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殘酷淘汰(2)

  蕭望慢慢地走到了守夜者組織大廳門口,走到了那顆巨大的守夜者組織徽章的下方。他慢慢地伸出右手,摸了摸陳舊卻仍在閃耀的守夜者組織徽章,他仰頭看著牆壁上的「守夜者」三個大字,一臉的依依不捨。許久,蕭望像是下定了決心,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唐鐺鐺默默注視著蕭望的背影。

  蕭朗和唐鐺鐺一起來到操場邊的石墩旁,並肩坐下。

  「好啦,鐺鐺,這不是還有我嗎?」蕭朗拍了拍唐鐺鐺的後背。

  「都怪我,我可能毀瞭望哥一生的志向。」

  「沒那麼誇張。」蕭朗說,「我哥牛啊,只要在警界,就會一直發光。說不定還能組建個守日者、守月者什麼的。」

  「我還是覺得我太傻了。」唐鐺鐺用胳膊戳了蕭朗一下,怪他不該在這個時候還沒個正形兒。

  「你這不是傻,是單純。」蕭朗說,「和誰都能交心。只能怪凌漠那小子太卑鄙了,連你這麼單純的女孩子都騙。」

  「可是,凌漠說他找到的是模型的照片,而自己記得的是建築實物,所以他說他也是被誤導的。」唐鐺鐺說,「當時他給我看的是一隻流浪狗的照片,流浪狗就在建築模板群旁邊。他說他記得流浪狗,所以能找出這張圖片,但是並不知道這張照片的背景是模板群而不是真實的建築物。」

  「你還信他?」蕭朗說,「這傢伙就沒一句真話!他一定明知那個南口區的建築物模板群的歷史,才可以從百度裡找到!通過一隻狗能找得到照片?騙誰呢?」

  「對啊!你不說,我怎麼都忘了!」唐鐺鐺突然記起了什麼,說,「凌漠這個人,戶籍就在南口區!而且他九歲就來南口了!他肯定知道那個模板群的所在啊!」

  「你,你怎麼知道他幾歲來的?」蕭朗疑惑。

  唐鐺鐺沒有回答蕭朗,一個勁兒地說:「我真傻!我真傻!他從九歲就來了南口,然後在初中的時候就輟學了!他還和我說,他小時候去過東林市!資料里根本就沒有記載!」

  「初中生來當警察?」蕭朗瞪大了眼睛,「沒搞錯吧?」

  「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我爸爸的助教。」唐鐺鐺說,「這個人以前前科劣跡斑斑,就是一個市井混混。」

  「你爸爸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渣滓?」

  唐鐺鐺搖了搖頭。

  蕭朗試探著問:「不過,你對凌漠怎麼這麼瞭解呢?」

  唐鐺鐺低著頭,沉思良久,說:「我黑進了我爸的電腦,看到一個文件夾,很此地無銀地寫著什麼唐詩宋詞,還隱藏著。文件夾是加鎖的,裡面就是凌漠的資料。說來也很奇怪,就連我爸爸那麼神通廣大的人,也沒有查清楚凌漠的身世。除了戶籍上隻言片語的記載,就沒有其他線索了。我不知道爸爸為什麼對凌漠那麼感興趣,但從記錄上看起來,我爸是用心去調查凌漠了,只是他也沒查出眉目。」

