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玉紫打斷了她的話,她微笑著問道:「王后此來,便是想跟我說這些?」
玉紫的聲音一落,站在趙王后左側的那宮婢再也忍不住了,她大聲喝道:「玉姬!你竟敢如此無禮!你,你莫以為仗著大王恩寵,便可威風一世!我家王后,終是大王的正妻,她就算打殺了你,也是應當!」
就在這時,趙王后高喝道:「閉嘴!」
那宮婢一怔,連忙住了嘴。可她就算不說話了,看向玉紫的眼神中,還是怒火熊熊。
這時,玉紫清聲一笑。
她的笑,很悠然,很隨意,她快樂地笑著,眼角朝著那宮婢一挑,道:「打殺了我?原來,王后此來,卻是立威來著?」
趙王后眉頭一皺,頓了頓才連聲應道:「斷無此事,玉姬休怒。」她說到這裡,看向玉紫的眼神中,已帶有狐疑和掩不去的惱怒:眼前這個玉姬,實在是太無禮了。莫不成大王跟她許了什麼,使得她竟然如此沒有尊卑輕重?轉眼,她又想道:世人都說玉姬聰慧,可她現在地行為,又哪裡顯得聰慧了?便是我那個忘恩負義的妹子,也不曾有她這般不知輕重!不知進退!
在趙王后狐疑和思量時,玉紫舉起幾上的酒斟晃了晃,道:「滿上。」
一侍婢連忙上前為她滿酒。
玉紫揮退侍婢後,舉起酒斟,慢慢地抿了一口,燦爛笑道:「酒味甚美。王后不嘗一嘗?」
趙王后沒有回答,倒是站在她身後右側的一個宮婢冷冷地說道:「這種不乾不淨的東西,我家王后不敢飲!」
「是麼?」
玉紫嘻嘻一笑,道:「可惜了。」她仰頭把酒水一飲而盡,然後,撐著幾慢慢站起,她望著趙王后,認真地說道:「我累了,想休息了。王后若是有事,請盡快說來。若是無事,我可要告退了。」
「玉姬——你好生無禮!」
這一次,卻是趙王后身後的四個宮婢同時喝叫出聲。
玉紫皺著眉頭,在耳朵上捂了捂,埋怨道:「何必如此大聲?震得我耳中嗡嗡作鳴。」
趙王后深深地凝視著她,來時,她給自己做了很多的思想準備,也想到了玉紫會有的各種反應,可是她斷沒有想到,她面對的,卻是這麼一個玉姬!
怒火和傲氣,讓她實在有點坐不下去了。
趙王后抿了抿唇,皺起柳葉眉,徐徐說道:「玉姬,我此次前來,是想與姬交好。」她抬頭看向玉紫,認真的,誠懇地說道:「你是大王所愛,我是大王之妻,我們姐妹若能攜手,大王后苑,將再無憂慮。姬以為如何?」
她曾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只想在最關健的時候拋出這些話。現在被玉紫一沖,這話只能匆匆拋出了。
玉紫卻是一笑。
她的笑聲,清脆而飛揚,在這種時候她這麼一笑,趙王后臉色不由一變,她盯著玉紫,怒火在眸中流露。
就在這時,玉紫笑聲一止,應道:「好啊!」
好?她居然說好!她居然以這樣輕忽的態度,這樣笑過之後說好!
一時之間,不管是趙王后,還是她身後的宮婢,還是院落中的侍婢劍客都是一怔,都不敢置信地看著玉紫。
趙王后站了起來。
玉紫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她伸手撫平裳角,笑道:「王后可還有話要說?若是無話,我可真要走了。」
趙王后已張開了嘴,已要脫口而出的話,瞬時一噎。她瞪著玉紫,心中狐疑不定,半晌後,她終於說道:「無事了。」
「甚好,那我告退了。」玉紫伸了一個懶腰,慢騰騰地向寢房中走回。
趙王后盯著她的背影,直是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她身後的宮婢輕聲喚道:「王后,走罷。」
她點了點頭,重新端正儀態,轉身朝外走去。
趙王后一走,一個侍婢來到玉紫身後,她一邊把孩子交到她手中,一邊低低地說道:「姬怎能對王后如此無禮?」她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唐突了,連忙續道:「姬如此行為,可是狠狠得罪了王后啊。王后既然有意和解,姬便不可處處樹敵,他日姬去了宮中,會步步艱難的。」
玉紫嗖地一下睜開雙眼看向這侍婢。
她對上侍婢發白卻倔強的臉,不由一笑,道:「沒有想到,我身邊的侍婢中,還有你這樣的人才!」
那侍婢聞言笑了笑,她朝著玉紫盈盈一福,輕聲道:「奴自大王十二歲時,便跟隨在他左右,成為他書房侍婢。」她說到這裡,朝著玉紫瞟了一眼,嘟囔道:「大王實是愛極了姬,安排在姬身邊的人,無論劍客庸工,還是我等侍婢,都是他昔日用慣了的人。奴以為,姬無論面臨何等處境,都不必張惶,我等自會守在姬的身側。」
她說到這裡,似是怕玉紫不明白,當下又補充道:「大王安置我等時,已然下令,從今以後,我們與姬富貴與共,榮辱相隨!」她說到這裡,對上的,不是玉紫欣喜的表情,而是她一臉的鬱悶。
在侍婢不解的眼神中,玉紫站了起來,她在房中轉了一圈,暗中大恨:果然果然!我就知道趙出他不懷好意!現在他把這些人的榮辱與我捆在一起,那就是說,我如果想要悄悄溜走,這所有的人為了自個兒的前程,都會來反對阻止!他竟是在逼著我去爭啊!
