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左左停下腳步,話也不知道是對著屋裡的人說還是屋外的人,「依依蘭還小,原本我體諒她年紀小,想讓她多和家人相處,可你們不該那麼教導孩子,我兩年的時間還抵不得你們的三言兩語,她質疑我,理所當然的認為我藏私,看不起我的追隨者,小小年紀就已經抬高了下巴看人,你們是不是以為依依蘭就真的無可取代?還是你們覺得部落容得下這樣的巫女?
巫女是做什麼用的?她需要為部落指引方向,要為族人解惑,為族人解除病痛,如果連醫理都不願意學,部落要她何用?只要我和依依蘭活著,部落就不會出現再一名巫女,可是你們不要忘了,我有權否決她,要是覺得她不合格有權抹殺她,我寧願要一個不那麼聰明的繼任者,也不能為部落留下隱患,你們要是為她好,就不要再把你們的想法加諸於她的身上。」
也不管鄧亞來聽到這些話是怎樣的反應,左左推開虛掩的門走出來,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門外站著的鄧家人,「依依蘭,收拾東西,明天海棠會來接你,從今以後,你一個月只有一天和家人相處的機會,沒我的允許,不許私自出院門一步。」
原本不該在這裡給依依蘭定規矩,可是鄧家的人不老實,不說鄧亞來在這其中起了怎樣推波助瀾的作用,也是因為其他人心裡有了其他想法,才會輕易被鄧亞來利用了去。
依依蘭頭一次看到巫母用這麼嚴厲的目光看她,心下一委屈眼睛就紅了,低下頭不應聲。
果然是對她太好了嗎?左左涼涼的掃了鄧家人一眼。把各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尤其是依依蘭的母親,當年那個剛生完孩子也要強撐著出來留下自己孩子的女人眼裡已經有了太多的算計。
左左又想起了北方說過的話,如果依依蘭的本性真不那麼好的話,可能和這個做母親的也有關係吧。
鄧青和他的妻子是在場眾人裡心情最複雜的。看左左拉巫出來並沒有像其他家人一樣圍過去,對那個叔叔,鄧青也有過崇拜。但在一次次見到他被病痛折磨得狼狽不堪後,叔叔曾經高大英武的形象便不復存在了。
娭□背著他們夫妻哄走依依蘭的玉珮,他們夫妻不高興。把左左拉巫說過的話拿出來也阻止不了娭□的愛子之心。
他們只能認了。害怕左左拉巫追究,還得幫著把這事掩蓋下去,只是沒想到還是讓她知道了。
左左拉巫來時,他們滿心希望左左拉巫能把那個玉珮拿回來重新戴到依依蘭的脖子上,可是在外面聽了這麼久,誰都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往下發展。
後來那些似警告的話無疑是對鄧家所有人說的,以左左拉今時今日在族裡的地位,鄧家無人敢表露不滿。
送走了左左拉巫。鄧青的妻子拉了他一把,牽著依依蘭道:「爹,娘。阿爺,娭□。我們先回屋給依依蘭收拾東西了,有什麼事你們隨時叫我。」
老人揮了揮手沒有留人,活到如今,哪會看不出她心裡的不滿,可是和兒子比起來,孫媳再大的不滿他也不會看在眼裡,那個兒子當年傾注了他太多的心力,為他自豪過,也為他傷心過,到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他的小兒每天能輕鬆一點,而不用如此的日日痛苦。
把其他人都打發走,只留下老伴在身邊,兩人一起來到了小兒的房間,光線並不是很好,亞來受傷後,他自己把曾經亮堂的房間弄成了現在這副陰暗的模樣,就如同他的人生一般。
「爹,我真的可以嗎?左左拉是不是在騙我?」鄧亞來滿臉茫然的看著自己的老父母。
老人嘆了口氣,重重的拍了兒子的肩膀一下,「你不該懷疑左左拉巫。」
鄧亞來低下頭看著自己殘缺的身體,已經又殘又破得只剩一把骨頭了,放到後山估計凶獸都不屑下嘴,左左拉有什麼理由騙他?騙了他又能得到什麼?
「要是我真的能像她說的那樣……爹,我是不是就能大白天的出去走走了?要是看見認識的人,他們會不會又躲開我?」
當年那麼意氣風發的孩子,現在卻懦弱的說出這樣示弱的話,兩位近百歲的老人不由得老淚縱橫,真正把兒子打垮的並不是身體上的傷,而是心上的傷啊!
