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天的傍晚,她從出租車裡下來,步行向居民樓小區,頭上貼著一塊紗布男人一直跟著她,夕陽還在下落的途中,街燈已經亮了。
撕下欠繳水電費的通知單,曲小樓低頭用鑰匙開門,同時說著,「你回去吧。」
錢丞懶散地按著脖子轉了轉,「一天沒吃飯,失血過多,沒力氣走了。」他說完,強行從她打開的門縫中擠了進去。
曲小樓追進來,拉住他著急的說,「我奶奶屋裡休息,你聲音輕點!」
他聽話地把食指豎在唇上。
她沒辦法,拆下頭上的皮筋圈重新紮好頭髮,在廚房裡慢慢地準備食材,他拉下壁扇的開關,坐在外面的飯桌旁,汗濕透的背靠著刷白的牆,環顧這間屋,指尖掀動頭頂掛著日曆。
鍋裡燒上水,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碗冰凍的蝦,背對著他洗乾淨一顆西紅柿,均勻的切開。
突然,錢丞喊道,「喂——」
曲小樓轉過頭瞪著他,他即刻音量調小的說著,「……不要放蔥。」
等她打開飯桌上的燈,一碗雜燴面已經冒著裊裊熱霧,他用筷子夾起面條吹了兩下,就往嘴裡送,她在對面坐下,油脂使幾縷頭髮貼在她的前額。
「醫藥費不用你賠,只要你今後別再來找我了。」曲小樓對他說。
「那個靚仔對你很好?怎麼沒見他出來解決你老爸?」錢丞抹了把嘴巴,筷子搭在碗上,瞧著她問,「我就好奇你看上他哪一點了?」
曲小樓忍受不了的爆發了,「因為他有錢,他家有錢!你滿意了嗎?」
他眼皮撐起了一下,又低下頭去,劉海幾乎遮住他的眼睛,房間裡傳出老人家年邁的嗓音,「小樓啊,是你在說話呀?」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錢丞扔下筷子起身,奪門而出。
曲小樓以為他不會再回來,照顧好老年痴呆的奶奶,就是一陣催促地敲門聲。
門外的錢丞喘著粗氣,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他沒進屋,扶著牆,往她懷裡丟了一包報紙。她堪堪接住,報紙已經鬆開,包著一疊鈔票。
曲小樓驚愕的抬眼,「你從哪來的錢!」
錢丞咧嘴笑著,「瞧你這眼神,怕我路上搶的?」
「你仔細聽……」他故弄玄虛地把手放在耳邊,一會兒又說著,「沒聽見警車響吧?」
她把錢推過去,「拿走!我不要你的錢!」
「白給錢都不要你傻啊?」錢丞硬將錢塞回她手裡,報紙也破邊,「就當是補償金,我對你有愧行了吧,還是你覺得自己不值這麼多?」
他是以為羞辱她,就可以讓她能心安理得的收下嗎?他就是一個神經病……
曲小樓抱著這一疊鈔票,蹲下哭了。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有些愣住,隨後他也蹲下,伸出手摟著她的肩膀,一句安慰也無從出口。
不忍心見她哭的神經病。
錢丞將她緊緊抱著,她一邊哭一邊說,「別再來找我,我求你了……」
她這雙眼睛,只有哭起來的時候,如夜晚的海潮般動人。
那一年,錢丞托朋友偷登客輪到香港,住在著名的『貧民窟』慈雲村,罐頭大的房間兩三人分,隔壁還住著一個占卜神婆,都是在底層掙扎的人,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生活,就像個蟻窩。
這一天晚上,他換上唯一乾淨的白衫出門,被隔壁的阿婆拽住,神神秘秘的說,「最近當心點,你要見血……」錢丞聞言一樂,扔給她一枚五圓幣,「幫我祈禱。」
乘坐渡輪抵達澳門碼頭,他抬頭望著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心潮澎湃。
人高馬大的安保員將他帶到場地經理的面前,經理掃了他一眼,領他進場。到處是金光閃爍,綠桌紅碼,水晶吊燈,一切叫人迷失的物質橫流,堆積起一座黃金城堡。
經理走向一張牌桌旁的男人,他兩手撐著桌沿,疊袖的襯衣,西服長褲,頭髮梳得整齊,正與人談笑風生。經理對他耳語幾句,他看了過來,朝錢丞招了招手。
跟著這個男人走進一間房中,兩名古惑仔抱臂站在後頭,在他坐下之後,錢丞鄭重的對他說,「陳先生,我想跟你。」
陳先生上下打量了他,懷疑的問道,「你不是耀俊的馬仔?」
「我不這麼說,陳先生會見我嗎。」
他臉上出現森冷的笑,「怎麼你來之前,沒人同你講,我最討厭別人耍小聰明?」
「對不起,陳先生!」錢丞誠懇而大聲的道歉,「陳先生,我是真的想跟著你賺錢。」
「這裡的兄弟哪個不想跟我賺錢?」陳先生想了想,還是鬆口說道,「正好缺個洗碼仔,你頂上吧。」
知道錢丞可能不滿,他接著規勸道,「面要趁熱一口一口吃,路要踏實了一步一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