  「他是你爸爸的助教,你爸爸就沒問過他嗎?」

  「肯定問過,但看起來,他對我爸也隱瞞了身世。」唐鐺鐺說,「總之,這個人奇怪得很。我爸可能就喜歡這種神秘感吧,還秘密地對他進行培訓訓練,還有訓練記錄呢!」

  「那他是高手嗎?我倒是想領教領教。」蕭朗捏了捏拳頭,說,「作為導師,你爸爸開誠布公地去調查他就是了,為什麼還要秘密進行?」

  唐鐺鐺搖了搖頭,朝著早已沒有了蕭望背影的大門遠眺。

  「說來也是,你和凌漠算是同門,結果卻被他出賣。」蕭朗說,「看來這小子很會把握人心啊。」

  唐鐺鐺使勁點點頭,說:「我開始是防著他的,不準備告訴他我當時研究的進展,還有下一步偵查工作的苦惱的。結果他很溫柔地說,他們組已經明確了目標,還把分析過程都告訴我了。而且他是因為在上課時傷了我,專門來找我道歉的。我看他說得真誠,而且先告訴我他們組的進展了,所以我也就病急亂投醫,想順便讓他幫我想想辦法。」

  「這小子真夠心機的。」蕭朗咬著牙說,「他,溫柔?就那張刀疤臉也能溫柔?難道他是學表演的嗎?」

  唐鐺鐺此刻又想起了蕭望,說:「咱們至少三個月都見不到望哥了!望哥不在這兒,咱倆能學得好不?」

  看似大咧咧的蕭朗,回想起蕭望離別的一幕,莫名地感覺到胸中有一股壓抑著的不快。加之眼前唐鐺鐺的楚楚可憐,一股熱血湧上了蕭朗的胸膛。他捏著拳頭,默默地把唐鐺鐺送回了宿捨,自己則徑直去了凌漠的宿捨。

  凌漠躺在床上看案卷資料,同捨的韓柱正在絮絮叨叨地跟凌漠說著什麼,凌漠有一聲沒一聲地敷衍著。

  蕭朗猛地推開宿捨門,衝了進去,一把抓住凌漠的領口,把凌漠從床上拎了起來,直接一個過肩摔,凌漠趴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

  「站起來!」蕭朗紅著眼睛,低聲怒吼,「是個男人,就站起來!」

  韓柱跑過來想攔住蕭朗,被蕭朗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嚇了回去,他見局勢不妙,側著身就從蕭朗身邊溜出了門外。

  凌漠被這一摔給摔蒙了,在地上趴了一分鍾,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臉上依舊是一臉的冷漠。

  蕭朗又上前去抓凌漠,凌漠一個倒退、一個格擋躲過了一招。沒想到蕭朗緊接著一個掃堂腿,直接踢在凌漠的小腿肚子上,凌漠一個踉蹌,他的臉正好迎上了蕭朗的一記重拳。凌漠仰面摔倒,鼻孔鮮血直流。

  又是許久,凌漠再次爬起身來,他的身形不算太穩,卻果斷地向蕭朗反撲過來。在蕭朗躲閃的一瞬,凌漠猛一個加速,想從蕭朗身邊逃出宿捨。沒想到,在掠過蕭朗的一霎,蕭朗又是一記擺拳,再中凌漠面門。凌漠撲倒在床上,雪白的床單被口、鼻湧出的鮮血染紅。

  「卑鄙小人,虧唐鐺鐺那傻姑娘那麼相信你。」蕭朗一邊說著,一邊舉腳向依偎在床邊的凌漠踹去。

  「住手!」

  宿捨外一聲怒吼,讓蕭朗的腿抬在半空。

  「三招制敵,不錯啊。」司徒霸壞笑著說。剛才的怒吼顯然不是來自於他。

  跟在司徒霸背後的,是守夜者組織的「策劃者」,蕭朗的父親,蕭聞天。此時的蕭聞天還沒有從大兒子主動請辭的陰鬱中走出來,小兒子就又出了這檔子事。他氣得全身顫抖,一把拽過蕭朗,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沒想到蕭朗一個急退,居然躲過了這巴掌。蕭聞天掄起胳膊再打的時候,被司徒霸攔住:「蕭組長,公事不宜私刑。」

