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出仰天大笑,「妖後!你已令得天怒人厭,父老不容,如此之時,你還要反抗麼?」
公子出這話一出,幾個人同時叫道:「殺了妖後!」緊接著,上千個聲音同時暴喝道:「殺了妖後!」
喝聲如雷,趙王后臉白如紙,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
她咬著唇,尖利地叫道:「趙出,你,你敢!」
公子出沉著臉,他右手一揮,喝道:「攻上去!」
「諾!」
整齊地應諾聲中,眾軍士開始如潮水一樣衝向台階。
與此同時,趙王后尖叫道:「放箭,放箭——」
她的尖叫聲剛剛響起,突然間,一個沙啞蒼老,斷斷續續地聲音傳來,「讓我跟出兒說說吧。」
重病在床,又在最近有了明顯好轉,一再召見公子出,卻被公子出藉故拖延到如今的趙王,在兩個宮婢地服侍下,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他自然是趙王后請出來的。
趙王后一看到他,馬上清醒過來:我怎麼慌了神了,竟然與趙出比武力!
她連忙上前一步扶住趙王,急急地說道:「大王,趙出不孝啊。」
趙王咳嗽幾聲,吐出一口濃痰後,在趙王后地扶持下,出現在第九層土台的欄杆處。
蒼老黑瘦,彷彿一陣風便可吹散的趙王扶在欄杆上,低著頭看著他的兒子。
而在這時,公子出也看到了趙王。
他臉色複雜地盯著父王,右手一揮,喝道:「停下!」
一令喝出,所有的殺戮聲,腳步聲戛然而止。
公子出含著淚,仰望著他的父王,聲音一提,暴喝道:「父王!這趙氏的江山,不僅僅是你的江山啊!它還是列祖列宗的江山,還是父老百姓的江山!世人都在痛罵你身邊的婦人,說她是妖後!如此妖孽,你為何還要留在身邊?你為何還要縱容她!孩兒無知,明知父王深愛這個妖婦,卻無法容忍之!孩子寧願背負不孝之名,也不能讓列祖列宗,不眠於后土皇天!」
他這一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句接一句間,咄咄逼人而來,竟是讓趙王開口的餘地也沒有。
當然,在這其間,趙王也說了話,可他站得太高,聲音又太弱,話一出口,便被風給刮去了。
於是,不管是百姓,還是大臣,能聽到的,都是公子出這番含淚地痛訴!
公子出說完後,淚水滾滾而下,他閉著雙眼,右手一揮,喝道:「上去!殺了妖後!切記除了妖後外,不可傷及他人!」
「諾——」
趙王和趙王后都沒有想到,趙出連給他說話的餘地也沒有。
趙王氣得伸出右手,顫抖地指著公子出。眼見他的人再次殺上土台,他一口氣沒有轉過來,白眼一翻,昏厥過去。
他這一昏,趙王后可慌了神了,她衝了過來,急急地搖晃著趙王,大叫道:「大王,醒來,醒來啊。」
嘶喊了一陣後,她突然記起,連忙抬頭大喝道:「放箭,快快放箭!」
可是這個時候,人心已散,而且軍卒們的上衝之勢,也駭怕了他們的膽。趙王后嘶啞著聲音大叫了好一陣,也只有十柄弓弩發動,稀稀疏疏地射出數十箭。
轉眼間,軍卒們衝了上來。
趙王后蒼白著臉,她急急退後,一邊退後,她一邊媚笑著,嬌滴滴地喚道:「諸君不可,不可,」可字還沒有說完,一柄長劍「滋」地一聲,深深插入她的胸口中!
