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家得罪的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敲了他的骨,吸了他的髓,趙謙實在想不出,自己該如何的再去面對雲娘,再去向她和她的家人懺悔,求得他們的原諒。
縱使自己有天般厚的臉皮,也礙不過雲娘一家對他恨比天高。
趙謙訕訕的問靜月:「小尼姑,孩他娘,親親娘子,你告訴我一下唄,我應該怎麼去做啊?」
看著嘻皮笑臉又有些迷茫不知所措的趙謙,靜月淡定的送了他八個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趙謙腦袋一耷拉,四肢一伸,做死屍狀,向靜月表達自己強烈的郁悶。
既然老婆也靠不住了,趙謙只得自己想辦法了。
琢磨了半宿,他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辦法還沒想出來,憊賴之心倒是生出來了。
索性這雲娘就這麼過去吧,不理她了,就當沒看見過她,沒發生過這回事,窈娘的事,以後再想辦法,反正自己的壽元線上壽命還長的很,在以後這麼多年中,多行善積德,多誦經拜佛,多做法事,這冤仇,也未必解不掉,還是不去雲娘那裡尋晦氣了,反正自己害死的人又不是她。
趙謙打定了主意,對雲娘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在起床見到小叢叢和佛生時,他這個賴帳的念頭又不由的壓下去了。
兩個孩子那青白點漆的眼睛,帶著純潔無瑕的目光,那樣歡快又依賴的看著他,讓趙謙不由的就露出了羞愧之色。
自己半生做惡,已經給孩子們帶來了壞影響,可能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會不止一個人指著鼻子罵他們,說他們是狗王爺害人精的兒女。
難不成,自己就真的要讓這個罵名給孩子們背一生嗎?
趙謙左邊扭扭頭看看女兒,右邊轉轉脖子瞅瞅兒子,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去求得雲娘一家人的原諒。
靜月似乎是看出了趙謙的心思,挽住趙謙的手,對著他微笑不止。
既然決定了要去求得雲娘的原諒,趙謙就要先想出個大概的計劃。
可惜任他想破了他那顆聰明的腦袋,也沒能想出來應該如何來化解這個天大的仇怨。
無奈之中,他只好用一個最笨的辦法了。
晚上的時候,趙謙又去了尋夢閣,他沒有直接去找雲娘,而是先找了老鴇子張媽媽。
先替雲娘贖了身,然後重金買通了張媽媽和閣裡的眾位姐妹、丫環小廝,就連大茶壺他都用了錢,讓大家幫他說好話。一切打點好了,又和張媽媽商量了半天,他才讓張媽媽跟著他一起去見雲娘。
趙謙一進門,雲娘那眼眉就豎了起來,眼中的怒火噌噌高漲。
張媽媽急忙擋在了趙謙前面,笑著向雲娘道:「女兒啊,你的好運氣到了,敬王爺幫你贖身了,你看看,這是你的賣身契,來,拿著。」她一邊說,一邊掏出了賣身契遞給雲娘。
雲娘強壓著怒火,向張媽媽冷聲道:「媽媽,雲娘雖然下賤,可還不是畜生,自然使不得畜生的錢,雲娘若要贖身,等攢夠了錢會自己贖的。媽媽,有些錢是髒的,小心污了你老人家的手。」
被雲娘一頓搶白,張媽媽面上就有些不好過,可趙謙已經將雲娘的贖身錢給了,這雲娘也就算不得閣裡的姑娘了,她也不好向雲娘發作,只是好言相勸:「女兒啊,這話也太刻薄了,敬王爺再如何得罪過你,但終歸是王爺,位高權重的放下身段來求你,還幫你贖了身,就是有天大的仇恨,也應該放下了吧...」
雲娘聽著張媽媽的勸解,低下頭去,眼睛只管看著地,也不看兩人。
張媽媽一見雲娘那似乎接受了的樣子,就招呼著趙謙進了屋,親自拿來把椅子,擦了又擦,抹了又抹後,才恭敬的請趙謙坐下了。
趙謙一邊暗暗給張媽媽使了個眼色,贊揚她說的好,一邊向雲娘開口道:「雲娘小姐,以前的事,確實是本王的錯......」
話未說完,雲娘猛的伸出手,抄起一把椅子,光一下向著趙謙的頭就掄了下來。
可憐趙謙全無防備,這一下,結結實實的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那血頓時就如噴泉般湧了出來。
雲娘紅著眼珠子,那椅子又高舉著掄了下來,幸虧張媽媽反應快,一把攥住了雲娘的胳膊,那椅子才沒能給趙謙砸個第二下。
趙謙雖然被血糊住了眼睛,但在危難時刻,他那貪生怕死的本能又一次出色發揮了,等張媽媽喊出「王爺,快跑啊」的時候,他已經一邊抹著臉上的血,一邊竄出房門了。
首次交鋒,以趙謙的落敗告終。
趙謙血葫蘆般的回到家中,把闔府的人都嚇了一跳。
他也不理噓寒問暖的眾人,徑自頂著滿頭紅去找靜月了。
一見他進屋,靜月就抿著嘴向他笑,桌上,擺著傷藥棉布。
