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大結局

  晏思成在醫院守了一個晚上,期間輔導員和很多同學都來看過,但到了這個點,也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李媛媛頭上纏了一圈又已圈的繃帶,臉色蒼白,胸腔有微弱的起伏,可卻一直沒有醒過來。

  晏思成看著她,心裡說不出的自責。

  他沒保護好她,又讓她受傷了。

  忽然間,李媛媛眼皮微微一動,晏思成霎時精神了起來:「媛媛?」他喚她,但見李媛媛終於睜開了眼睛,「現在可有哪裡不適?腦袋暈不暈,可想喝水?」

  李媛媛目光茫然的在晏思成臉上停留了許久,然後神色從迷茫變作了驚駭到最後慢慢演變成了恐慌:「我回來了……」她嗓音沙啞的呢喃,目光無序的亂轉著,一會兒盯著天花板上的燈,一會兒盯著床邊還在滴落的點滴,一會兒望向窗外,看著外面閃爍的霓虹。

  「我……我回……我回來?」她猛的坐起身子。伸手就將手背上的吊針拔了下來,也不管手背上的血怎麼淌,徑直就往床下走。

  晏思成察覺到了李媛媛的異常,心裡有幾絲恐懼在蔓延,但他還是強壓下了情緒,將李媛媛的肩膀摁住:「媛媛……媛媛?」

  李媛媛掙紮了一會兒,但現在的她終究是沒有晏思成的力氣大,她被他禁錮住,然後雙目失神的看著他:「你是誰?」

  聽得這句話,晏思成的心像是陡然落下了懸崖,他望著她:「我是晏思成。」

  李媛媛像是瞬間沒了力氣一樣,弓著背坐在床上:「晏思成……你是晏思成……」她摀住了臉,手背上的血一直蜿蜒流到手肘處,「我是李媛媛,這裡的李媛媛。」

  晏思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病房裡安靜得能聞落針之聲。晏思成沉思了半晌,在李媛媛情緒稍加穩定之後,方才開口問道:「你回來了這裡,媛……殿下可是回了大唐?」

  「我不知道。」李媛媛聲音有些發抖,「我不知道,只是摔了一跤……」她微微一頓,抬起頭來與晏思成四目相接,「她……也摔了一跤是嗎?」

  晏思成點頭。

  仔細一想,他們第一次互相去了對方的世界的時候,恰逢大唐的李媛媛和晏思成落崖,而這邊的李媛媛與晏思成也各自摔倒。他們是在摔倒之後……莫名其妙的建立的聯繫。

  李媛媛摸了摸自己纏著紗布的腦袋:「我要回去。」她掙紮著要下床,「我要回去,我的丈夫在那邊,我得回去。」

  晏思成想拉住她,但李媛媛這時卻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晏思成就往窗戶那邊跑。

  晏思成連忙起身大步邁去將她拉住,這裡病房在五樓,跳下去若沒有回去,那人可就是徹底廢了。

  「你冷靜一下。」晏思成此時心裡也亂成了一片,但想到現在公主也在另一個時空裡舉目茫然,他心尖就像是被人削了一刀一般,疼痛讓他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但李媛媛此刻的掙扎卻讓他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你先冷靜下來!」

  被晏思成一吼,李媛媛一呆,神色變得空洞:「我要怎麼冷靜……」她捂著臉,脫力的靠在牆上,「我想回去,我想回大唐。我是這麼來的,我一定就能這麼離開。」

  「若你跳下去,卻沒回大唐呢?」晏思成道,「我們時空的互換或許與摔跤當真有關係,但前不久媛……殿下曾從山崖上跌落,甚至將手臂都摔至脫臼,但那時候你與她卻沒有換回來。一定還有什麼因素在其中阻撓。我們還需尋找線索。」

  聽見晏思成這話,李媛媛空洞的神色慢慢褪去:「有……」她道,「有兩次,我在大唐看見了這邊的景象。那兩次……也是因為摔倒。」

  晏思成眸光凝在李媛媛身上:「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隱約記得是在好久之前,好似才到大唐不久,一次看見的是馬路,一次看見的是舞台,演話劇的舞台……」

  她這樣一說,晏思成想起來了,以前李媛媛在演大唐公主的時候,肩膀被舞台上掉下來的燈砸到過,如果是那時候,確實能與她剛才說的時間對上。

  如果說這個李媛媛能看見當時的場景,那公主必定也能看見大唐的場景,只是,公主為何從來沒將這些事情與他說過呢。

  是害怕……他擔心麼?

