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笑甚是突然,道路兩旁穿行不休的侍婢們,聽到聲音後,錯愕地轉頭看向她。
這一晚,公子出直到凌晨丑時後三刻才回寢宮,他一回房,已經撐不住的玉紫,便裝模作樣地忙活了一下。等公子出一睡,她馬上就縮到被子中,香香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濛濛亮時,玉紫便打扮成少年,坐在馬車上,帶著兩個劍客,來到了臨淄城中。
這一次,玉紫是朝鹽市走去。
管仲時,齊國的鹽都是百姓煮好了,政府收去,政府的收價很合理,給了中間商和願意走商的百姓們,廣大的空間。販售的人太多,漸漸形成了一個統一的市場。
後來的齊景公時,景公對國內自己的百姓吃鹽販鹽,都定下了苛捐雜稅,使得『民以為苦』,但是這幾十年來,齊國又漸漸恢復到了管仲統治時的模樣。
馬車駛了二個時辰,終於來到東街的鹽市,鹽市分成三條街。玉紫的馬車趕到時,正是鹽市最為繁華之時。
街道兩側的一個個店面中,擺設的鹽,是供商販批發所用的。一眼望去,陶甕在石台上擺成一排排。
與別的地方不同的是,這裡的店面前面,形成了一條擺放地攤的長龍。這些是由老百姓們自發組成的,他們自己煮鹽,自己販鹽。這種老百姓,叫「庸工」。當然,他們也要交稅的,只是稅額不高,可以讓他們從中獲利。
從一旁的劍客口中,玉紫瞭解到,按齊國律,到得春耕時,這些庸工是不被允許販鹽的,因為怕他們耽誤了農業生產。因此,每年春季,因為沒有這些庸工提供的便宜鹽,齊國的醃菜大幅度減少,甚至斷貨。
玉紫知道,鹽和漁,紡織品,是齊國的三大支柱產業,她來這裡,是想看能不能找到一條快速發財的路。
街道人流太多,馬車都有點走不動了。玉紫跳下馬車,在兩個劍客的陪同下,一邊走,一邊向庸工們詢問兩句。
如此走了大半個時辰後,玉紫才轉完一條鹽街。
玉紫放慢腳步,轉頭朝左右兩個劍客問道:「可曾餓腹?」
「然。」
「可,我們尋一餐家去。」
鹽市中,餐家不多,玉紫幾人又走了一刻鐘,才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環形廣場,廣場盡頭,飄揚著一個餐館的旗幟。
當玉紫幾人走近時,突然間,一陣急促的鼓聲傳來。
在那鼓聲傳來的同時,走在玉紫左右的人,一個個加快腳步,露出了笑容。連那些庸工和店中雇工,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人群如潮水一般,湧向廣場上。
玉紫怔住了。
她轉向兩個劍客,詫異地問道:「此是何也?」
一劍客笑了起來,道:「姬不是讀了《詩經》麼?這便是:不績其麻,市也婆娑。」
玉紫明白了,原來是當地的一些婦人,不喜歡織布的,會到市集中跳舞,娛樂大眾呢。
另一個劍客目光明亮地看著前方,說道:「錯矣,今日眾人如此歡悅,定不是普通婦人在那婆娑。」
他這話一出,另一個劍客驚喜地叫道:「莫不,有巫者舞?」
這問話才出口,後方傳來了一個興奮的大叫聲,「兄,速!速!有巫者舞!」
這『巫者舞』三個字,彷彿一個魔咒,整個市場都沸騰起來。
這時代的巫,大多數地方,是由一些美麗的少女所扮演的。她們有著美麗的面容,婀娜多姿的身段,能識字有文化,擅歌擅舞。對於民間百姓們來說,這些巫,便是他們的偶像,是他們追捧的明星。
玉紫幾人,這時已來到了廣場中心的石台前。她肚子著實餓了,挺想吃點飯再說。可是二個劍客,一個馭夫,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台,她只好說道:「諸君隨意便是。」
「然。」
鼓聲越來越急促了。
一陣鼓點中,一個腰間繫著獸皮裙,胸前以絲綢包裹,額上,臍上,光赤的足上,都用紅色的丹砂塗了一些古怪符號的美麗少女,縱身跳上了石台。
這少女一出來,眾人同時大聲吼叫起來。那歡樂的吼叫聲,衝破雲空,遠遠傳出。
以玉紫的眼光看來,這少女面容清秀,身材豐滿,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色。可那種蒼白色,配上她那迷離的雙眸,以及那詭異神秘地打扮,倒有一種與貴族們的美姬完全不同的風味。