  「混賬東西!」蕭聞天怒道,「我留你在這兒就是丟人現眼的?看來我是錯了!要是把你留下,我這個守夜者的名聲,早晚要給你敗了!」

  「不過這小子剛才那三招,使得還是很漂亮的。」司徒霸瞇著眼睛笑著說。

  「依照守夜者組織規程,學員內部私鬥,除名!」蕭聞天的臉漲得通紅,「蕭朗,你賭輸了!按照賭約,以後無條件服從我!回去準備復讀,明年報考警察學校!還想自由自在、花天酒地嗎?沒門!」

  蕭朗梗著脖子,不說話。

  司徒霸指著躲在身後的韓柱,說:「四十幾年前,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最討厭愛打小報告的同學。你不試圖制止毆鬥,反而去打小報告,有違我司徒霸的風格。現在我收回對你的推薦,你收拾收拾鋪蓋,滾蛋吧!」

  剛才還一臉邀功表情的韓柱頓時蒙了。

  「這不行!他舉報學員違規行為沒有錯!」蕭聞天說。

  「我本來是想讓他繼承我的『伏擊者』的,當一個『伏擊者』,不,還是一個學員小組的組長,遇到這種情況,不敢動手制止,只敢打小報告?快丟死我這張老臉吧!我撤回推薦,取消他的資格,也沒有錯吧?」司徒霸堅持起來也是不留情面,「還不收拾?等著過年呢?」

  韓柱紅著臉,開始收拾行裝。

  司徒霸轉過臉,忽然笑瞇瞇地對蕭朗說:「上課的時候,我看你倆關係不是挺好的嗎?蕭朗,你把我教給你的東西,和你的好朋友切磋,是不錯。但是,總也要分時間地點啊。這裡施展不開手腳,那樣的切磋不公平,對吧,凌漠,不公平。」

  蕭聞天知道司徒霸是看中了蕭朗的潛質,在為蕭朗找藉口開脫。但是,蕭聞天更知道蕭朗是自己的兒子,所以自己就更應該鐵面無私。他打斷了司徒霸的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蕭朗,交回徽章和手槍,退學!」

  蕭朗氣鼓鼓地轉身就走。

  凌漠突然一把抓住蕭朗的胳膊,說:「蕭朗,這次我輸了,等我練練,咱倆再切磋。」

  凌漠這一舉動,讓蕭朗著實吃了一驚。

  司徒霸見凌漠應承了他的藉口,滿足地笑著說:「老蕭,你看,你看,我就說嘛,這倆人在溫習我給佈置的功課呢。」

  蕭聞天怒氣未減,說:「胡扯!切磋能打得一臉血?切磋能在宿捨裡?你就這樣對待自己的生死兄弟?你們不要為他開脫!」

  「蕭老師,我們真的是在切磋。」凌漠站直身體,一臉誠懇地說,「練習格鬥技術,不算違規吧?我這就是點兒皮外傷,也是因為宿捨地方小,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蕭聞天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蕭朗更是一臉茫然。這個剛剛被自己狠狠教訓了一頓的人,此時居然在為自己說話。凌漠絕對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他能用卑鄙的手段對待鐺鐺,就能用更卑鄙的手段對待自己!眼前這變化來得太快,蕭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難道凌漠又要耍什麼招數害自己?不會啊,這個時候只要他不說話,自己肯定是被除名了,這難道不是最嚴厲的報復嗎?

  「那,那我呢?」韓柱弱弱地問了一句,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你?你還等著讓我幫你收拾行李呢?」司徒霸反問。

  凌漠顯然也對韓柱沒有什麼感情,並沒有站出來幫他說話。

  韓柱左右看看,一臉委屈地背起包,悻悻地離開。

  「蕭組長,你看,這事情都查清楚了,要不,就這樣?」司徒霸來打圓場,「你們別光練身體,腦子更重要!去去去,快去幹活兒去!還有十幾個犯人沒抓回來呢。」

  蕭聞天看下坡的台階已經鋪好,於是就坡下驢,甩了甩衣袖,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司徒霸跟著把門帶上。