趙王后低著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那血淋淋的長劍,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慢慢地伸出右手,指向那劍客。就在這時,「卟」地一聲,劍客收回長劍,隨著一股血箭衝天而起,趙王后重重地倒在地上,恰好壓在了昏厥不醒的趙王身上。
玉紫在看到公子出控制了局勢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去。
街道中空蕩蕩的,馬車很快便駛回了府中。
公子出沒有回府。
他一沖上土台,便瘋一般地抱起他的父王,急喝巫真和大夫入宮診治。幾經折騰之下,他終於險而又險地保住了趙王的性命。只是經此一事,趙王癱瘓了,他神智不清,也說不出話了。
百忙中,趙出緊急下令,一方面暗暗派人擒拿公子無巽,一邊把踏踐得成了肉泥的大臣們的屍體送往各自府中,分不清的,便請他們親人前來辯認。
同時,他把暴民們請出宮殿。
死去了一大批大臣,以及還有那些少年王孫後,邯鄲城中的權貴,已是清理了一半有餘。公子出一邊派人撫卹,一邊提拔賢能。而這時,公子出得到消息,公子無巽已在家臣地保護下,逃出了邯鄲城。
同時,趙出的使者紛紛而動,前往各大將領處收取虎符。因為這時的消息傳遞極不方便,公子出的使者,打的都是趙王的旗號,他們日夜兼程,務必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兵權全部控制在手。
足足忙碌了半個月,終於,邯鄲城的局勢已被公子出全部控制住。
他可以喘一口氣了。
趙王宮的第九層土台,梳理一空的趙王寢宮中。
公子出坐在塌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
玉紫和當日的八個劍客,一個不落地跪在他的面前。
「說罷。」
公子出清冷的聲音,在大殿中幽幽響起,低低的迴響,彷彿是來自亙古的清唱。
辟膝行上前,低頭叉手,朗聲道:「公子所言甚是,此次暴亂,是臣所為!」
辟的聲音很清亮,充滿了興奮。他嗖地抬頭看向公子出,目光明亮之極,「臣一開始,是被那些王孫所激怒了,後來見到眾人被臣鼓動了,便想著,若不是妖後縱容,這些王孫怎會如此胡作非為?臣又想到,公子才離開趙國四五載而已,可這邯鄲,已成了什麼樣子?臣恨之惡之,便想一併誅了妖後。」
說到這裡,他聲音清朗地道:「臣自知罪孽深重,願一死以謝!」
公子出盯著辟!!
在他的目光下,辟昂著頭,毫不畏懼的與他目光相對!
直過了半晌,公子出才苦笑道:「罷了,出去吧。」
「諾!」
「你們都出去吧。」
「諾。」
「玉姬留下。」
「然。」
隨著殿門「吱呀」一聲關上,玉紫低著頭向公子出走來。
她剛走出五步,公子出沉聲喝道:「跪下!」
玉紫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公子出盯著她,緊緊地盯著她。
他的目光是那麼森寒,那麼嚴肅,一瞬間,整個大殿中,都變得凝實而森寒,空氣似乎凝滯了,連呼吸都是那麼困難。
這時,公子出聲音一低,道:「說罷。」
玉紫低著頭,她還在猶豫,公子出聲音一寒,冷喝道:「玉姬!休得糊弄於我,所有事由,一一說清!」
玉紫的小嘴動了動,那話幾次到了嘴邊,終是給嚥了下去。
「哧——」
公子出冷笑起來。他盯著玉紫,徐徐說道:「辟隨我多年,我豈能不知他?他識不了幾個字,斷斷說不出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辭來。玉姬,你一定要我強逼麼?」
玉紫打了一個寒顫,她喃喃說道:「那番話,是妾所教。」
頓了頓,她抬頭看向他。
她看著他,目中波光盈盈,「眾少年王孫踐踏父老時,辟已想沖上前去。妾當時看到路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便想著,機會難得,若能利用得好,可以一舉打破現在的僵局,令得夫主一舉成功。」
公子出冷笑道:「令得我一舉成功?你就不怕我因此事,蒙上逼宮惡名?」
玉紫睜大眼看著他,清脆地說道:「公子以十萬齊兵駐於趙城外時,便已經是逼宮了。」
公子出一噎。
他瞪著她。
玉紫也回瞪著他,她嘟起嘴,悶悶地說道:「機會轉眼既逝,妾實想助夫主一臂之力呢。」說到後面時,她的聲音有點軟,含著委屈,也含著哽咽。
公子出撫上額頭,他的聲音從手掌中透出來,「這事也就罷了,玉姬,你因何不救夕女?」
這個,他也知道了?
玉紫低下頭來,啞聲說道:「那夕女周遊來往的,都是趙王后的親信,當日眾少年踐踏百姓時,她更是在旁笑得歡快。妾更知道,公叔白周旋於你與趙王后之間,實是騎牆小人。妾是想,你一旦既位,公叔白定然會以婚約相逼,令你娶她。你若娶了夕女為正妻,那些忠實於你的大臣,情何以堪?難不成,左右搖擺,四處逢迎的奸佞小人,反而能保得榮華?你不娶她,是失信於人,你若娶了她,又令忠臣寒心,賢士不屑!妾想來想去,只有她死了,一切才可從容處置。」
公子出沉默了。
直過了許久,他才低低地說道:「僅只有這些麼?」
僅只有這些麼?
玉紫怔住了。
她低著頭,睜大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地板上的紋路。直過了許久許久,她才低低的,輕飄飄地說道:「妾,實不想你有婚約之累。」一滴,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滾落在地,泌入地板中,她哽嚥著,喃喃地說道:「妾,不願你另娶他人!不願你的懷中,躺著另一個女人……」
她的聲音飄渺,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