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出地出現,使得小小的酒家中都顯得明亮了。一眾人時不時地轉過頭向他們看來。
這時,孩子早就餓了,玉紫把孩子交給奶媽,自己拿起碗筷,慢慢地吃了起來。這處酒家中的炒菜,是那種最簡單的,只放鹽的炒肉。饒是這樣,也是香味四溢。
她吃了幾口後,便索然無味,放下了筷子。
這時,趙出低沉的聲音傳來,「不餓?」
玉紫點了點頭。
趙出盯著她,聲音溫柔,「再食些。」
玉紫輕應了一聲,從善如流地拿起筷子,胡亂吃了兩口。吃了兩下後,她便再也吃不下了。
這時,太陽已經西下,金燦燦的陽光掛在地平線上。城邑中的人,大多數已吃過晚餐了,可以玩樂了。
一陣陣嘻笑聲由遠到近,少年少女們跑來跑去,彼此打鬧著。
玉紫放下筷子,走到奶媽身邊把吃飽了的孩子摟到懷中,便怔怔地轉過頭,看著外面嘻鬧的人群。
趙出盯了她一眼,又朝雙眼骨碌碌,安靜地吃著自己大拇指的孩子望了一眼,突然問道:「幾月了?」
玉紫一怔,回道:「近八月了。」
趙出盯著孩子,伸出手來,「給我。」
玉紫眨了眨眼,慢慢地把孩子掉轉頭,小心地交到他手臂間。
趙出接過孩子。就在孩子入懷時,小傢伙把拇指從嘴裡拿出,小手拍打著趙出的臉,咿咿呀呀地說了起來。
在他的小巴掌拍出第一下時,趙出還僵了僵,轉眼,他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溫柔。
他低下頭,在孩子的臉上輕輕吻了吻。也許是吻得孩子有點癢,當下孩子格格地笑了起來。
笑聲歡快蕩漾。
玉紫睜大眼看著這一模一樣的兩父子,一時之間,竟有點小小的不滿:這小屁孩,竟是一點也不認生,被這麼生硬地抱著,他還笑得這般歡快!
她想到這裡,憂從中來,不由低嘆一聲。
趙出抬頭瞟了她一眼,皺眉道:「因何不樂?」
這時,孩子的肥嘟嘟的小手正胡亂扯著他的耳朵,小嘴還在咧開,在咿咿呀呀地嘻笑。
玉紫垂下雙眸,想道:簡直是廢話!你不過是提供了一顆精子,便想把我辛苦生下的孩子帶走。這小傢伙也不爭氣,居然還這麼喜歡你。我,我要是快樂得起來才怪呢!
趙出見玉紫不答,也不再問。他只是嘴角一揚,笑道:「可渴了?喝點漿吧。」他剛說到這裡,眉頭一皺,呲地一聲。卻是孩子重重地拉著他的頭髮一扯。
趙出低著頭,瞪了孩子一眼。他這一眼一瞪出,小傢伙嘴一扁,便是泫然欲泣。
玉紫見狀,連忙伸手抱過,她嗔了他一眼,惱道:「與孩兒置什麼氣?」
趙出盯著搖晃著孩子的她,目光中閃過一抹溫柔,他低低說道:「姬,到我懷中來。」
玉紫遲疑了一下,還是抱起孩子,小心地挪到他身邊。
她剛剛走近,趙出把她的腰身一摟,使得玉紫一個立足不穩,重重摔入她的懷中。這一下十分突然,玉紫低叫出聲,可她懷中的小傢伙,卻是格格笑了起來。
孩子的笑聲,最是讓人愉快,玉紫不由也是嘴角一彎。
這時,她腰間一暖,卻是趙出摟上了她。
他摟著他,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含笑望著格格直笑的小傢伙,道:「孩子便叫丹吧。趙丹。」
這是命令。
他的聲音一落,窩在他懷中的玉紫,發出一聲低低的嘟囔聲,「我的兒子自是跟我姓。」
她的聲音極小極小,分明不想讓趙出聽到。
可趙出聽到了。
他微微眯起眼,朝玉紫盯來。盯著她,他嘴角慢慢揚起,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這時,孩子已拿過趙出的食指,含在嘴裡,流著口水咿咿呀呀地嘟囔著。
趙出低著頭看著孩子,又看著玉紫,慢慢的,他手臂輕收,把母子倆摟得更緊了。
此時的他,似是很舒服,一邊摟著母子,一邊懶洋洋地向塌後倚去。
這是正是傍晚,最後一縷金光從窗戶投射而來,鋪在三人的臉上,身上,金光與幽暗相交織,共同組成一副亙遠的圖畫。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出突然說道:「他會叫人麼?」
玉紫搖了搖頭,回道:「雖有叫喚,卻含糊不清。」趙出輕應了一聲,低低地說道:「我幼時,一直為乳母所養,許久才能見母親一面,至於我父,更是數月難見。」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
玉紫回頭看向他。
趙出倚在塌上,懶洋洋地望著她,在迎上她的目光時,他笑了笑,伸手撫上她的秀髮。
他修長白淨的手指,梳過她的墨髮,「玉,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這話什麼意思?
