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像是全部的力氣都用盡了,連向來端正的坐姿都無法保持,「但願真的能成功,不然……」
不然如何兩人心裡都有數,這片大陸平穩了數百年,現在是終於壓制不住平穩下的暗流了,如果只是單純的戰爭他們並不怕,甚至會想著要從中得到什麼,但是現如今局勢的發展卻遠不是人力能所控制住的了,哪怕是挑起這一切的清越也不能。
「大哥,你能不能透個風給我,這莫府……實力到底如何?比之當年的莫干國呢?和清越對上,有希望嗎?」
秦榆翁卻沒有直言,苦笑著道:「你倒是問得乾脆,要我怎麼回答,我現在也是莫府的人,有些事,是不能透露出去的。」
「是我魯莽了,我只是……」慧明沒有再解釋,只是嘴邊的笑容更苦,這段時間是她這輩子感覺最無力的,比之當年榆錦去世時還要無力。
秦榆翁到底不忍看她這副模樣,斟酌再三才道:「當年的莫干國是全盛時期,實力太強,現如今的莫府當然是要差一些,但是我只能告訴你,就算是當年的莫干國國師,也不見得有左左拉的能力,她身邊的人個個都非常強大,就我觀察,她身邊的侍女都不比府裡任何一人弱,這只能告訴你這麼多,其他的,你自行斟酌。」
「多謝大哥。」能得到這些消息就已經出乎慧明意料了,自然不會再追著問,每個人都有底限,秦榆翁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弟弟死了還得忍著的秦榆翁了。
「左左拉現在還沒來,可能……」正說著,外成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可也能讓人聽到。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起身。
「慧明師太。久等了。」左左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口便開口道。
還記著秦大哥剛才說的話,慧明掃了她身邊的人一眼,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那幾人有多強,對上其中一人的眼。眼中的瞭然讓她連忙收回視線看向左左拉。
可這一看卻把她嚇了一跳,「左左拉,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左左摸了摸自己的臉,「很明顯嗎?」
分賓主落座,海棠重新沏了茶,兩人這才開始敘舊。
慧明嘆息,「這都瘦了兩個圈了。哪會不明顯,身體不好還是怎麼……」
說到這裡,慧明真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不是越老越糊塗了嗎?大哥說左左拉在研製解藥,說他很用心,桑巴首領說她經常好幾天不出藥房,天天這麼熬著,人能不瘦嗎?
「我沒事。身體健康。」左左伸手握住身邊和鸞的手,緊了緊示意他別生氣,師太不是故意的。沒看到她正懊悔嗎?
「那就好,那就好。」
左左笑了笑,「師太來尋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我那裡事多,要是沒什麼事,我就不打擾你和秦老敘舊了。」
慧明也不含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說了一遍,左左抓住其中的重點,「清越打算休養一陣就攻打蒼遠國?」
「對,這消息應該不會有誤。」
蒼遠國現在被魔把持,要是他們兩方對上……倒是件挺好的事。只是有些人,被犧牲得可惜了,不知道在那之前,她的解藥是不是就能完全成功了。
「左左拉巫,我來其實並不是想要您出手救蒼遠國,我知道那救不下。我只是……只是不想因為清越的野心,卻讓我那些故舊,那些忠於蒼遠國的將領士兵被犧牲,至於蒼遠國……早就不姓印了,不管是黑衣人厲害還是清越更強,這些都與我不再有關係。」
「我知道你的來意。」左左笑得無力,「我也很想解藥能快些配出來,可是我已經盡力了,現在也還說不好要配出準確的劑量要什麼時候。」
她已經把良心都丟棄了,拿活人做試驗,要是這些人裡再有死去的,她身上背負的人命又要增加。
大概是左左笑得太苦澀,慧明直覺得眼睛泛酸,是啊,她又有什麼立場去催促左左拉更快的做出解藥,要是能加快速度,左左拉會不拚命嗎?
