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子節沉默了。
半晌後,他長嘆一聲,說道:「事已至此,我們也只能密觀事態發展,靜等大王回來了。」
那大臣想了想,朝他叉了叉手,轉身退去。
玉紫回到院落中。
饒是坐在這裡,她都可以聽到外面不時飄來的歌謠。開始,那支歌謠還是童子唱出,自那幫童子被人驅趕後,唱歌的已換成了遊俠兒和各國賢士。
對這些人,可沒有人敢隨便驅趕,至少,沒有得到趙出地命令,大臣們是不會做的。
又是一天過去了。
一大早,玉紫便起來了。她坐在院落裡,仰頭望著天空上的白雲,聽著外面越來越響亮的歌聲。
「玉姬玉姬,趙王之姬,大子之母,彼衣狐裘,彼食我栗,彼殺我後,彼絕我嗣!」
這些歌聲,還儘是圍繞在相國府周圍響起。便是到了半晚,這歌聲也在不斷傳蕩,令得她心中煩悶。
這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實在太讓人難受了。
玉紫坐在院落裡,不知不覺中,太陽從東方升起,不知不覺中,外面人語喧囂。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叫喚驚醒了她,「玉姬,玉姬!」
玉紫站了起來,回頭問道:「何事。」
叫她的是相國子節,他跨入院落,說道:「大王回來了。」
趙出回來了?
玉紫雙眼大亮,唇卻緊緊握成一線,她低聲說道:「善。」
相國子節又說道:「大王令玉姬馬上趕去土台。」
玉紫輕應一聲,轉回了房中。
不一會,新換了一套裳服,抱著孩子的玉紫,出現在廣場的馬車旁。
子節正在馬車中等著,見到她來了,他雙手一叉,略施一禮後,叫道:「走罷。」「然。」
馬車駛動。
兩人的馬車駛出相國府時,玉紫注意到左右劍客雲集,賢士擠擠攘攘,他們都堵在府門口,看到馬車一出來,便是齊刷刷望來。
不過這些人在對上他們的馬車時,並無異常。
玉紫有點納悶間,旁邊傳來相國子節壓低的嘆息聲,「為免多生事端,老夫已令人去掉了馬車上代表身份的標誌。」
玉紫無話可說。
馬車順利地進入了王宮。
當玉紫和相國下了馬車,走上土台時,玉紫發現整個土台明顯變活了,人聲鼎沸的,仔細一聽,還可以聽到不少女人的嘻笑聲。
不一會,玉紫便走到了土台七層。
這時,八層上,有一個魏姬看到了玉紫,她驚叫一聲,朝著她指道:「是玉姬!玉姬來了!」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玉紫。
玉紫沒有理會她們,她一步一步拾階而起。
玉紫來到了第八層土台上。
土台上,站著十幾個魏姬和宮婢。她們都在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玉紫瞟了一眼,繼續向殿中走去。
她來到了大殿處。
大殿中,也是濟濟一堂,三四十個趙國大臣一言不發地坐在塌上。
玉紫抬頭望去。
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那個坐在主塌上,一襲青衫,俊美中顯出幾分安逸之氣的趙出。
很奇怪,這還是玉紫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安逸之氣。
望著他,玉紫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她垂下雙眸,把孩子交給迎上來的奶媽。深吸了一口氣後,舉足踏入殿中。
隨著玉紫入殿,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特別是那些坐在趙出身後的姬妾們,更是齊刷刷地盯著她不放。
趙出沒有抬頭,他伸出修長白淨的手,正動作優雅地給自己斟著酒。
就在玉紫入殿時,站在外面的幾個魏姬也提著長長的裳服,匆匆地走了進來。
玉紫來到了殿前。
她在離趙出只有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慢慢的,玉紫向他一福,道:「妾,見過大王。」
趙出盯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頜首道:「坐吧。」
一聲令下,兩個宮婢便搬著塌幾,就在殿前,過道的中間,離趙出五步遠的地方放下。
玉紫一坐下,便發現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而寬敞的大殿中,四面吹來的嗖嗖寒風,也向她一人捲來。
趙出望著她,因為背著光,冠冕下,他俊美的臉顯得有點暗,讓人看不出喜怒來。
他飲了一口酒,說道:「玉姬,聽說你殺了王后?」
玉紫搖了搖頭。
她剛搖頭,噓聲四起,眾魏姬同時鼓躁起來。
就在這時,趙出輕咳一聲。
躁聲立止。
趙出盯著玉紫,冠冕下的臉,溫和平靜,「玉姬,你說罷。」
「諾。」
玉紫垂下雙眸,平靜地說道:「當時趙王后帶著十幾人圍著我,我還來不及反應,一婢從我的身後衝去,殺了她。」
頓了頓,她補充道:「那婢殺王后的劍,雖然刻有我的名字玉,卻不是我的。」
她的聲音一落,再次鼓躁聲四起。
就在這時,趙出回頭朝眾女瞟了一眼。
這一眼,威凜逼人,眾女一驚,齊刷刷地住了嘴。
直到這時,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趙出身上的玉紫,才突然發現,坐在他身後暗處的眾姬中,沒有盧可兒。
竟然沒有盧可兒!