  房間裡,就剩下蕭朗和凌漠兩人。

  蕭朗回頭看了看正坐在床沿擦鼻血的凌漠,問:「你什麼意思?」

  凌漠的臉上又恢復了冷漠,他對蕭朗的問話置若罔聞。

  此時的蕭朗,對自己剛才的行為產生了後悔。倒不是因為凌漠為他遮掩過錯而心存感激,他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對這個臉上帶著刀疤的人毫無好感。他後悔,是因為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哥哥的聲音。半個小時之前,哥哥在臨走的時候,還語重心長地要求他努力做事、好好表現,而且哥哥那一番問話,似乎寄託了整個家族的期望。他知道,哥哥回來的那一天,就是他解放的那一天。但是為了哥哥的囑託,他也應該在守夜者組織裡表現優異,而不是胡作非為。哥哥不在組織裡了,蕭家的榮譽也就自然而然承載在了他的身上。

  凌漠的誤導讓哥哥被淘汰,讓唐鐺鐺被傷害,所以蕭朗才會如此怒不可遏。一時衝動,差點兒讓他面臨退學的危險,那哥哥對他的殷切期許,他又該如何回應?哥哥讓他好好照顧鐺鐺,他又該如何覆命?

  想到這裡,蕭朗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一回,真是大難不死,看來以後自己這個暴脾氣,是該改一改了。他看了一眼凌漠,凌漠還是一臉無動於衷的模樣。似乎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蕭朗不吱聲,站起來,不辭而別。

  晚上,「戰鷹」組在會議室裡開會。

  「雖然我們第一局輸了,但是蕭朗歪打正著,倒是讓火狐組也折了組長。」聶之軒說,「看起來,他們並沒有佔著便宜。」

  「可是我們的組長其實更優秀。」組員們有些沮喪。

  「所以現在,我們急需一個有能力領頭的人。」聶之軒說,「群龍無首可不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信心去當這個組長。

  聶之軒環視大家,說:「我推舉蕭朗。」

  蕭朗正在用指甲鉗磨著自己的指甲,聽聶之軒這麼一說,嚇得一哆嗦:「別逗了!我哪有那本事,我覺得軒叔你挺合適的。」

  「我適合出謀劃策,不適合當組長。」聶之軒笑笑,「而且第一週裡,我們這些人都沒有做出實質的貢獻,只有你和鐺鐺表現突出。」

  「對,我支持。」

  「對,我支持。」

  「對,我支持。」

  一片支持聲,讓蕭朗很是不自在,說:「其實我和哥幾個也不藏著掖著,掏個心窩子。我來這裡就是混的,混過三個月,我去享受我的花花世界。」

  「不管以後怎麼樣,你有能力,有點子,所以現在,大家都需要你。」聶之軒說。

  「別啊,你們這是病急亂投醫,」蕭朗趕緊擺手,「我從小就不愛當官,小組長、中隊長什麼的都從來沒當過,你們就放過我吧!」

  會場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大家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剛才我問了問『火狐』組的程子墨,她說他們剛選了凌漠當新的組長。」唐鐺鐺這時候忽然開口。

  蕭朗一時頓住了。過了幾十秒,他站起身來,說:「好,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我來當組長。」

  大夥兒都愣了一下,然後暗笑著紛紛鼓起掌來。

  聶之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朝坐在角落裡的唐鐺鐺豎了豎大拇指。看來,還是這個從小在一起摸爬滾打、青梅竹馬的小夥伴,才最瞭解蕭朗,才能一擊即中。

  見聶之軒忍俊不禁,蕭朗有些尷尬。他站到講台上,清了清嗓子,學著領導的口氣說:「上一輪,『火狐』組用了卑鄙的手段僥倖獲勝。然而從分析過程來看,他們的難度和我們的比簡直就是天差地別。總之,我們的整體實力遠超『火狐』,滅了他們也就是分分鍾的事情。現在,我們來看看,新的一輪,我們從哪裡開始。」

  「我有個主意。」聶之軒收起笑容,舉起他的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