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恐懼灼燒(2)

  這次,蕭朗和凌漠同時約見「守夜者組織」導師,倒不是為了「幽靈騎士」的事情。

  他們是同時對剩下的兩名重刑逃犯的行蹤進行了判斷,請求「守夜者組織」導師們協調警方,予以抓捕行動。

  剩下四個重刑犯,雖然兩個逃脫策劃人A和B仍然是杳無音訊,但蕭朗和凌漠在這個很緊張的時間段裡,分別鎖定了另兩個重刑犯,對於導師們來說,可以用「久旱逢甘霖」來形容。所以,導師們無一缺席,聽取兩人的分頭報告。

  蕭朗及他的戰鷹組對案犯K的鎖定,應該是從兩天前,蕭朗媽媽傅如熙的一個電話開始的。

  而關於K的故事,還得從發生在一個月前的兩起故意傷害案件開始說起。

  一個月前,在南安市下轄的安北縣,發生了一起故意傷害案件。那天上午,一個住在安北縣中醫院宿捨區的男子,滿臉是血地跑到派出所裡,稱有人搶劫,要求警方給予其協助。派出所立即派出數名民警和協警,並且要求指揮中心給予特警支持,按照報警男子描述的凶手模樣,對案發現場周圍進行了布控。

  報警男子稱,凶手是一個小個子男人,一看就是蓄意來犯罪的,因為大熱天的,他還戴個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那個帽子很顯眼,是那種在城市裡早已匿跡的毛線鴨嘴帽。凶手穿著一件花格襯衫,手持一把砍刀,見到他迎頭就砍。因為他毫無防備,所以頭部多處被砍傷,好在並沒有造成顱骨骨折和顱腦損傷。

  凶手在砍完報警人後,立即逃離現場,無影無蹤。

  從報警人的描述看,凶手的主要目的是在於砍人,而並沒有對其隨身物品進行侵犯、搶奪。所以派出所認為,這並不是一起搶劫案件,而應該是一起普通的、因為矛盾引發的故意傷害案件。作為轄區派出所,這樣的案件,倒是也不少見。

  不過,報警人堅持說自己並不存在什麼所謂的矛盾,有人砍他,只有可能是為了搶劫。只是因為他死死護住自己的包,凶手才沒有得逞。

  民警認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凶手砍錯了人。

  在對案發現場周圍進行搜索無果後,當天下午,110指揮中心又接到一起報警,稱自己被一名男子砍傷臉部。報警人和凶手進行了短暫的搏鬥後,凶手逃離了現場。

  雖然鬥毆、傷害案件對於一個縣城來說,是非常常見的案件,但是在同一天內,連續發生兩起沒有明顯由頭的傷害案件,還是引起了指揮中心的注意。所以,即便兩起案件發生在兩個不同派出所的轄區內,但是指揮中心還是及時把第一手信息調集到了縣局。

  果不其然,兩起案件順利併案。

  第二起傷害案件的報警人對凶手的描述,也是戴個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那個帽子很顯眼,是那種在城市裡早已匿跡的毛線鴨嘴帽。凶手穿著一個花格襯衫,手持一把砍刀,見到他迎頭就砍。

  第二個報警人,更是沒有攜帶任何隨身物品。所以,系列當街搶劫的定性,顯然是不成立的。

  不過,兩個報警人的一個突出特徵,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兩個人,都是光頭。

  有了這一線索,警方初步認為,這是一起因為矛盾引發的系列傷害案件。雖然兩個報警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的社會關係聯繫,但是光頭這個特徵提示了一個問題:凶手很有可能和一個光頭存在矛盾,或者授意於別人,要砍殺一個光頭。但因為特徵不明確,所以連續兩次砍殺,都侵害錯了對象。

  有了這一推斷,警方立即制訂了偵查方案。第一,繼續對兩起案件的交叉區域進行搜索;第二,對全縣範圍內進行布控,尤其是有光頭男子出現的區域;第三,對各交通要道口進行盤查,尋找戴毛線帽或者穿花格襯衫的男子並進行盤問。

  另一方面,負責詢問被害人的民警,通過詢問發現了一個細節。第二個被害人,因為畢業於某高校的體育系,所以有比較強的自衛能力。雖然他手無寸鐵,但是在和凶手搏鬥的過程中,他還是進行了有效的還擊。如果不出意外,凶手應該受傷了。