趙王后皺著眉頭,走出了院落。一直到坐上馬車,來到了邯鄲街道上,她還是一臉的疑惑不解。
直過了良久,她搖了搖頭,喃喃說道:「這便是玉姬麼?這便是玉姬麼?這玉姬,她在想些什麼?」自己堂堂一個王后前來向她求和,如此真誠示好,她竟然拒之門外,莫非,她以為在這趙王宮中,憑著大王的恩寵,便可保得一世榮華?
宮婢們也皺著眉搖頭苦思,一宮婢說道:「若不是早就聽聞了玉姬的聰慧之名,奴還以為,她不過是個癲子愚兒了!」
趙出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面的喧囂陣陣,雙眼似閉非閉。
這時,一個賢士策馬湊近他,低低說道:「王后去見過玉姬了。」
「哦?詳細說來。」
「然。」
那賢士低著頭,把發生在府中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遍。
聽著聽著,趙出眉頭深鎖。這時,那賢士低嘆一聲,道:「昨晚宴上,玉姬對著魏姬,以掌化刀這麼虛砍一記,便惹得眾姬都對她懷恨在心,如今,她又對上門示好的王后這般作為,臣真不知,平素聰慧的玉姬,怎地做出這種蠢事來?」
趙出嘴角一拉,淡淡地說道:「她聰慧著呢!」
那賢士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那賢士見趙出不答,皺著眉頭,再次低聲說道:「大王,照此看來,玉姬暫不能回歸後苑居住。眾姬如此怨恨於她,那是防不可防啊。若傷及大子,豈不是痛悔莫及?」這賢士是與玉紫和趙出在齊國共過患難的,對她一直看重。
趙出嘴角一抽,淡淡地說道:「君所言極是。」這婦人如此做,為的便是這個啊!想到這裡,趙出伸手揉搓著額心,忖道:這個婦人總是狡賴百出!
這時馬車已駛入了王宮中。
趙出來到土台九層時,腳步一頓,淡淡地喝道:「來人!」
「在。」
「令魏姬前來見孤!」
「諾!」
坐在殿中,趙出轉過頭,看向外面鬱鬱蔥蔥的綠色。望著望著,他的眼前,突然浮出了玉紫嬌美的面容。
情不自禁的,趙出又伸出手揉向自己的眉心。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寺人尖哨的聲音傳入殿中,「魏姬到——」
趙出向後微微一仰,淡淡地說道:「令她進來。」
「魏姬晉見——」
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的腳步聲,輕盈中透著一股慌亂,不一會功夫,臉色蒼白,眼神驚惶的魏姬便來到了趙出腳前。遠遠的,她便盈盈一福,顫聲道:「妾,見過大王。」
趙出盯著她,「你派刺客謀殺玉姬了?」
他的聲音很平,很淡。
魏姬打了一個哆嗦後,顫聲高叫道:「無,無。」她叫了兩聲,似乎心底穩了些,當下大聲說道:「妾居於深宮,怎能派得了刺客?再則,再則,姬與玉氏一點不熟,連大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妾怎能得知?大王明鑑啊!」
「是麼?」
「然,然,正是如此。」
趙出垂下雙眸,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四方青樽的邊沿,指節在青銅花紋上摩挲著。
魏姬直覺得,他不開口時,殿中安靜得讓人窒息。
這時,趙出揮了揮手,道:「出去吧。」
「……諾!」
趙出望著魏姬歡喜離去的背影,目光微陰。
這時,一個賢士從後面走出,他來到趙出身側,叉手道:「大王?」趙出揮了揮手,道:「手談一局吧。」
「諾。」
魏姬斷沒有想到,會這般輕易就脫身了。與趙出僅有的幾次見面,使得她對趙出已是敬畏之極。
原來,大王還是相信她的!原來,大王對玉姬寵雖寵,也不是言聽計從。
去時,魏姬的腳步沉重如山,此刻來時,卻是輕盈之極。
她笑逐顏開地回來了自己的院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