趙謙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看著笑瞇瞇的靜月,不悅道:「該死的小尼姑,你是不是又知道我要被打了?哼,連藥都准備好了。」
靜月趕緊抻開一把椅子讓趙謙坐,一摸到椅子,她象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笑的更開心了:「敬王爺,椅子夯在頭上,疼不?」
趙謙眼睛一瞪:「你肯定是看見了,好歹也是你夫君挨了揍,你還笑的這麼得意,什麼心眼啊,笑什麼笑,趕緊上藥吧,血都快流光了。」
靜月憋著笑,擰來一塊干淨手巾,把他臉上的血跡抹掉,再撥開頭髮,還好,傷口雖然大,可不太深,應該沒有大礙。
靜月幫趙謙上藥,趙謙坐在椅子上叨叨咕咕:「看見了吧,見紅了,當好人哪有當壞人痛快啊,以前只有我打別人的份,現在可倒好,連個女人都爬到,呀呸,打到我頭上來了,你說這是什麼世道!」
靜月下手雖然溫柔,但架不住藥性不溫柔啊,那藥水一倒下去,趙謙痛的哎喲嚎叫,牙呲的白森森的,好象只負了傷的狼。
見趙謙抱怨叢生,靜月慢慢收斂了笑容,靜靜說道:「不要惱,推己及人,你想想看,你這點痛和當初那女子的痛比起來算得了什麼?欠了人家的,終歸是要還上的,你應該慶幸她只是打破了你的頭...」
靜月的話意猶未盡,卻讓趙謙浮想聯翩,他不由的想起了前天晚上,雲娘拿出來的那個可惡的東西,若不是水征攔的及時,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全完了。
和那種傷害一比較,趙謙忽然覺得頭上的傷一點也不疼了。
第二天一早,趙謙還沒起床,水征就來敲門了,他是來告辭的。
雖然趙謙已經答應了讓他帶走風叢,但水征深知趙謙這個人反復無常,說變卦就變卦,拿翻臉當吃飯一樣平常,怕再起變故,水征只用了一天,就收拾完備,將一切打點妥當。
一見水征真的要帶走小風叢,趙謙連外衣都沒穿,就竄下了床。
水征大概也會袖裡乾坤之類的法術,身上並沒有背著包袱行李之類的東西,只在背後掛了把劍,懷裡抱著小風叢。
小風叢裹在一幅紅綾小被中,漂亮亮水靈靈粉嫩嫩的,活象顆帶著粉霜的葡萄,讓人喜歡的恨不得含在嘴裡,吞下肚去。
趙謙是極疼孩子的,平常沒事了,就逗弄兩個孩子玩耍,因此小風叢和佛生都是很親近趙謙的。
一見趙謙走近了,小風叢親熱熱就向趙謙伸出小手來了。
趙謙連忙從水征手中搶過女兒,把那小胖手噙在口中,眼中柔情閃現。
可能被趙謙吮的手指發癢了,小風叢高興的咯咯笑起了。
孩子笑了,趙謙也笑了。
父女相處的溫馨,在這一刻,表露無疑。
如此可愛的女兒要被人帶走了,趙謙自然是不捨得,有好幾次,趙謙都有了把水征一個人轟出去,自己把女兒藏起來的念頭,可一想到靜月曾經說過,水征和風叢的姻緣並不會因為自己而被阻斷,何況,風叢當初那麼的想魂消魄散,竟然為了水征而做出了改變,可見風叢是愛著水征的。面對如此真摯的愛情,趙謙實在不好做出棒打鴛鴦的事情來。
「臭道士,你再住幾天不行麼?我肯定不虧待你,好吃好喝伺候著你,等小叢叢長大了,也恢復記憶了,到那時候你們再走行不?」趙謙依依不捨的挽留著水征,這次,他是真心真意的想要水征留下。
看著趙謙如此的喜歡小風叢,如此的眷戀不捨,水征差一點就心軟了,就答應趙謙不走了,帶著小風叢一起留下來。
可當他想起昔日風叢訂下的計劃後,仍是毅然決然的要告辭而去。
「小叢叢的護身符帶了沒?」
「我給她打的同命鎖你沒落下吧?」
「我讓人做的那些衣服你給她帶著呢吧?你按歲數放好了,從一歲到十八歲的都有,你可別弄混了!」
「你可別瞎喂她吃東西啊,當心她壞肚子。」
「路上小心點,別被人把小叢叢偷走了,你個傻道士,別太實在了,輕信別人可要不得啊。」
......
水征一路走,趙謙一路跟在水征旁邊囉嗦個沒完沒了。
水征一臉郁悶的聽著趙謙不斷的貶低著他的智商,更加確定自己離開這裡的決定是正確的。
都送到府門口了,趙謙仍不停腳步,跟著水征往外走,靜月一把拽住他,生生的將他的腳留在了大門裡邊。
「好好保重吧,有時間就回來,回來看看他吧!」靜月最後向水征道別。
水征深深的深深的看了靜月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嘴唇動了好久,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翻身上馬,他頭也不回的抱著小風叢,踏著青石板路,的的而去。
趙謙看著水征遠去的背影,發狠的直跺腳:「娘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被人打破頭也就罷了,竟然連個女兒也留不住,這日子,還叫人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