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馬背上,左左時不時的還會回頭看一眼,耳邊像是隱隱的總是聽到小溪的吆喝聲,可一回頭,空無一人。
「唔……」突然捕捉到一聲細小的呻吟聲,像是……小孩子的。
「談彥,找個地方歇一會。」
「是。」
他們現在已經錯開了官道,除了大方向不變,原來計畫的路完全放棄了。
在僅能一人一馬通路的路上,馬的速度不得不慢下來,很快就看到一座廟,看著有些年頭,卻不破落,應該是有人的,得到示意,談彥上前去敲門。
來開門的是個小尼姑,左左詫異的看了下院門,原來真是座尼姑庵,看小姑娘像是嚇到了的模樣,左左微微側頭,「海棠,你去。」
「是。」
很快,海棠就返回來道:「她去請示她師傅了。」
再一次回頭無果後,左左心下更急,這都跑了多遠了,小溪怎麼還沒追上來?以他的速度要是放開了跑,就算是要放倒那些人也該早就追上來了才對,她只是關心則亂,但這並不代表她不知道認的這個弟弟有多大本事。
院內傳來了幾人的腳步聲,左左示意大家都下馬,往前行了幾步,在院門前幾步站定,正好對上剛好打開的大門。
中年尼姑像是沒想到為頭的是個年輕姑娘,愣了一下才道:「這裡偏僻,難得有人來,快請進。」
這就讓進了?也不怕他們是壞人,錢可能沒多少劫的,劫色也不是不可能吧,這是庵主另有依持還是真有那麼容易相信人?如果是後者,那她們能安全活到現在真不容易。
「我跟著師傅學過點相人之術,看姑娘的面就知道是個有大福的人,且宅心仁厚,必不是那心有齷齪的小人。」
左左赧然,原來人家早就看出來她在想什麼了。
和她並排走的庵主失笑,這還真是個簡單的人。
庵堂並不大,左左讓其他人集中在正堂呆著,這裡是庵主隨時想見就能見到的地方,既避了嫌,也讓她們放下了幾分戒心。
庵主滿意的笑笑,領著左左就要入裡,北方突然道:「我去接一下龍溪,你放心就是。」
左左本來就擔心得不行,有北方去接當然更好,連連點頭,不放心的叮囑道:「不管情況如何,只要帶著小溪過來就行了,注意著點不要把人帶到這裡來擾了庵主的清靜,還有,」左左定定的看著他,「一定不能沾血腥,北方,你要是犯殺孽,後果我承擔不起。」
北方忍不住嘆息。揉了揉她的頭,「也許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這個我不管,你聽我的就是,不然……你不要再跟著我。
兩人互視著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北方低頭,在這些方面,左左總是固執到偏執,誰都說服不了她,不過,他並不討厭就是,相反還很窩心。
「姑娘有顆良善的心。」
左左搖頭,「沒有良善到哪裡去,只是北方有不能犯殺孽的理由,而我,」張開手掌看了看,心中不由得浮現出幾次見血的場面,「在我手裡斷送的人命已經不少了。」
「那倒是我眼拙了?」慈眉善目的庵主眼神溫和,「可姑娘身上沒有一絲血腥味,想必那些人有必死的原由。」
左左瞠目,旋即笑了,「庵主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姑娘也是,我見過不少人,姑娘是我頭一個看不透的,不過,」庵主指了指自己的心,「我的內心並不排斥和你親近。」
「那是我的榮幸,不知道庵主可否告知我您的法號。」
「慧明。」
「我叫左左拉,很抱歉冒昧擾了您的清靜。」
記起自己歇息的初衷,左左也顧不得再寒暄,雙手合什做了個揖,「我們有個孩子受傷了,我想借貴地給他看看,不知道庵主能否行個方便。」
「當然,出家人哪有不方便的。」
聞言,左左不再客氣,「海棠,你去把兩位夫人和她們的孩子都帶到這裡來。」
「是。」
很快,都是一臉疲憊,幾天下來就瘦了一圈的兩位夫人強撐著走過來,剛才那一段路都是拼了命的跑,她們的腿還在打顫,沒有緩過來,孩子都在海棠懷裡抱著。
左左趕緊接了一個過來,小尼姑加了幾張椅子,兩位夫人可能也確實是撐不住了,感謝了一聲就坐了下去。
先給兩個最小的孩子把了下脈,這一路上,這兩個孩子是保護得最好的,穿得暖和,又被斗篷護住了,一點風都沒有受,除了吃東西有點麻煩,其他時候倒還好,而且也非常聽話,像是知道家人在逃難一般,一路上都沒怎麼吵。
左左有點慶幸兩孩個有七個月了,另一個更大點,有十個月了,要是才出,她真會愁死。
兩個孩子都沒什麼事,讓海棠去給他們調東西吃,左左把另外兩個孩子叫過來,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五歲,這兩兄弟都結婚遲,要孩子的時間也差不多,倒是剛剛好做伴。
邊給兩孩子號脈,左左邊問,「誰受傷了?」
稍小一點的那個嘴唇都咬破了,本來大家還沒注意,這下都看到了,哪還不知道他受傷了?秦二夫人顧不得自己身體發軟,幾步跑過來摟著他,「哪裡受傷了?和娘說。」
小孩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內側,稍大一點的孩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顯然,他也深知其味,只是到底年紀大一點,而且一直有學武,體質要比弟弟好一點,所以才能一~~直忍著。
左左一拍額頭,她就記得女人會受不住馬上顛簸,怎麼就忘了小孩也會受不住?
