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十萬趙兵的相助,齊人捷報頻頻,秦魯聯軍是節節敗退。終於,秦人正式偃旗,宣佈戰敗。
自從趙人派兵相助後,眾人的歡喜,在這一日達到了頂峰。而完全恢復健康的玉紫,將與公子出一起前往齊宮,出席齊國慶功大宴。
也不知公子出是怎麼想的,他命令玉紫換上一襲黑色袍服,在精心打扮後,與他一道上了馬車。
跪坐在公子出身側,玉紫白玉般的頸子低垂,墨髮墨袍,肌膚晶瑩。
公子出伸手撫上她的後頸,手指如春風,輕輕地撫摸著。
玉紫透過眼睫毛,悄悄向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姬有何言,欲說還休?」
他的聲音低沉,如這夏日晚間的清風,低壓中透著一股溫柔。
玉紫抿了抿唇,遲疑地問道:「公子,公子可要歸國?」
公子出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在顧君面前,姬不是昂昂直言我會歸國麼?何必再問?」
玉紫長長地睫毛扇了扇,一股清風拂來,把火把吹得騰騰而起,也把玉紫肩上的長髮吹拂而起,在玉頸間飄揚。她依然沒有抬頭,「妾,妾不知,公子此次歸國,可會帶妾?」
她的話音一落,一隻大手嗖一伸出,扣起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來。
暗紅的火把光中,公子出眯著雙眼,打量著她。
細細地盯了一陣後,他笑了笑,「姬如何想來?」
我如何想來?
玉紫怔了怔,轉眼,在公子出的炯炯盯視中,她垂下眼斂,收起複雜的眸光,喃喃說道:「公子乃妾之夫主,妾,想跟隨公子。」
幾乎就在這句話脫口而出時,玉紫的心頭一鬆,一直糾結的煩惱,似乎一掃而空:是的,我想隨他離去!我,我想繼續呆在他身邊,便這般與他相處著……
她不想這麼離開他,離開他縱有很多很多好處,可不知為什麼,光是想想從此不再相見,她的心便空洞洞的,那種處於異世的孤單寂寞,那種生無趣味,便一湧而出,幾令她窒息……
公子出手指再一用力,把她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他聲音低低,「看著我。」
玉紫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彼此都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對方的面孔。
公子出盯了她一陣後,右手一鬆,「否!趙內多危,你還是留在齊地吧。」
什麼?
玉紫嗖地一聲,雙眼睜得老大。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看著他,看著他,看著看著,不知為什麼,她的眼中一陣酸澀,一股淚意一湧而出。
她垂下雙眸,微微低頭,想掩去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苦澀。
就在她低頭時,公子出的手指再一用力,更是扣緊了她的下巴。
他強行握著她,逼得她抬眼與他相對。
玉紫無法低頭,便微微垂眸,把那空蕩蕩的冷寂斂在眼底。
突然的,公子出溫柔一笑,他低低說道:「姬流淚了。」
玉紫嘴角揚了揚,她想擠出一個笑容,想很瀟灑很滿不在乎地跟他說:留在齊地也挺好的。
可不知為什麼,她笑不出,她臉上的肌肉太過僵硬,她沒有辦法把它擠出一個笑容來。
而且,她的眼中,那淚水滾動著,怎麼也收不回。
玉紫想側過頭,想讓夜風把淚水吹乾,可她的下巴被他強行鎖定,她根本動彈不得。
微微垂眸,任由兩滴滾圓的淚珠吊在那長長的睫毛間,玉紫低低的,哽咽地說道:「妾,失態了。」
千言萬語湧過心頭,最後說出的,卻只是這麼一句「妾,失態了。」
公子出盯著她,盯著她。
半晌後,他笑了,他的笑聲清悅悠然,「姬若捨不得為夫,為何不相求?」
相求?