  晏思成拳心握緊,隱忍了情緒:「如此說來,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現在,時空的交換,都是在兩人同時摔倒的情況下發生的。換而言之,如果方才你跳下窗戶,而公主在大唐未曾摔倒,你也是不能回去的。」

  公主也不可能回來……

  李媛媛靠著牆,脫力的坐在地上:「我要怎麼知道,她是否在那邊跌倒。」她呢喃,「她又如何知道,我在這邊……要是她也像我方才那樣貿然跳出窗戶……」李媛媛摀住臉,眼角落下淚水,「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晏思成聽得李媛媛的猜測,臉色白了一瞬:「她不會這樣的,以公主的謹慎,她不會這樣的。」重複了兩遍,也不知是想要說服誰,「一定還有別的可能性。」晏思成握拳,「我去試。」

  「你不行的。」李媛媛手掌間傳來悶悶的聲音,「不管你怎麼試都回不了大唐。」她聲音嗚咽,「大唐的晏思成,已經死了。」

  晏思成一怔,不敢置信的望向李媛媛:「半年前,我和他沒有躲過追殺,他被刺客殺死,我滾落山崖,被林間一獵人所救,我嫁給了他。」

  不長的言語卻交代了她滿是淚與血的一段日子,她從沒過過那樣的生活,從沒吃過那樣的苦,再遇見獵人之前,她也從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為□□,或許在不久,便可為人母,但是這種時候,卻讓她回來了……

  晏思成聞言沉默,半年前,他和公主在做什麼,準備考試?天天去圖書館看書?這本該是屬於別人的生活,但是那人卻代替了他們,死在了大唐。晏思成一時覺得,現在用這具身體活著的自己,像是一個時空的竊賊,竊走了本屬於別人的一切。

  可他現在卻不能死,他得想辦法知道他的公主現在是否平安,他還想等著,或許老天爺哪天又起了惡作劇的性子將他的公主還回來。

  可是沒有。

  晏思成等了一週。

  他的公主沒有回來。

  李媛媛先他一步崩潰了,她在下課的時候從二樓跳了下去,摔在花叢裡,她沒受什麼傷,卻嚇壞了周晴和張靜寧,輔導員連著一個星期到她們寢室瞭解情況,連許久未曾打來電話的媽媽也開安慰她,但李媛媛的精神狀態還是很不好。

  周晴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給晏思成讓他去看看李媛媛,她們都很不理解:「前段時間不都還好好的麼,你們倆這些日子是怎麼了,我聽陸成宇說你最近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們是吵架了?鬧分手?這不科學啊,半個月前都還甜甜蜜蜜你儂我儂的呢,這才多久啊就鬧得要死要活的。」

  是啊,這才多久……

  張靜寧把李媛媛帶到小樹林的椅子上坐著,周晴把晏思成帶了過去,然後兩個閨蜜就很識相的退場了。

  晏思成在小椅子旁站著,他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李媛媛。

  以前的公主,為了讓這具身體瘦下來,每天省著吃飯,辛苦鍛鍊,終於是有了成效,但那幾個月的成效,比起現在這半個月的李媛媛來說,簡直太不夠看了。

  她忽然就瘦了一大圈,只是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知道晏思成站在她身邊,李媛媛只是啞著聲音呢喃:「我回不去。我想盡了辦法,可我回不去,我每天晚上都在夢裡夢見她,我和她說,一二三我們一起跳,可是想來之後,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

  晏思成沉默不言。

  「要是以後我們就這樣了,怎麼辦,你再也見不到她,我也再也見不到我丈夫。」

  晏思成仍舊沉默。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寬慰李媛媛,或者說他不知道怎麼安慰自己。每天每夜裡忍受著未知的驚惶。他最後只得對李媛媛留下一句:「保重好身體。」就離開了。

  晏思成現在其實很害怕見到李媛媛,一個熟悉的身體裡面住著他所不熟悉的靈魂。那一張面容一旦看見就讓他不得不想到他的公主。

  公主在大唐好不好?她會不會當真做什麼傻事?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也和這邊的李媛媛一樣嗎?迷茫,憔悴,以淚洗面。

  每當想到這些,晏思成便覺得有一把重錘錘在他心上,一錘一錘的,直至將他五臟六腑錘打粉碎。

  當天晚上,晏思成回了寢室,與他向來沒有交流的三個室友抬了兩箱啤酒回來。晏思成看了一眼,忽而開口:「酒可以賣給我嗎?」

  三個室友看晏思成一直不順眼,有個人譏諷的開口:「可以啊,一瓶二十。」

  晏思成沒有再說別的話,提了一瓶啤酒,將瓶蓋往桌上一摁「啵」的一聲,蓋子就開了。他仰頭就灌,沒有任何語言,喝了一瓶又拿一瓶。室友們的目光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慢慢變為震驚,最後都露出了一點膽怯來。

  「他這樣不會喝出事吧……」

  「還是別讓他喝了。」

  三人一合計,一人上前要去搶晏思成的酒,哪想他手還沒碰到晏思成的酒瓶,眼前一花,瞬間就被摁到了地上,叩住肩,鎖著喉,那人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另外兩人見狀,連忙上前將晏思成拉開,但晏思成卻不知是中了什麼魔怔,一直死死的禁錮住對方怎麼也不放手,旁邊一同學一拳打在晏思成臉上,卻沒什麼效果,後面的人急了,操了後面的凳子,狠狠的對著晏思成的後背打下。晏思成腦袋暈了一瞬,手裡一鬆,同學連忙將那人拖走。

