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士點了點頭,道:「姬請稍侯。」
齊王荒淫,喜與姬妾們做徹夜之歡。當他宿在這裡時,姬妾夫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因此玉紫一稟報,那武士便毫不猶豫地步入殿門,叉手回稟,「大王,公子出之姬求見。」
半晌,殿中傳來一個含糊的,暗啞蒼老的聲音,「公子出之姬?進來吧。」
「姬請入內。」
「諾。」
玉紫整理了一下衣袍,伸手推開了殿門。
殿門才開了一角,一股溫暖中夾著靡濃肉慾之氣撲面而來。玉紫連忙側頭避開,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後,才推開殿門,緩步入殿。
玉紫踏入側殿中。
從側殿門口,可以看到正殿中飄揚的幃幔,數層幃幔中,齊王的身影若隱若現,在他的身側,坐著幾位美人。整個大殿中,燃燒了十數盆炭火,紅騰騰的火焰令得整個殿中溫暖如春。看到這情景,玉紫不由想道:這麼多炭火,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玉紫低著頭,雙手斂在袖中,她朝殿中踏出一步,便在殿門口跪下,脆聲說道:「公子出之姬玉氏,求見大王。」
一陣飲酒聲,和女子的嬌笑聲傳來。
響聲嘖嘖中,齊王似是聽不清玉紫的自我介紹,他慢騰騰地問道:「姬,何人?」
玉紫聲音微提,再次說道:「公子出之姬玉氏,見過大王。」
「公子出之姬啊?」齊王剛含糊地吐出這句,坐在他身邊的一個美姬掩嘴笑道:「大王忘了,王后昨晚還說,此姬懷有公子出的孩子呢。妾真不知,她若真懷了孩子,公子出怎捨得讓她出府?此姬說起假話來很順啊。」
這美姬的聲音有點熟悉,玉紫瞟了瞟,是了,她是昨晚上見過的南夫人。
南夫人的聲音剛落,另一個美姬,叫徐夫人的在旁邊笑道:「南夫人所言差矣。我等婦人,若不是真真肯定,斷不會將懷子之事輕率告知夫主的。此姬癸水只一月末至,若不是見到王后姐姐可親,她怎會出口?何況,剛才醫期給她診脈了,他也沒有斷定姬不曾有孕啊。」
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的玉紫,聽到這兩個夫人的對話,心中瞬時明白了一些東西。看來,王后還是希望她有孕的。只是這南夫人,為什麼要針對她?
兩個夫人在這裡爭持時,齊王不耐煩地喝聲傳來,「靜一靜!」
兩女連忙低頭應是。
透過重重幃幔,齊王看向玉紫,問道:「姬因何而來?」
玉紫抬起了頭。
她剛才入殿時,便注意了一下方位。現在她所跪的地方,一縷光線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皮膚毛孔,在明亮的陽光下,是纖毫畢現。
在玉紫抬頭時,她感覺到,齊王直直地盯上了她。
與昨晚一樣,齊王的眉頭再次皺起來了。看來,再次面對姿色不過如此的玉紫,齊王又失望了。
玉紫迎上齊王的目光,她一臉端莊,眉宇中帶著凜然之姿。抿著唇,玉紫認真的,以一種魯國婦才有的刻板守禮說道:「妾是來向大王請辭的。」
請辭?
這說話很新鮮!
一時之間,殿中眾人都被玉紫給吸引了,他們齊刷刷地,愕然地看著她。
玉紫依然端莊有禮,刻板嚴肅地望著齊王,她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道:「妾乃公子出之姬也,妾腹中有子,若是丈夫,便為公子出之大子。」
以一種極為嚴肅地態度指出這個事實後,玉紫朗聲說道:「妾這樣的身份,居於大王后宮,實是不妥。大戰在既之時,大王不必因為一個無德無容的妾,惹得稷下賢士非議紛紛。」
齊的稷下宮,是天下間出了名的學府。在這裡的賢士,都養成了一種空談的習慣。他們目無餘子,喜歡對國政指手畫腳,時不時地對齊王指責一番,齊王深以為苦,這些,知道的人不少。
果然,玉紫這話一出,齊王動容了,他皺著眉頭,沉思起來。
「哎喲,」嬌笑著的是南夫人,她瞟著玉紫,嘻嘻笑道:「玉姬以玉為名,定是肌膚如玉,塌上溫涼宜人。如此佳人,又何必說什麼『無德無容』。」
這話又惡毒,又淫穢。
這句話一出,沉呤中的齊王連忙抬起頭來。他盯著玉紫,啞著聲音笑道:「姬且近前來!」齊王的聲音中,已含有某種慾望。
玉紫心中暗恨。
她警惕地盯了一眼幃幔下的南夫人,緩緩起身,向前走去。
她走得很慢,很慢。
一邊走,玉紫一邊暗暗尋思。
走出七步後,玉紫突然以袖捂嘴,乾嘔起來。
看到她要嘔吐,齊王皺著眉頭,厭惡地喝道:「退出去,退出去!」
玉紫向後倒退而出。
當她退到殿門口時,玉紫放下了掩在嘴上的大袖,現出了乾乾淨淨的小嘴,她輕聲說道:「妾失禮了,幸不曾有穢物污及君王雙目。」