「我不是……」
「我懂,慧明師太,我懂你的意思,現在的形勢確實不太好,不過套句大俗話,黎明前的黑暗總會很快過去的,你不用太過心焦,保重身體,要是可以,多聯繫一些得用的人,眾志成城,清越逆天而行,老天爺看得到的。」
不管別人有沒有把這番安慰的話聽進去,反正左左自己是被雷到了,這麼噁心的官方話居然會從她的嘴裡說出來,想當年她是連醫院那一套都無法忍受的人,這雞皮疙瘩都起滿身了。
和鸞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除了他,又有誰能看出左此時的彆扭呢?說出那些話她大概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可現在大家都需要信心,他們希望能從左這裡得到,左便給,這就是他的小戀人,勉強自己也不想讓別人失去希望。
慧明大概是太需要這樣一個保證了,這半年時間她到處奔波,到底歲月不饒人,現在她已經徹底認清她已經不年輕了。
「如此,我便不打擾二位敘舊了,秦老爺子,你那院子應該還挺空的吧,讓師太和她帶來的人住你那裡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會安排好。」
左左起身,「我回去了,慧明師太要是有什麼事來找我就是。」
「叨擾了。」慧明雙手合什行禮,目送著他們一行直到看不見才問道:「我留下來會不會對秦大哥你有影響?」
「這個你放心,左左拉說要留下的人不會有人有任何意見,走吧,去我那院子,月兒他們全在。」
「嗯,我也想好好歇歇了。」
左左根本顧不得兩人如何敘舊,會不會說些莫府內部的事,疾步如飛的回了院子,果不其然聽到了痛苦的悶哼聲,她就是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到了才急著趕回來的。
「秦已?怎麼是你先發作?」對於這個一直很配合的人。左左對她也多了一些關切,戒毒是越往後發作越頻繁的,只能靠意志力熬過去,好在修行者都是精神力強大的人。意志力也都不錯。
秦已的力量已經被得之用特殊的法子禁錮起來了,身上纏滿了布條,一聲一聲的悶吼讓人心裡跟著慌。
「左左拉巫,秦已的發作時間好像越來越快了,是不是……」許秋沒有把話說全,但是話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左左搖了搖頭否決了他。
「不可能的。秦已比其他人還要控制得好些,應該是到了後期了,不要慌,就和以前一樣。」
「是。」
走到床前,左左對上秦已隱現瘋狂的眼,「秦已,一定要撐過去,發作越頻繁說明你快熬過去了。前面這麼辛苦都來了,千萬不要在這時候放棄,想想清越。想想你這段時間吃的苦。」
秦已的動作有一剎那的停頓,可身體的難受很快又讓他掙紮起來,不過他好像比之先前要清醒了許多,「左……大夫,我……可以……熬過去的。」
「嗯,對了,一定要有這個信念。」
左左撒了個善意的謊言,毒癮哪有那麼容易戒除,發作頻繁會持續好長一段時間,但願。他熬得住。
靈光一閃,「褚玲,你去藥房把新藥拿過來。」
「是。」
她一直都是在他們沒發作的時候給他們吃她配製的藥,希望可以延長發作的時間,或者說解了他們體內的毒,可一直效果不大。那要是在發作的時候吃呢?是不是能有所幫助?