  這條消息立即傳發給刑事技術部門,縣局技術室派出痕跡檢驗員對被害人被侵害的現場進行了勘查。因為被害人頭部多處創口,導致大量流血,所以現場可以見到大範圍的血泊,不過這些血跡的意義並不大。順著凶手逃離的路線,技術員對地面也進行了仔細的勘查,發現逃離路線上,一直偶爾可以發現一兩滴滴落狀的血跡,這些血跡延伸至一處小樹林附近後,徹底消失。

  雖然,從辦案的實踐經驗來看,被害人沒有自衛工具,凶手也不太可能存在可以流血的開放性創口,所以這些血跡很有可能是凶手凶器上沾染的血跡,隨著凶手的逃離而滴落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凶手有受傷、鼻部流血的可能。為了以防萬一,技術室的民警還是對沿途血跡進行了分段採集取證。

  同時,縣局還派出了血跡追蹤犬,沿著途中的滴落血跡進行了追蹤。警犬比技術員的肉眼要強很多,它們順著血跡抵達了小樹林,並且帶著民警穿過了小樹林,徑直向大山腳下的一處建築物附近追蹤而去。

  警犬在這個沒有招牌的大院門口轉悠了幾圈,停止了追蹤。民警卻感覺到了壓力,因為這個大院,是軍管區。

  會是軍人作案嗎?

  警方立即和軍方保衛部門取得了聯繫,告知了案件的詳細情況,並且把疑慮告知了軍方。但是軍方保衛部門在和部隊首長進行匯報之後,給予警方的答覆是:經過對所有指戰員的清查,並沒有發現任何人於案發時間離開部隊,所以不可能是部隊內部人員作案。

  雖然警方仍然心存疑慮,擔心軍方保衛部門只是在敷衍警方,但是卻不能明說。總不能說,咱們警察寧可相信警犬,也不相信軍方的正式答覆吧?

  無計可施的警方,唯有繼續加大對全縣範圍內的布控,並且死馬當成活馬醫似的把收集的血跡樣本送往市局DNA實驗室進行檢驗。

  此時,正值越獄大案的專案組在全市範圍內大規模排查、布控工作全面展開,全市包括安北縣的精幹警力都投入了越獄大案的偵辦工作。

  同樣,市局DNA實驗室,甚至周邊城市的DNA實驗室,機器也全部24小時連軸轉地為越獄大案的偵辦工作進行服務,幾乎不可能抽開空去檢驗相對較小案子的檢材。這兩起故意傷害案件的檢材,被排到了一個月以後才能上機進行檢驗。

  兩起故意傷害案件的偵辦工作,暫時擱淺了。

  直到兩天前,傅如熙的一個偶然發現,將這兩起故意傷害案的偵辦工作重新啟動了。

  在這兩起故意傷害案現場勘查血跡中,傅如熙檢出了兩處和被害人的DNA圖譜不同的圖譜曲線。對DNA圖譜非常敏感的傅如熙,突然覺得這些曲線非常眼熟,於是立即將其錄入了前科人員DNA數據庫。信息對比進行得很快,僅僅數分鍾,對比成功的警報就響了起來。對比的結果讓傅如熙大吃了一驚,這兩起故意傷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居然是越獄大案中的案犯K!

  案犯K從看守所逃出後,數天之後,居然到了安北縣,而且莫名其妙砍了兩個光頭。這個線索讓傅如熙摸不著頭腦,於是趕緊將檢驗情況告知了老公蕭聞天和當著組長的兒子蕭朗。

  正愁著抓不到「幽靈騎士」又找不到重刑犯的蕭朗,把這條信息視為珍寶,立即針對案犯K進行了情況瞭解。

  首先,蕭朗認定,K不可能是軍人,更不可能鑽進那個戒備森嚴的軍管區。所以,軍隊保衛處並沒有敷衍警方。凶手並不屬於部隊,也不可能藏身於此。

  那麼,K為何消失於此?為何在後來的一個月中,再也沒有出來作案?