然後,她低著頭,朝齊王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後,嘆道:「公子出者,天下聞名的賢公子也。當公子出來到齊國時,臨淄滿城歡呼,人人都說:我王有賢德,致使賢才歸附,諸侯仰望!妾真不知,若世人知道,公子出有孕的寵姬,被大王置於後宮時,又會如何感嘆?」
她說到這裡,目光瞟向齊王身側的南夫人,道:「妾之容色,當真有南夫人這麼美麼?」
她所站的地方,依然是那光線最好的所有。明亮的光線,把她臉上厚厚的鉛粉,以及兩腮的胭脂,照得明明亮亮,刺人雙眼。
齊王皺起了眉頭。
他認真地盯了一眼玉紫,搖了搖頭後,揮了揮手,叫道:「來人!」
「諾。」
「將玉姬置於南苑客殿中。」
「諾!」
這命令一出,南夫人臉色微變,而另一個美姬,卻是得意一笑。
玉紫也在微笑。
她朝著齊王盈盈一福,說道:「大王務必使人知會妾的夫主,請他前來迎回妾。」
齊王還沒有開口,南夫人在一側厭惡地喝道:「你一小小姬妾,還敢命令我家大王乎?」
這話一出,齊王連連揮手,「退出退出!咄!姬甚無禮!姬甚無禮!」
玉紫再次一福,優雅地退出了大殿。
一走出齊王寢殿,一直雙手斂在袖中,低眉斂目的玉紫,便暗暗吐出了一口長氣:總算打消了齊王對她的企圖。只是,只要沒有離開齊王宮,便不可放鬆啊。
那兩個宮婢,還在殿外侯著玉紫。她們看到玉紫走近,同時迎了上來。
迎上玉紫的,還有另外兩個宮婢,她們面無表情地喝道:「奉大王令,玉姬置於南苑客殿中。」
兩個宮婢一怔,一抹失望之色飛快地閃過。她們低頭斂襟,一福,「諾。」
得搬家了。
南苑客殿,並不在九層土台之內。它位於土台的南邊角落中,是安置各國來的客人,客姬的居所。也就是說,那裡,才是玉紫本來應該安住的地方。
玉紫緩步向石台下走去。
隱隱中,每一層的宮殿中,都有人伸出頭,向她瞅來。
玉紫來到了第四層土台,然後,稍一收拾,她便跟在宮婢的身後,向南苑走去。
玉紫的身後,是一片指指點點地議論聲。
玉紫挺直著腰背,一邊走,一邊想道:我得罪的人只有吳袖啊,除了吳袖,誰還要害我?那南夫人,為什麼一定要齊王碰我?
尋思著,玉紫隨著宮婢,來到了南苑中。
南苑中很熱鬧。一個巨大的廣場上,停滿了馬車牛車,如星星一樣散落的木屋中,人聲鼎沸。玉紫一路走去,看到了不少身著燕國,韓國,秦國服飾的姬妾夫人,還有一些身著華服的公孫和高級武士。
這裡,倒是一個好所在。
玉紫暗暗想道。
安排給玉紫住的地方,是最靠近中間的一個院落。這院落由六間木屋組成。
現在,陪在玉紫身邊的,只有兩個宮婢了。不能住在土台上,意味著她的身份降低了,只配擁有兩個宮婢侍侯。
院落中間,種著一棵大大的槐樹。六間木屋呈環形,圍著中間的井水和槐樹座落。
玉紫把東西放好後,便伸了一個懶腰,走出了院落。
南苑很大,讓玉紫驚異的是,這裡有一道側門,居然直通宮外!當然,宮門有十數個武士日夜把守,如她玉紫,是沒有辦法自由出入的。
玉紫數了數,南苑中,如她那樣的院落,足有三四十個,每一個院落中,都有人進進出出。而且這些進出的人中,都是穿異國服飾的。
這些人中,男女都有,他們在看到臉上粉塗得厚厚的玉紫時,都只是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玉紫一直轉到傍晚,用過晚餐,才回到房中。
她穿過連接兩個木屋間的木製走廓,走寢房走去。
夕陽的餘光,絲絲縷縷地鋪在走廊上,玉紫一邊走,一邊傾聽著腳下木頭傳來的空響。這時刻,她的心,竟感覺到一種寧靜。
她來到了寢房外。
她伸手推向寢房的木門。
就在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時,玉紫渾身一僵!
木門後有人!
一個高冠博帶的青年男子,站在她的寢房當中!
在聽到房門大開的聲音時,那青年男子轉過身來。
這人,臉孔瘦削俊美,輪廓很深,他沉鬱著臉,靜靜地盯著玉紫。
他是齊太子!
斷沒有想到是他,玉紫先是一驚,接著是一喜,再接著,卻暗暗有點隱怒。他這麼快便知道自己的住處,難不成,自己在齊宮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了?
四目相對。
齊太子盯著她,低沉地喚道:「魯氏?」
玉紫垂下雙眸,她朝著他盈盈一福,「妾見過太子。」
腳步聲響,齊太子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低著頭盯著她,齊太子笑了笑,「魯氏甚是聰慧,竟能得脫,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