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孕事

  齊王后呆住了。

  她瞪著玉紫,半晌才吸了一口氣,急問道:「當真?」

  玉紫睜大純真的雙眼,很是羞澀地點了點頭。

  齊王后抿緊了唇,她皺著眉頭,咬著牙恨恨地罵道:「賤婦誤我!」

  脫口罵出這幾個字後,齊王后站了起來,她朝玉紫揮了揮手,道:「退去,退去。」

  「諾。」

  玉紫剛退出幾步,齊王后又喝道:「且慢!」

  玉紫回頭,目光清脆而單純地看著齊王后。對上玉紫,齊王后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來,她溫柔地說道:「姬先休息。今晚之宴,姬無需出席。」

  「諾。」

  「明日為姬喚來大夫診脈。」

  「謝王后。」

  玉紫恭敬地行了一禮後,跟著兩個宮婢,向紫苔殿中走去。她才走了幾步,一個公主已驚叫道:「玉姬懷孕了?她懷了趙公子出的子嗣?這可得妥善安置才是。」

  「母后,何不把她送回公子出府?」

  「然也,若有損傷,未免會交惡於公子出,母后,還是把她送回吧。」

  這時,齊王后地喝聲傳來,「此事我自有主張,休得多言!」

  幾個高低不等的聲音嘀咕間,絡繹應道:「諾。」

  在一片議論聲中,玉紫腰背挺得筆直。

  對玉紫來說,她並不怕秘密被拆穿,一直以來,公子出不曾碰她的事,除了他和她,再無第二人知曉。就算服侍公子出的幾個侍婢有所懷疑,她們的身份,也注定她們永遠不敢把自己的懷疑說出去!

  所以,就算她懷孕的事傳到公子出的耳中,他最多啼笑皆非。他總不能反駁說:我從來沒有碰過她?

  至於大夫和巫,她就不信,在這個時代,就有這麼高明的診治手段!就算有,事關子嗣大事,如果他們沒有百分之百的肯定,也不敢輕易來否決!

  如她所知,像扁鵲那樣的神醫,是要數十上百年才能出現一個的。

  不管如何,她已為自己贏了一點時間。

  紫苔殿,位於齊宮九層土台的第四層的西側。它由五六幢石底木屋組成,屋前種滿了花草,還有一個池塘,不過現在已全部乾涸。

  因為處於王台樓閣裡,那木屋樹木,都極見精緻秀美。

  紫苔殿中已經有了幾個宮婢,殿中也是打掃得乾乾淨淨。玉紫到時來,宮婢們恭敬地跪在兩側,迎侯著她。

  寢殿很大,飄飛著層層紗幃,站在紗窗前,可以眺望到臨淄城外,層層疊疊的屋簷院落——這,便是這個王城中,至高權利者才有的享受!

  玉紫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尋向公子出的院落。看著那片熟悉的藍瓦飛簷時,玉紫伸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笑眯眯地想道:也不知公子出在宮中的奸細,把我懷孕了的消息傳給他聽時,他會有什麼表情?

  玉紫想到這裡,大是得意。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把頭一別,不再看向那片院落。

  石台九層,每一層都建有一個大浴殿。現在還是上午,玉紫料得位於東側的那個齊王燕姬不會去沐浴,便在宮婢地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泡了一個溫水澡。

  上午泡澡,下午坐在寢殿中,一邊翻看竹簡,一邊尋思著應對之策。轉眼間,到了晚間了。

  這時,一個宮婢歡喜的,壓低著聲音的叫聲響起,「噫!籲!時辰至矣!」

  「看去看去!」

  亂七八糟,嘰嘰喳喳的歡叫聲中,玉紫站了起來,她來到紗窗邊,與眾宮婢一樣,好奇地向下看去。

  這時,一陣低沉的鼓聲,在霧茫茫的夜色中響起,鼓聲只響了三下『咚咚——咚』!隨著鼓聲一落,幾乎是一瞬間,無數個火把同時燃起,無數個池塘中的火堆也同時燃起。竟是一瞬間,整個齊王宮,便成了一片熱騰騰的,焰火的海洋。

  就在火焰齊齊點起時,眾女發出一聲壓抑的歡呼。

  原來是看這個熱鬧啊。

  玉紫一笑,她轉身向塌幾走回。服侍她的宮婢也游貫而入,在殿中每一個角落的石托中,點起牛油燈。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數個清脆的女子整齊喚道:「王設宴,請玉姬列席!」

  什麼?還要出席?