  一時想不明白,蕭朗只有打開案犯K的卷宗,收集案犯K遺留在看守所內的雜物,慢慢地翻開他的故事。

  案犯K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性格內向,言語不多,反應不快,文化不高。通過審訊,發現K患有口吃。他從小開始,父母就外出務工,自己被奶奶帶大。因為從小缺乏安全感,所以性格懦弱。調查顯示,長期以來,他總是被人欺負,逆來順受。

  K上完初中後,因為家境所迫,加之學習成績所限,就輟學了。輟學後的K,為了謀生,在菜市場的一個賣肉的攤位幫人打工。

  某一天,一個男人突然衝進了菜市場,對一個女子大打出手。從女人的反應來看,這個男人應該是她的丈夫,這種家暴也是常有發生。周圍有人圍觀,但是並沒有人出手制止。夫妻倆的事情,旁人自然是不好干涉的。

  意想不到的是,K一反平時懦弱的狀態,拎著砍骨刀衝進了人群。K一刀就將男子砍倒,並且用刀反覆砍擊男子的頭面部。頓時,血液和腦漿四濺,男子當場死亡。

  K拉起已經嚇傻了的女子,逃離了市場。

  三個小時後,根據當事女子的電話舉報,警方將藏身於一處廢棄房屋的K抓獲。

  審訊工作進展得很艱難,K很難交流,而且也不願意交流。但是他願意承認殺害男子的行為,並且交代了想帶女子離開的想法。只是這個女子,並不願意和他一起「私奔」。不僅不「私奔」,還把他的藏身地點報告給了警察。整個過程中,K都捂著自己的心臟,表達自己無比心寒的心情。警察還擔心他有心臟病,請了醫生來確定他是正常的。

  看似K是在「見義勇為」,只是方法過當。但是經過縝密調查,警方發現K和當事女子其實是初中同學,而且同桌過一年。雖然沒有證據證明K和該女子有單線聯繫,或者有曖昧關係,但是從這一層關係,加之K殺害男子的殘忍手段來看,這並不是一起故意傷害案件,而是一起沒有預謀的激情殺人。

  所以警方以K涉嫌「故意殺人」,移送至檢察院起訴。

  案件很簡單,但是案件當事人背後的故事,看起來就不那麼簡單了。蕭朗仔細調閱了案件的調查和其他偵查手段的報告,警方做了很多工作,確實能證明當事女子並沒有和K有染,他們可能就是簡簡單單的同學關係。

  不過,蕭朗還是讀懂了K的故事。

  從K遺留在看守所的日記裡,蕭朗讀到了中間的幾段文字。

  「看到她,想起了過去,所有的傻B都在欺負我,只有她,能給我安慰。不管被罵被打,只要看到她的笑容,聽見她溫柔的聲音,我感覺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今天來我的攤位了,認出我了。她說她結婚了。我恨自己,不敢說出我的內心所想。」

  「她臉上居然有傷!」

  「她那個畜生老公又打他。」

  「進來兩個禮拜了,她從來沒來看過我。她不愛我。」

  胸有成竹的蕭朗,打開K涉嫌的「故意殺人案」的現場勘查卷宗。

  從血腥的照片中,雖然死者的頭面部已經血肉模糊,但不難看出,死者就是一個光頭。

  事情至此,已經明朗化了。

  K是一個受盡欺辱、自卑懦弱的男生,但是他在他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同桌面前,可以得到些許安慰,在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所以,他深深地愛上了她,在心底。

  輟學後,K和女同桌離別多年,卻在菜市場和她重逢。當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愛人經常遭受家暴的時候,他憤怒了。所以在女同桌再次被老公毆打的時候,怒火徹底瀰漫到了他的全身,因此他一時衝動,揮刀殺害了女同桌的丈夫。

  逃離殺人現場後,女同桌不願意和他一起離開,甚至舉報了他的藏身之地,這讓K很是不解和失望。尤其是K在入獄後,女同桌顯然並沒有感受到他的愛,更不會對他感激,甚至都沒有來探望過他,這讓他的心裡無比失落,無比沮喪。

  從看守所逃脫後,心灰意冷的K,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也是女同桌的住處所在。根據調查報告,在案發後不久,K的女同桌因為丈夫家屬的巨大壓力,不得不搬離了安北縣城。K可能是回去尋找女同桌,但沒有找到。這時候,K才徹底絕望了。他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女同桌的丈夫身上。既然他已經死了,那麼這些怨恨就只有撒在和他相似的人身上。而這種相似,最明顯的,就是那珵亮的光頭。

  當然,一個百萬人口的安北縣,不可能只有那兩個光頭。那麼,為什麼K在連續做完兩起案件後,會突然消失呢?難道是找到了他的女同桌,兩人重逢了?