「脫了褲子我看看。」
一語出,滿座都驚了,兩孩子是不好意思,兩母親是不知所措,兩追隨者是無語,只有慧明忍不住呵呵的笑,這孩子,果然簡單的很。
看眾人的反應,左左就知道自己說錯了,稍微想了想,哪還能不明白大家都在糾結什麼。
做了三年臨床主刀大夫的她什麼沒見過?可是現在,她也只能無奈的解釋,「我是大夫,出於對患者的責任,我也要看看傷口才行,不過擦傷應該問題都不大,就是會難受一點,褚玲,你把藥膏給兩位夫人,要是沒有潰爛就直接塗抹,要是潰爛了先來告知我一聲,庵主,能不能求點熱水?他們的傷口需要清洗一下。」
「當然可以,圓靈,你去。」
「是,師傅。」
「旁邊那間房是客居,平日這裡沒幾個人來,用上的時間少,不過被縟都是乾淨的,你們去那裡就成。」
兩位夫人連連作揖,領著兩孩子慢慢走過去,左左陪著庵主說話,很快二夫人就過來回話,「左左拉小姐,兩個孩子大腿內側都傷了,不過世含的要更嚴重些,有些地方潰爛了,世君的要好點。」
就知道是這樣,不然不會到今天才忍不住,左左還是想去看一下潰爛到什麼程度,可想到男女有別,還是罷了,叫褚玲找出她用過的幾種藥給秦夫人,告訴她用的秩序,「可能會有點疼,讓他忍著點,藥的效果很好的,明天就不會那麼疼了。」
「是,是,多謝您。」秦二夫人滿臉感激之色,這一段時間熬下來,她已經比一般的內宅婦人多了幾分眼界,她入秦家十多年近二十年,公公親口稱讚的人少之又少,可是中間醒的那一次,公公卻是稱讚了這位小姐好幾次,更不用說人家一路上為他們秦家幾度拚命,現在都還有一個未歸。
她只是個婦道人家,不懂大道理,也沒有大本事,可是這些恩情,她都記著。
「姑娘還會醫術?」
側頭看過去便是一張帶著溫和笑意的臉,對這個人有著莫名的親切感,左左也不吝直言,「我一直希望我就是個大夫,就算天破了也沒我什麼事。」
「可你背負了其他的,就注定了不能過平凡日子,姑娘,聽貧尼一句勸,事情順其自然就好,急了徒增孽障,慢了又壞了機緣,跟著形勢走,看清自己的心,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這還真像是出家人說的話,是不是不管是和尚,尼姑還是道士都會一代一代的傳下這句話來?左左失笑著搖頭,「庵主,您不用勸我的,我早就認命了,是我的事逃不了,不是我的事也不會落到我身上來,既然與我扯上了關係,自然就是因為我和他們有一段緣分,至於這段緣分會有多深,那就看以後的造化了。
「呵呵呵,」慧明笑得歡快,「姑娘真是好悟性,要不是看你命格不凡,與我門無緣,貧尼倒真想渡了你。」
您還是別了,做巫女就已經很痛苦了,再去做尼姑……她不是越混越差勁嗎?巫女好歹還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要真來做了尼姑,只怕只有伺候人的命,了不起最後就當一個庵主,青燈古佛伴一生,那樣清苦的生活她肯定受不了。
和慧明說話是很愉快的事,她笑望著你時,你會願意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訴她,哪怕那是自己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慧明給她一種她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覺。
心下一凜,要是這人是敵人,那將是件無比恐怖的事,她能無聲的消融掉你築起的所有防線,而且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