  玉紫呆住了。

  她騰地站了起來,『吱呀』一聲打開殿門。

  殿外台階下,八個舉著火把的宮婢,排成兩列侯在那裡。

  玉紫打量了她們一番後,她清了清嗓子,說道:「稍侯。」

  「諾。」

  玉紫一返回殿內,其中的四個宮婢便跟了過來,她們來到她身後,一個宮婢朝玉紫盈盈一福,說道:「奉王后之令,為姬梳妝。」

  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玉紫低聲回道:「不敢。」

  幾女上前圍住了她。她們的手指,特別靈活,動作輕緩而溫柔,就著鏡面,看著她們拂花穿柳般的速度,玉紫暗暗想道:齊王后派來給我梳妝的?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不過只一會功夫,玉紫便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玉紫這身體,最大的長處在皮膚上。她的皮膚特別嬌嫩,全身上下毫無暇疵。這樣的她,在白日以素妝見人時,最是美麗。

  現在嘛。

  她歪著頭,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暈黃的銅鏡中,那個眉目清麗的少女,臉上被塗了一層薄薄的鉛粉,雙頰被塗上了又紅又厚的胭脂,額頭上吊了一個指頭大的玉塊,看起來,真是與這宮中的任何一個美姬都沒有區別。可以說,這種梳妝,把玉紫本來的優點全部掩蓋了,那姿色硬生生地下降了半個檔次。

  對著銅中的自己,玉紫滿意地眨了眨眼。

  梳妝過後,換一身裳服,外面套上一件灰色狐皮裘衣,玉紫跟在那八個宮婢的身後,向第九層土台走去。

  土台的階梯上,眾武士手持長戟,面無表情地瞪著前方。偶爾有人朝玉紫看了一眼,又毫不在意地收回了視線。

  玉紫住在第四層土台,這土台每上去一層,便又高貴一層。基本上,從第五層起,每一層住的都是齊王的寵姬,和夫人。第八層住的更是齊王后。

  這樣想來,那第四層的紫苔殿,供玉紫這麼一個客居姬妾住,便含著某種明白的示意。

  當玉紫來到第九層土台時,殿中裡裡外外,都燃滿了熊熊的焰火,仿若白晝的大殿裡,絲竹聲混在笑鬧聲中。

  玉紫是從側門而入的。

  她的身份,只是一個小小的姬妾,八個宮婢在送她來到殿外時,便停下了腳步,轉身去喚別的客人了。而玉紫跨入大門時,也沒有人喊號。

  殿中坐了上百號人,玉紫一眼便看到,坐在殿中的,除了一個五十來歲,頭戴王冠的肥胖老頭外,還有幾個大臣。

  至於齊王的身後身側,則是滿滿一堂的女人。這些女人爭奇鬥豔,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花,照得大殿中,光芒都有點耀眼。

  玉紫悄無聲息地向裡面走去。她來到右側,在右側中間處,發現了幾個客塌。於是她挑了一個靠牆角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個角落有點背光,玉紫坐下後,便如一個模糊的背影。

  公子出府中。

  看著紗窗外的火把,公子出舉起手中的酒斟,仰頭一飲而盡!

  坐在他對面的,是那鬚髮蒼白的食客,他按下一顆黑子,笑道:「公子今晚,似心有慼慼然?」

  公子出垂下雙眸,他伸手按下一顆白棋。

  這白棋一按,頓時把邊角之地全部堵死,除了那食客的幾粒黑棋,連他自己布下的兩顆白棋,也再無出路。

  那食客愕然地看著公子出,奇道:「臣竟不知,公子此棋何意?」

  公子出伸手撿出那廢掉的四顆黑棋,兩顆白棋,隨手把它們扔到一旁後,他沉聲說道:「無他!大丈夫者,當能捨能斷!況,棄子也能殺敵!」

  他說到這裡,聲音微頓,遲疑中,他低低地說道:「此刻,她已被齊王相中了罷?」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很低很低,那食客壓根沒有聽清。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劍客來到了公子出身側。

  他朝著公子出一叉手,便侯在一旁,再無言語。

  公子出轉過頭,見到是他,眉頭微皺,他淡淡地說道:「齊宮之事,就不必說了。」

  「諾。」

  那劍客應聲便退。

  他剛退出五步,公子出舉起酒斟,仰頭吞了一口後,低聲喝道:「回來!說罷!」

  「諾。」

  那劍客重新上前,他低頭叉手,朗聲說道:「宮中傳信,玉姬向齊王后坦言,她已懷有公子的子嗣!」

  噗——

  酒水如泉,噴薄而出,直如一道瀑布,衝出了老遠!

  眾人同時抬頭,同時張大了嘴,呆若木雞!

  公子出掏出手帕,緩慢優雅地拭去嘴角的酒水,他俊美的臉上,隱隱帶著一抹紅暈。看來,這位優雅的公子哥,為他平生第一次失態噴酒而羞愧了。

  拭去嘴角殘存的酒水後,公子出優雅的,淡淡地問道:「玉姬懷有我的孩兒?」他這話,問得很慢,很慢,問的時候,他的雙眼微微陰著。

  那劍客回過神來,他叉手道:「然也!」

  公子出笑了。

  他笑得很溫和,很優雅,要不是那俊美的臉上,紅暈猶存,眾人根本看不出,他剛才那麼失態過,「她何時說的?」

  「玉姬一見齊王后,便坦承有孕。」

  「有孕啊?」

  公子出笑著笑著,雙眼眯得更厲害了。他慢條斯理地敲著幾面,微笑地說道:「一見到齊王后,她便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