玉紫氣苦地想道:這個男人,他明明擁有那麼多,還不肯放過這一個。他,他居然還說,如此甚好!
玉紫與趙出相處了二年,可自始至終,她都覺得,他的心思便如那無底之海,她永遠也看不透。只是她一直覺得,如她這種長相不是絕美,甚至比起他本人都相差甚遠,又無家世的婦人,縱是曾帶給過他新奇的感覺,那感覺,斷然不會讓他這樣的男人沉溺。
他這樣的男人,永遠也不會如好她愛他那般愛上她。可他卻是這般自私,明明擁有了一切,卻還要索取自己的唯一!
玉紫想到恨處,眼眶又紅了。當下,她吸了吸鼻子,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趙出皺起了眉頭,他盯著她,只是一眼,他啞然失笑。
就在這時,已生了乳牙的小傢伙把他的手指重重一咬。趙出吃痛,不由呲地一聲,低頭看向孩子。
玉紫一聽到他倒抽氣,便連忙把孩子摟在懷中,惱道:「不許再唬他!」
她的懷抱中,孩子的格格歡笑聲,再次在房中傳蕩。
這時,一個少女說道:「姐姐,你看那一家人,好生恩愛呢。」
另一個少女吃吃地回道:「那位幫助我們驅趕了盜賊的昂昂丈夫,都甘為她的馭夫了。她怎能棄了他,與這位君子相好?」這個聲音中,儘是不滿。
一縷一縷的金光鋪照中,一陣陣歡笑聲從外面傳來。笑聲中,伴合著一陣歌聲,「有美一人,清揚婉兮……」歌聲中,伴合著重重踩蹈地面的節奏聲。玉紫抬頭一看,還看到幾個少年,一邊高歌一邊狂舞,舞著舞著,他們會彎下腰,在泥土地上重重地拍擊著。
這,便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吧?
歡歌聲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清麗的少女。這個少女,肩膀上披著一件粉紅色的薄紗,穿在身上的裳服極薄,薄得幾近透明。她的雙乳雖然被肩膀上的薄紗所擋,可那渾圓的臍眼,以及臍眼旁的一顆痣,都清楚地呈出在眾人眼前。
少女歡歌著,在幾個用足踢打,用手拍擊地面的少年的伴奏中,來到店面外。
這時,一個人湊到那少女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
當下,外面飛揚的歌聲一止。
轉眼間,玉紫眼前一亮,卻是這隊少年男女,走到了店中。
那清麗的少女一入店面,便昂起頭四下掃視。
只是兩眼,她便瞟到了趙出。
嗖地一下,少女的雙眸變得晶燦晶燦。
她盯著趙出,嘻嘻一笑,扭著腰肢奔跑而來。跑到趙出面前,她雙手扶幾,盯著近在方寸的他上看下看,細細打量。
在少女咄咄逼人的目光中,趙出神色不動,還在好整以暇地飲著酒,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縱使玉紫心懷鬱鬱,老是擔心兒子被他搶走。這個時候也差點笑出聲來。她連忙低下頭,以袖掩嘴——跟在趙出身邊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一個少女,不被他的華貴所懾,直像一個登徒子一樣,細細地欣賞著他的每一寸!
那少女直是把臉伸到趙出的眼前,她雙眼放光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後,突然間,她在幾上一拍,叫道:「君子瑩瑩如玉,直有蓮花之好!」
她這話如其說是讚美,不如說是大叫。
少女的聲音一落,玉紫便被一口痰嗆到了。一直把臉掩在袖後,笑眯眯看著這一幕的她,當下連連咳了好幾聲。
趙出終於抬頭了。
他瞟了一眼那少女,目光一轉,盯向了玉紫。
這一盯,惡狠狠的!警告之意十足!
也許是房中的光線太暗,也許是那少女的神經太粗。趙出那冷冷地一眼,她竟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兀自歪著頭,愛不釋手地對著趙出上下打量。瞅著瞅著,她再次頭一伸,湊到趙出的鼻前,細細嗅了嗅他的體息後,少女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齒,聲音放軟,溫柔而媚地說道:「妾愛君子容色好,願與一夕歡,可否?」
以袖掩臉的玉紫,雙肩抖動著。
趙出再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才慢條斯理地轉向那少女。然後,他右手揚了揚,懶洋洋地喝道:「來人!」
兩個劍客應聲站起,「在。」
「趕出去!」
「諾!」
劍客們地應諾聲堪堪落下,那少女歡聲怪叫道:「噫!籲!如此丈夫,正是我所好的啊!」歡叫聲中,她突然向前一撲,伸臂摟住了趙出的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