?

  在眾人的打量中,玉紫停下了腳步。她的鼻端,充斥著一種極為難聞的氣味,那是一種眾人身上的體臭,汗味,混合著食物的餿味。

  玉紫暗暗咬了咬牙,繼續走近。已經有八天,她都沒有尋到芋頭了。雖然有蘑菇等物,可那些並不能充當米糧主食,為了保持體力,她必須與眾雜工一起進食。

  一連八天,每一次吃飯,她都要屏著呼吸,鼓起極大的勇氣才能靠近。每次匆匆盛起一碗湯湯水水的大雜燴,她便急急地跑了開去。三兩下吃完了,又屏著呼吸再盛一碗,再跑開。

  玉紫盛了一陶碗大雜燴,便在河邊轉悠起來。

  她剛轉了幾步,目光便是一呆。

  在她的視野盡頭,一大片茂盛的樹草深處,她看到了二隻龐大的動物。

  那動物,她卻是識得的,那是大象!

  天啊,她居然在這裡,在這齊魯邊界,山東之地,看到了大象!

  玉紫瞪著前方,直到那隻龐然大物走出十幾步,消失在拐角處,她才收回視線。

  她回過頭去,打鬧的依然在打鬧,嘻笑的依然在嘻笑,少見多怪的,似乎只有她一人。

  玉紫不知道,在春秋戰國時期,我們的黃河流域,因為植被極其豐富,大象等動物,在這裡生活得很樂滋呢。

  天,很快便黑了。

  這一次,玉紫和父親,是在樹林中燒了一個火堆,準備夜宿的。

  騰騰的火焰,照亮了夜空時,隱隱的,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在營地外停下,接著,一個極其響亮的喝聲震破了夜空,「雜工中識字小兒,站出來!」

  「雜工中識字小兒,站出來!」

  那喝聲,震盪夜空,久久傳響。

  喧囂聲全部止歇,眾人同時轉過頭來,四下張望著。

  父親愕愕地看著玉紫,一臉驚駭,「玉,惹禍了?」

  玉紫搖著頭,臉色有點白。

  「噠噠噠」的馬蹄聲在火堆間不斷傳來,那騎士一邊一個一個火堆地尋去,一邊又高聲喝叫起來,「雜工中識字小兒何在?」

  玉紫走出樹林,她白著臉,抿著唇,聲音卻清冽平和,「我便是。」

  嗖嗖嗖嗖,數百人同時轉頭,看向了她。那些剛才還尊敬的眼神,現在已儘是同情。

  在眾人地盯視中,玉紫看向那個騎士,低頭,叉手,又說道:「我便是那識字小兒。」

  那騎士縱馬向她跑來。

  馬蹄止息。騎士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玉紫,冷哼一聲,「小兒,識得幾個字,便不知貴賤高低?」

  這一聲,含著一股徹骨冷意。

  玉紫大驚,她迅速地抬起頭來。就在這時,宮一聲低叫,急急的,踉蹌地衝了出來。玉紫連忙上前二步,攔住父親。

  她伸手按在父親的手臂上,從容的,緩慢地說道:「父親,我無事,休慌,休慌。」

  說罷,她轉過身來,對上那騎士,慢慢地說道:「君之所言,我聽不明白。」

  那騎士有點詫異地打量著玉紫,道:「噫!當真舉止昂昂,有貴人風範!」他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一臉惋惜地說道:「蠻君喚你,隨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