鼓聲中,那巫女不停地旋轉著,在眾人連連喝彩時,玉紫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對二劍客和馭夫說道:「我去就食。」兩劍客同時回頭,叉手道:「諾。」
玉紫走了幾步,發現他們跟在身後,不由說道:「你們觀舞罷。」
一劍客聞言,臉孔一板,他嚴肅地說道:「這市集中強梁甚多,我等不可離開姬。」
玉紫聞言,嘆道:「既如此,我們觀舞吧。」
那巫的舞蹈,對玉紫來說,實在沒有什麼吸引力。她見三個男人看得有趣,便忍著飢餓,轉過頭,四下張望起來。
張望中,一陣低語聲傳入她的耳中,「到魯的路已經封鎖了!」
「什麼?」
「七條道路,都已封鎖,連山中小道,也被村民告發,人高的巨石堵截得嚴嚴實實。」
「那,那可如何是好?鹽已裝車了啊?」
咦,遇到了私鹽販子了。
玉紫嘿嘿一笑。
等到巫女舞完,玉紫扯著三人用過餐,便向公子出府中返回。
時間剛過中午,天空已經陰沉下來。天一陰沉,那吹在身上的風,便寒冷刮骨。
公子出正在議事殿中,與眾食客處事完畢。玉紫進去時,殿中到處燃燒著炭火,熱哄哄的暖和得緊。
玉紫進來時,公子出正靠在塌上,雙眼似閉非閉。
玉紫放輕腳步,來到他身前,她朝他盈盈一福,清聲道:「妾有言。」
公子出淡淡的聲音傳來,「說!」
玉紫說道:「妾剛才從市中得聞,由齊到魯的各條大小道路,已全面封鎖。」
公子出睜開眼來。
他瞅著玉紫,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玉紫朗聲說道:「妾以為,公子可大量收購市鹽,囤積在庫,想來,不過二個月,魯國國內便會食鹽短少。到那時,公子所囤之鹽,足可獲十倍之利。」
頓了頓,她靈機一動,想起剛才自己在市集中瞭解到的事,又說道:「按齊國律,春耕後庸工需返家務家,不得從事煮鹽販鹽事。這樣一來,市集中的鹽,便會大量減少。齊鹽一少,靠著齊鹽養活日的魏、趙等國,鹽價也會大幅度上漲啊。公子所囤之鹽,亦可販賣到趙魏等國,謀取暴利。」
她說到這裡,低下頭來,靜等公子出地判斷。
公子出清雅地笑道:「春耕時諸國鹽價上漲,這點齊人早就知道了。齊王的鹽庫中,囤積了大量的鹽,為的便是明年春天時,從諸國間謀取十倍鹽利。」
玉紫臉一紅,她喃喃說道:「妾,無知。」
公子出又問道:「你一婦人,能有這些見識,已是不凡。方才你說,齊魯道路已被封鎖,那你怎會以為,我就能通過這道封鎖?」
玉紫輕聲回道:「妾,在蠻君商隊時,曾見公子過關時情景。」
公子出點了點頭。
他微微後仰,徐徐說道:「鹽,我已派專人負責。」
他這是第一次說出他地安排,玉紫心中一暖。
這時,公子出突然稱讚道:「你想法甚好。」玉紫受寵若驚,她抬頭看向公子出。
公子出右手招了招,對一侍婢道:「拿五百刀幣賞賜給玉姬。」
「諾!」
玉紫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在根本不採納自己意見的情況下,給自己五百刀幣的賞賜。這,實在太太意外了。
因為過於震驚,她已顧不得歡喜,只是抬起頭,不解地瞪著公子出。
這時的玉紫,一雙杏眼睜得滾圓滾圓的,清澈見底的眸子中,滿滿都是疑惑和詫異。那表情,很是可愛。
公子出忍不住抿唇一笑,他朝她揮了揮手。
玉紫膝行兩步,來到他腿前。
公子出伸出手,撫上她的秀髮,低低笑道:「以後若有所得,可再稟報於我。」
玉紫眨了眨長長地睫毛,瞪得滾圓的杏眼。得到他地吩咐,她點了點頭,迷迷糊糊地應道:「諾。」
「善。」
他的手,撫上了她的下巴。
溫熱的大手,在她的下巴上游移著。暖暖的,溫而有力,帶著一種男性氣息。在他地撫摸下,玉紫的小臉嗖地一紅,她低下頭,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男人,昨日早晨時,不是還對自己不屑一顧麼?怎麼這會功夫,又對自己性騷擾了?
玉紫深感煩惱,深為不解。
公子出的手指,壓在她的唇瓣上。他修長粗糙的手指,在她的上唇游移間,低沉的聲音從玉紫的頭頂傳來,「昨晚,齊太子見你了?」
這個他也知道啊?
玉紫皺起眉頭,想了想,好似昨天自己左右看了看,都沒有見到附近有人啊?他是怎麼知道的?
掃去困惑,玉紫恭敬地回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