褚玲很快就拿了過來,許秋壓制住秦已,杜安把糊狀的藥喂進他嘴裡,味道說不上好,但是秦已這段時間已經記住了這個味道,再不清醒也張開嘴配合著吃了下去。
過了半刻,左左握住秦已的手號脈,北方怕秦已無意中傷了左左,忙站到床邊壓住那隻手。
「給我準備筆墨,快。」
海棠愣了下,褚玲已經衝回了藥房,幾個眨眼間就拿著東西返了回來,她已經用上功法了。
一人磨墨,一人攤平紙張,左左拿起筆,把這一刻發現的不同仔仔細細的寫下來,她想她找到突破口了。
秦已這一次的時間要縮短了些許,左左知道這是藥的作用,她的方法是對的,那些藥也完全沒錯,只是她用錯了方法,現在她真的敢說解藥她有把握了。
「好好休息,這一次收穫很大,不會讓你們白白辛苦的。」吹乾墨汁,左左急匆匆的往藥房跑去,秦已回的那句『辛苦的心甘情願』也不知道她聽到沒有。
這一進去又是兩天,左左再出來時神采飛揚得一點也不像是兩個晚上沒休息的人,「有沒有人發作?」
「有,范良。」
「走。」拿起新配製出來的藥,左左循著聲音跑到范良屋裡,也不管他這時候劇烈掙扎到什麼程度,逕自跑到床邊就要把藥喂到他嘴裡去,差點被范良揮舞的手一巴掌拍到臉上,把一眾人嚇得夠嗆。
左左終於冷靜了下來,抬頭討好的看向抓著那隻手的人,「別生氣,我是太高興了,以後一定注意。」
和鸞無奈,拿過她手裡的藥隨便塞了一個人,拉著她退後一步站著,有這麼多人在杵著,哪用得著她親自去喂,也不想想他會不會吃醋。
看著手中的藥,鮑澤民識趣的掰開范良的嘴喂了進去,心裡還想,這東西看相真不好,一般人真吃不下去。
等了一會,左左便掙脫和鸞的手上前去把脈,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現在范良的掙扎沒那麼厲害了,但願不是錯覺。
海棠這次在來時便帶好了筆墨,這會擺好了把桌子都抬到了床前來,左左觸手可及之處。
「好像……沒那麼難受了。」說話的人聲音還是嘶啞著,是范良。
左左大喜,從脈像是能看出些東西來,但怎麼都比不上問親自經歷的人,「現在是什麼感覺?」
「涼涼的,就像是在火堆邊用冷水澆了個透心涼,腦子裡也清醒了。」范良知道這很重要,拚命壓制著身體的不舒服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身體裡也沒那麼……癢了,那種心癢癢的感覺像是被這藥給壓住了,就是……就是還沒什麼力氣。」
范良試探的想動一動手,驚恐的發現手完全沒有了知覺,「我的手我的手動不了了。」
左左所有的喜悅被這一句話給打回了原形,邊用指甲掐住那人的手邊問,「現在呢?有了嗎?這樣呢?」
范良搖頭,「沒有,還是沒有。」
動了動自己另一隻手,同樣的反應讓范良害怕起來,「左手也是,怎麼會這樣。」
和鸞握住左左在發抖的手,「沒事,我在。」
怎麼會沒事,放到地球,這就是一起醫療事故,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
要是因為生存而奪人性命,那是弱肉強食,她不能接受,但會努力去適應,但要是因為她用藥不當而讓人失去生命,那她這雙手,哪裡還敢再去救人。
和鸞摟著左左移開一點自己替了上去,抓起范良的手一絲神識探了進去,他不會醫術,可修為到了他這樣的程度,會不會醫術已經不重要了,身體的內裡情況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候的范良應該是全身都不能動彈了,只是身體被綁住,他還沒有發覺,身體內部的筋脈上黏著一層霧狀的東西,五臟上也漸漸從無到有,要是也像筋脈一樣被黏滿,只怕性命危矣。
剛想渡點力量過去化解掉,想起左剛才的反應,他改變了想法,「左,他沒事,過來。」
聽到沒事,左左精神瞬間好了起來,「我要怎麼做?」
「你怎麼治療的那些修行者就怎麼做。」
簡單,左左重新握住范良的手腕,力量從少到多緩緩渡了過去,她還做不到內視,不知道范良的身體情況如何,可當聽到范良大喊『我的手能動了』時,左左知道危機解除了。
和鸞再檢查了一遍,確定裡面沒有那層霧狀的東西后向左左點了點頭。
「是我魯莽了。」
「不。」說話的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范良,「左大夫,就算我今天死了我也不怪你,我感謝你,至少我死的這一刻是乾淨的,不用向誰搖尾乞憐,死了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