「亞來,我的孩子,他們當時躲開你並不是怕你,而是不想刺激到你,他們親口來和我解釋過好幾遍,就是想見你一面,你卻一直不見,還道是我們想來安慰你的,你們是一起長大的,他們把你當成追隨的對象,超越的目標,你又是為了救人才傷成這樣,他們怎麼會怕你?
你要是能過了自己那關,走出這道門,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不知道多少人會高興,亞來,你明明知道路菲還在等你,為什麼就是不給她一個機會呢?」
路菲……鄧亞來閉上眼睛,彷彿又看到那個嬌小的女人正柔柔的對他笑,她是他這麼多年來心裡唯一的寄託,而路菲好像也知道似的,從不曾許人,也照顧他的自尊心,從不強求要到他身邊照顧他,只是二十年如一日的等著他。
他希望路菲能許人,對於壽命有一百五十歲的他們來說,不到四十的年歲只能說是不在花樣年華了而已,可他又希望路菲永遠不許人,私心的以為那個人還是他的,哪怕這樣路菲得孤單一輩子。
現在左左拉給他許了這麼好的一個未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哪怕他明明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像左左拉說的那麼容易,他也願意拼盡一切,總比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好。
「娘,依依蘭那裡您不要再去說什麼了。」睜開眼,鄧亞來已經做好了決定,「左左拉要是讓人送藥來直接讓她進來就是。」
知道兒子這是願意接受左左拉治療的意思,兩老都是大喜,老太太更是說,「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不過亞來,我對依依蘭的影響還沒那麼大,你那侄媳婦心大得很。」
「你少說一句,郁珍這麼做不也是為了我們鄧家,我會和青子說的,你們別管了。」老太爺一捶定音,這事就丟開了去,話題又回到了左左拉說的那些事情上。
人一旦有了希望精神都好了許多,鄧亞來更是如此,知道修練還能有突破,更是一刻也不鬆卸,老太爺也發了話,誰都不得無故打擾,時不時的還搬張椅子坐到小兒子房間外面親自守著,足顯愛子心切。
回了家,果然看到桑巴叔叔還在等著,把撲過來的龍溪摟住,左左拉趕緊把在鄧家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桑巴聽得心下大喜,重重的拍了拍左左拉的肩膀,「處理事情成熟了,做得好,要是亞來哥的修為能再突破,那無疑是會大大增強他的自信,你再好好治治他的傷,說不定他就能重新站起來了。」
左左拉接過小溪遞來的茶喝了幾口,「我有些事情要好好考慮一下,對了海棠,你把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整理出來,明天早上記得去接依依蘭。」
「是。」
「左左拉,這事情也怪不得依依蘭,你別遷怒於她,孩子好好教能好的。」桑巴就擔心左左拉心裡有了成見,不像之前那麼盡心了。
「我會注意的。」
桑巴還有事要處理,等到的結果又讓他無比滿意,很快就起身離開了,北方這時候才現身,湊近左左身邊問道:「你真能做到心無偏見?」
左左彷彿看白痴一樣的看著他,「你當我是聖母嗎?人心本來就是偏的,喜惡也會跟著不受控制,就算我真的有了成見,只要盡好我的本份,誰能說我什麼?」
「只怕你那個叔叔不是那麼想的。」
「那個就不受我控制了。」這些左左都不關心,她再厲害還能控制人的思想不成,現在她最想弄清楚的是她那個空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弄明白她都不敢再修練了。
不過先得把鄧亞來的事情安排好了,這一茬一茬的事讓左左煩心得很,幸好莫干部落的人身體素質整體都很高,極少有人生病,最多也就是抵抗力稍低的小孩子們有點小毛病,老人就算有些老年病也不會來麻煩她,她根本不需要花多少心力。
回到房間開了張藥方交給褚玲,同時還有一個小瓷瓶,「按這個藥方抓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早晚各一次,藥材一天一換,濾去藥渣後滴三滴這個瓶子裡的,給鄧亞來送去,記得一定要親自交到他手裡,親眼看著他全部喝下去,再把碗收回來。」
對太聰明的人,她無法不提防,這藥的藥方很平常,就是補氣血的,瓷瓶裡面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好東西,要是鄧家人知道她手裡有這麼好的東西,還不知道又會多出些怎樣的想法,這是和鸞留給她的,她不可能交給依依蘭,任何人都不可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