玉紫睜大雙眼,淚意盈盈地看向他。
她對上了他含著笑意,春風滿面的俊臉。
玉紫有點惱了。她伸手把他那握著下巴的大手扯下,嗖地一聲轉過身去。
她用自己的背對著他,讓外面的涼風吹乾臉上的淚珠。
公子出哧地一笑。他微微俯身,雙手扶著玉紫的細腰。他剛一用力,玉紫便是一扭,掙脫了他的雙臂。
她向前移出一步,依然背對著他看著外面的風景。
公子出搖了搖頭,他嘆了一聲,道:「過來。」
玉紫沒有理會他。
公子出聲音一提,又喚道:「玉姬,到我懷中來。」
他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
玉紫心下惱意猶存,卻也知道,她不能過於拂逆他。當下,她轉過身來,低著頭,磨蹭著坐到他的懷中。
她一入懷,公子出便收緊雙臂,他摟緊她,低頭在她的玉頸上印上一吻,笑道:「愚兒,你是我的婦人,我怎會不帶著你?」
玉紫淺淺一笑。她絞弄著他的大袖,嘟囔道:「夫主戲我!」
公子出哈哈一笑。
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髮頂,笑道:「姬捨不得我,甚好,甚好!」
玉紫沒有吭聲。她只是嬌柔的,把自己像一團水一樣躺在他的懷中。她的小手拿著他的衣袖,一邊翻來覆去地玩耍,一邊暗暗想道:明天就告訴父親這件事。
她沒有提到要公子出把宮也帶走,在她的心中,一直記得,那一次她為了宮,向公子出求助時,他那種傲慢凌人的眼神。
在玉紫想來,如果宮就此脫離了公子出,跟亞在一起,那日子也不一定差到哪裡去。
這時,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響,前方燈火通明,已是到了齊王宮了。
這一次的齊王宮,與以往任何一次不同。它特別的喧囂,無數的馬車,無數的權貴進進出出。
因為剛剛大勝,所有的人,臉上都掛滿了笑容。他們彼此寒暄著,說笑著,整個齊王宮,似乎成了歡聲笑語的海洋。
公子出的馬車,夾在這些馬車中,並不顯眼。
馬車緩緩地駛向廣場。
不一會,馬車停下,公子出和玉紫,緩步向土台上走去。
土台兩側,火把如長龍,武士森嚴如柱。台階上,擠滿了爬向王宮的權貴。
公子出腳步放緩。
等到眾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提步,踏向土台九層。
大殿中,笑鬧聲一片,齊太子正跪坐在主塌之側,與齊王低聲寒暄。玉紫瞅了瞅,好半晌才在齊宮諸姬的角落裡,看到南夫人的身影。
南夫人的身邊,是一個蒙面的少女,看來正是十五公主了。母女倆獨坐在角落中,與眾姬隔了一段距離,看來,她們的日子不好過啊。
看著看著,玉紫被另一個角落的身影給吸引了注意力。那個圓臉含笑,顯得很是精神的青年王孫,可不正是公孫寧?他正與甘公坐在一道,兩人也不知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正在拊掌大笑!
天啊,這麼一個貪污巨犯,怎麼現在看起來,一副毫髮無傷的模樣?
玉紫盯著公孫寧,實在不明白這其中的複雜原理。
就在這時,一陣大笑聲傳來。大笑著的,是齊王,他一邊向公子出大步走來,一邊哈哈笑道:「諸君,諸君!此戰之功,以公子出居首!諸君何不隨孤,一道迎上這痊名揚天下的賢公子?」
齊王這一說,首排的權貴們都站了起來,他們滿臉笑容,隨著齊王一道,向公子出走來。
公子出連忙上前幾步,朝著齊王深深一揖,朗聲道:「王過獎了,出雖有微勞,萬不敢居首功。」
齊王扶著他的手,笑道:「公子無需過謙!你救了我齊國,若不嫌棄,孤願封公子為我齊國的凌申君!」
公子出哈哈一笑,也不再謙遜了,他在眾齊臣的籌擁下,向首座走去。
玉紫沒走。
她低著頭,想避開身前的陰影。剛一動,齊太子陰沉的聲音便傳來,「魯氏!」
玉紫暗嘆了一口氣,她仰臉看向齊太子。
這一瞬間,她在齊太子的雙眸中,看到了一縷驚豔。
齊太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半晌後,他薄唇一勾,道:「昔日見姬,不曾有如此之豔。」
玉紫垂眸,朝他盈盈一福,低低說道:「太子,往事已矣。」自那日看到齊太子殺了吳袖後,玉紫對他的怨恨,已經不再。嚴格說來,齊太子是虧欠了魯氏,可做為玉紫,已不想與這個權傾齊國的大人物,再有半點糾葛——無論愛恨怨憎,都對她沒有好處。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
因此,說到這裡時,玉紫的聲音中,無比誠摯,「妾於太子,已無怨懟之情。」她仰起小臉,近距離地看著這個齊國有名的美男子,展顏一笑,面如春風,「妾馬上便要隨著夫主遠赴趙國,他日有緣再見,願與太子一醉!」
她雙眸明亮,笑靨如花。
她一襲黑袍,肌膚如玉,如此近看,有一股讓人驚豔的神秘幽然。
這時的玉紫,眼眸是那般明澈,笑容是那般清朗。這是一種真正放開心懷,雲淡風輕,再無半點牽掛的清朗!
齊太子呆呆地看著她。
突然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有一個角落,在變得空洞,空洞……
這是一種很陌生地感覺!似是無力,似是無奈,似是悵然若失,更似是痛苦空寂。
他看著她,看著她。
突然間,齊太子右手一揚,緊緊地扣上了玉紫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