就在玉紫暗暗吃驚時,趙出點了點頭。
他舉起幾上的酒樽,仰頭一飲而盡,把酒樽一放後,他淡淡地說道:「不錯,她不是你殺的。」
嘩聲四起。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盯向了趙出,所有的魏姬,都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幾乎是突然的,一個尖笑聲從殿後傳來,那個叫麗姬的美人一邊格格笑著,一邊說道:「聽聽,聽聽,這便是趙國大王說的話。一國之王,自己的王后被寵姬殺了,不傷心不惱怒,才聽了她一句辯解,便認為她是清白的。趙國要滅了,趙國要滅了啊。」
這笑聲尖利刺耳,毫無顧及。
趙出一動不動,沉著俊臉,任她笑完。
等麗姬的笑聲一落,趙出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你說得不錯。」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而趙出站了起來,他目光如刀,慢慢地從眾姬的身上,從眾臣的身上劃過,道:「王后之事,確與玉姬無關。」
他冷笑了一聲,沉沉地說道:「辟!」
「在!」
辟站了起來,玉紫回頭看向他,赫然發現,這個一直強調著效忠自己的年青人,已經陞官了。他身上的袍服,腰間佩的玉珮,都是一國大夫才有的。
趙出命令道:「看來我不在的這幾個月中,邯鄲城中有不少人混進來了。孤令你嚴查此事。」頓了頓,他喝道:「從後宮到城中,都要查過。」
他的聲音剛剛落地,辟還不曾回答。
那麗姬尖叫一聲,她從塌上一沖而出,跑到玉紫的前面,向著趙出匍匐跪倒,嘶聲哭道:「大王,妾不服,妾不服!這些多人都看到了玉姬殺了王后,大王憑什麼說她是清白的?大王必須給妾和眾人一個交待!」
「交待?」
趙出冷笑一聲,他瞟了她一眼,負著雙手,俊美高華的臉上,儘是冷漠和不屑一顧,「國與國之間,盟信之道,在於利益兩字。」
頓了頓,他緩緩說道:「你們魏人出於利益,想逼我殺了我的玉姬,你那王后,只不過是被人算計了而已。」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只是雙眸中寒光森森,「就算她不曾被人算計,一個與他人通姦的王后,孤,也不敢要了!」
石破天驚!
眾人同時給驚呆了,不管是魏姬,還是趙臣,這時都抬著頭,張著嘴,呆呆地看著趙出,一個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趙出輕薄地瞟了一眼那麗姬,冷冷說道:「不過是幾個愚蠢的婦人,便想干涉我趙國國事?便想逼孤殺了自己的女人?當真可笑。」
那麗姬兀自掙紮著,她尖聲叫道:「大王,大王,你便不怕天下人的指責,不怕魏王之怒乎?」
趙出揮了揮手,喝道:「把這蠢婦給孤押下!」
「諾!」
幾個劍客一走出來,趙出又命令道:「押下魏氏諸姬!」
眾人大驚。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盯著趙出,片刻後,相國子節站了起來,叉著雙手急急地說道:「大王,不可不可。便是王后有錯,也是罪不及諸姬。再說了,王后與人通姦之事,終是不曾查明。一旦押下諸姬,我趙國與魏國必成死仇啊!」
趙出面無表情地說道:「死仇?」他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是些婦人而已。」
他揮了揮手,命令道:「不必再說了,押下魏氏諸姬!」
……「諾!」
隨著眾劍客大步向諸姬走去,眾姬秀美的臉上,已由一開始的不敢置信轉為慌亂,一人尖叫道:「大王,大王,你便為了那玉姬,不惜引得趙魏交戰,不惜令得生靈塗炭麼?」
眾人一驚,不知不覺中,那些劍客停止了前進,轉頭看向趙出。
趙出皺起了眉頭,過了半晌,他的冷喝聲打破平靜,「押下她們。」
見到眾人還是一動不動,趙出淡淡地說道:「以孤之名,向魏王發出國書,便說,王后不守婦道,火燒謫妹,與臣子通姦。蘇姬,顏姬,休姬三女淫亂後宮。」
在一眾目瞪口呆中,他冷冷的聲音如冰塊相擊,「在國書中,向魏王問一問,他魏國是怎麼教女的?怎地孤練兵半載,這些婦人便守不住了?」
他說到這裡,目光一一盯向眾人,喝道:「可有明白?」
眾人同時打了一個激淋,凜然應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