  這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

  蕭朗得出此結論後,對K的女同桌現狀進行了調查。經過調查發現,身為中學語文老師的女同桌,因為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單戀追求者」砍殺後,被婆家人排擠逼迫,不得已離開了南安市安北縣。此時她住在外省,自己的一個遠親家裡,繼續在一所中學教授語文課。

  蕭朗通過自己父親的舊關係,要求女同桌現在落腳地的轄區民警予以協查,尋找K的蹤跡以及K是否近期曾和女同桌聯繫過。經過偵查,確定在近期,K並沒有找過她,她也沒有看到過K。

  聽說,在當地民警調查的時候,女同桌非场」觸民警提到K的名字。可想而知,現在的女同桌非但沒有把K當成「踏著七彩祥雲來營救她的孫悟空」,反而把K當成了破壞她一生幸福的邪惡之徒。

  那麼,可以圍繞女同桌開展工作嗎?蕭朗覺得不可能實現。畢竟女同桌遠離了南安市,而且在南安市內,舉目無親。K不具備警方的能力,他沒有任何信息渠道獲知女同桌的去處。那麼,有可能是因為過度絕望,在部隊後方的大山裡畏罪自殺了嗎?

  這又該如何去尋找?

  不甘放棄的蕭朗,繼續研究K留下的那一本厚厚的日記。日記裡大多記載著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對破案毫無意義。但正是在這些毫無文采的日記之中,蕭朗找到了一句看似很有意境的描述。

  「依山傍水,滿目翠華,裊裊炊煙,紅磚黑瓦。霞落屋脊,歌聲繞家,屋後綠柳,堂前紅花。我還清晰地記得這一句話,哪裡才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學過畫畫的蕭朗,瞬間在腦海裡浮出了一個美麗的畫面。不過顯然,這不是一個初中文化、成績很差的人可以寫出的東西。也很顯然,這並不是已有的古文詩句,而是一個人的原創。

  這段話寫在K遇見女同桌之後,所以蕭朗認為,這很有可能是K觸景傷情,回憶起了當初女同桌的某些期許或理想。這應該是一個女孩子對將來生存環境的一種夢想,一個充滿意境的農家小院,悠閒而華美的畫面。很有可能,這就是女同桌心中的世外桃源吧?那麼,也會是深愛著女同桌的K心中的世外桃源。再想想,女同桌是中文系畢業的。

  蕭朗靈機一動,讓唐鐺鐺打開谷歌地圖,對山腳下的部隊所在位置進行了觀察。

  穿過那一片小樹林,便到了軍管區大院的門口。如果不是從這個大門進去,而是繞著大院的院牆,就會走到院後的一條小河。渡過小河,便是大山。翻過那高高的山脊,山的背面,翠綠之中,可以看到一些黑色的小片。黑色的小片周圍,是一條一條整整齊齊的綠色條帶。

  如果不出意外,大山的背後,住著一些茶農。

  警犬的嗅覺,因為小河的阻斷而終止,這讓警方認為嗅源消失在部隊周圍,所以影響了整個追蹤行動的進行。其實,K很有可能越過了小河,進入了大山裡。

  可能,他起初的目的就是為了藏匿,然後之後來源於外界的刺激,他不再作案。而這種刺激,很有可能就是那句充滿意境的詞句,在現實中實現了。

  蕭朗是個多動的孩子,從小就喜歡和同學亂跑。他知道,在南安市附近的大山裡,住著一些茶農,而這些貌似脫離現代社會的農家小院,都很美麗,很有意境。至少,從字面上理解,有山有水、紅磚黑瓦、翠綠滿山、山花爛漫,這些條件絕對可以滿足。如果K在傍晚逃到此處,看到風吹楊柳,看到晚霞映照農捨,看到炊煙升起,再有甚者,有個茶農在高歌。那K一定認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絕望的心也有可能被突然喚醒,他會認為那是個可以延續生命、有望期待愛情的地方。

  這樣看,說不定K就在茶農的小捨中,生存了下來,等著他的愛人也找到這個美麗的地方。

  雖然還沒有依據證實蕭朗的觀點,但是他覺得可以一試,所以他來到導師會議室,申請特警立即對大山背面的村落進行包圍,搜尋K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