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靠花園的客廳中,可聞見隱隱雷聲,黑色樹葉亂遭搖擺,彷彿枝杈要撓到玻璃窗。陳宗月與那位金蛇阿輝一人一張沙發椅,往裡一坐,傭人即刻端上兩杯熱霧裊裊的清茶。
阿輝照樣飲著自己無意間發現的一杯牛奶,摘了顆果籃子裡的葡萄,皮也不剝就塞進嘴。
這杯牛奶原來的主人前一秒鐘被陳先生哄去睡覺,後一秒鐘就折回廳中,她捧著一盒點心都沒找地方放,這會兒才想起將它擱在茶几上。
黃鸚是想對陳先生暗底下說什麼,打算在沙發椅邊蹲下,又感覺姿勢彆扭,就直接跪在地毯上,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問,「是不是周老的人撞你……」
陳宗月扭頭就見她秀氣的眉頭一蹙,氣憤不已的說,「今晚他還慫恿我騙光你的錢!」之前還信誓旦旦的保證不告訴陳先生,轉臉就把周老出賣了。
陳宗月給予回應前,先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從地毯上提起來,想要讓她往自己腿上坐。黃鸚怕他有傷,不肯挪動的連忙說著,「別,別壓到你……」
「沒事。」陳先生一邊寬慰她,一邊把她拉到身前。
阿輝吐掉嚼不爛的皮和籽,瞧著坐上陳先生大腿的妙齡女,眉眼五官乾淨的靚,披在背上的頭髮好似葡萄皮又黑又霧濛濛,燈光照得她身上真絲的裙布有光,兩條腿揉在一起可能還沒他胳膊粗。
波不大,本事夠大,惹陳先生都發瘋,抓住個開車撞人的馬仔,卻被馬仔用格鬥刀在他腰上劃出口,瞬間血水洗衫,爭分奪秒趕往醫院,路過新馬街,突然剎車——
要買一盒手信。
在餅家裡,打包糕點的阿伯眼睛盯著小小電視機,也不會撿錯撿碎,低頭紮起盒子說,「三十蚊,多謝。」
阿伯抬頭要遞出盒子,結果被嚇住,櫃外嘴上銜著煙的男人,衫上全是血。他往櫃上放了張鈔票,接下點心盒,走前說了一句,「拍戲啊。」
阿伯恍然點著頭。
陳宗月拎著一盒點心回到車裡,去醫院縫針。
此時此刻,陳先生摟著黃鸚,另一邊摘下顆葡萄,問著她,「你答應了?」
黃鸚愣一下,明白他是問周老唆使她騙錢的事,當即說,「怎麼可能,本來……」陳宗月往她薄唇間輕易地擠進一顆葡萄,好厲害地同時捻掉了皮。黃鸚目光不移的凝視他,接著說道,「也都是我的錢。」
兩日前傳聞陳先生要結婚請飲,可能是真。阿輝望著這一幕情景,頓覺自己又孤又寡,拾起茶几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準備走了。他堅持送陳先生到家,現要再跑一趟花地瑪警/區總部,聽聽審出了什麼結果,早點收工還可以到俱樂/部打魚蛋。
陳先生對他說道,「記得提醒到幾個律師,今晚不要出門。」
阿輝覺得他想多,笑著說,「陳生,不是人人都有你夠義氣,基金會那幫□家鏟,會花錢請律師保兩個馬仔?沒趁他們出警/署補幾刀都算好。」
雨勢漸漸歇弱,沉沉黑夜。
黃鸚自覺擔負起照顧傷患的重任,水龍頭開得嘩嘩響,頭髮隨意一扎,雙手壓著毛巾浸入洗臉盆。陳宗月倚著桌邊脫下白衫,一團血衫扔掛到浴缸邊,瞧著她費勁的擰乾毛巾,幾欲失笑。
黃鸚擰好毛巾幫他擦身,認真又謹慎,總要直視他腹側捂著的紗布,心情好不起來。
洗漱完,黃鸚推他上/床躺著,自己坐在床下與地毯打交道,腦袋趴在床面上。她用指尖刮刮男人的嘴唇,似不經意地說著,「我……答應了江豔,回上海的時候要給她帶禮物。」
她不知道還能否回得去,藉機探探他口風,好容易識破。陳宗月就笑了笑,說著,「等事情辦完就陪你回去。」
也不問他是什麼事情,黃鸚就彎起明亮的眼睛,又收止笑意,略顯嚴肅的說著,「趕緊睡覺。」纖臂橫過他的肩膀,輕輕拍著。
惡人視作孩童,應該不是過分天真,而是要軟化他的戒心,方便她未來逃脫。否則陳宗月不能理解,黃鸚為何對他不再懼怕,且有著好像永不揮散的熱情。
黃鸚拍了他幾下,突然說道,「肚子餓嗎?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吧!」
陳先生感覺好笑,「你到底要我休息,還是要我起來吃東西?」
黃鸚只瞧著他,表情的含義是讓他自己選。
陳宗月無奈地坐起,她隨即擺好枕頭讓他靠著,自己又爬上床邊坐著。黃鸚摸上男人骨骼分明的臉,無端問,「你說要我陪你到七老八十,不會改變主意?」
陳先生多想埋怨一下,剛剛所想,怎如此迅速就應驗。
未能料到,她已經想通到不能再通,周老那樣的親人,寧願不要,只想把陳宗月當做她的避風港,當做她的家人。
黃鸚專注盯著他,眼裡都是他,「你不愛我沒關係,你疼我就行了,我會愛你的,以後你就是我的家人。」
陳宗月的愣意不能及時消退,皺起眉望著她。
對視片刻,她眨眨眼,跳脫的說,「鮮蝦公仔面?」
在半山周家的臥室中,周老正面朝床趴躺著,翁佩玲跨坐到他的背上,要給他做按摩鬆活筋骨。揉按一會兒,聽見老人呼吸重長,她倒身向後,從被角底下悄悄取出事先藏好的帕子,裡頭包著一些高純度的白小姐粉末。
翁佩玲把帕子攤在手心,慢慢往前低俯下去,就要捂上週老的口鼻——
老人睜開精凶的眼,攥住她的手腕,重重一折,她吃痛地叫出聲,被甩落到床下,再被周老連踹好幾腳,她頭昏身痛,想抱住他討饒。
周陳駒奪來花瓶,沒有半分猶豫地摔到她頭上,花瓶迸裂,碎片濺開,花瓣淒美的散落在她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