  晏思成搖搖晃晃的跪在地上,他知道周圍的人在對他說著什麼,寢室門也打開了,外面不少人在圍觀,連不和他住一個寢室的陸成宇也來了。陸成宇扶著他,神色有點驚慌,他好像在問他:「晏思成,你幹嘛呢?」

  可是晏思成的耳朵裡什麼聲音都聽不見,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他好像看到了那天他沒出息的流了鼻血,李媛媛蹲在他身前,一邊幫他擦鼻血一邊像哄小孩一樣哄他,「以後你要是流血了,我就幫你止血,你要是受傷了,我就幫你療傷,在思成痛的時候,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給你吹吹。」

  媛媛……媛媛,我好像受傷了,可你在哪兒啊?

  第二天晏思成醒了,頭像要裂開一樣疼痛,陸成宇給他拿來了幾個面包當早藏,一邊去上課一邊吃,路上陸成宇問晏思成:「你和李媛媛是分手了還是怎麼的?一個兩個要死不活的,如果這麼痛苦,在一起不就好了嗎,你倆真是花樣作死。」

  晏思成沒有答話。

  他比誰都更想讓自己和李媛媛在一起,可是他什麼都做不到,他除了等,別無他法。

  時間沒有因為晏思成的痛苦而停止,學校放了暑假,晏思成回了家,看著家中「父母」晏思成每天不得不打起精神。他想替另一個晏思成孝敬他的父母,因為,到如今,這也算是他的一份責任了。

  暑假過去,又是一個新學年的到來,各個社團忙著招人,國慶之後,時間好像回到了他初來這裡的時候,那時候他和李媛媛還什麼都不懂,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格格不入,但現在看來,這些事情是那麼的熟悉。

  話劇社又準備開始演新的話劇了,跆拳道社招收了新的學生訓練,。

  學校好像永遠都這樣,六月是分別,九月是相遇,年復一年,從未改變。

  晏思成走在學校的路上,偶爾還會遇見以前跆拳道社的人,他很少和他們打招呼,漸漸的變到了擦肩而過也不看一眼的程度。

  周晴和張靜寧很少聯繫晏思成了,因為李媛媛已經不再聯繫他。

  他好像一下子就過上了以前的晏思成真正該過的生活。時間一久,晏思成有時候甚至會覺得,當初只有他一個人到過這個世界,從頭到尾,只是他一個人……

  十一月,學校樹上的葉子都落得差不多了,晏思成開始備考。

  這天傍晚,晏思成卻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李媛媛打來的,看著手機上跳躍的「媛媛」兩個字,晏思成一時間有點恍惚,這一瞬間,他甚至以為這個電話是他的公主打來的。

  只要他接起電話,那邊就會有軟軟的聲音喚他:「思成,一起吃晚飯吧。」

  回憶有時候就像猛虎,藏在生活中不經意的轉角,不等他有所反應,就會撲上前來,將他吞噬殆盡。

  直到這個電話鈴聲一直響到停止,晏思成也沒有勇氣接這個電話。

  但沒多久,第二個電話接著打來,晏思成接了,那邊果然是「李媛媛」清晰堅定的聲音:「我在物理研究所樓頂。」她說,「今晚是我在那邊遇見我丈夫的日子,我最後試一次,如果不行……晏思成,你就和我一起死心吧。」

  晏思成一愣:「那裡有三層樓……」

  「不摔狠點,我怕老天爺不讓我回去。」

  電話掛斷。晏思成默了一瞬,腳步一轉,徑直往物理研究所那方走去。

  等他快走到的時候,救護車已經開了過去,同學們在四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說剛才有人跳樓。晏思成看著就救護車遠去,邁步便追,可他的跑得再快也沒有人家車開得快,沒一會兒就要被甩下了。

  適時旁邊忽有人騎著自行車過,在他身邊微微一停:「晏思成?」

  是周晴。

  晏思成二話沒說,一把搶了她的自行車:「我待會兒來還你。」

  也不聽周晴在後面喊著「老子要去上課」這些話語,一腳蹬了自行車就往前面趕,一路追著救護車到了醫院。他被醫生攔在外面,李媛媛被推進去做手術,聽說是摔斷了腿。

  他在走廊白著臉,筆直的站著,一眼也不眨的望著手術室站著。

  而後輔導員趕了過來,再不久,醫生從手術室裡面出來。隔了一會兒,終於將李媛媛推了出來。

  這具身體比起之前更瘦了,幾乎瘦成了皮包骨頭,誰能想得到,這身體以前是個被懷疑懷了孕的小胖妞。即便知道里面不是李媛媛,但晏思成還是為這具身體心疼得顫抖了唇角。

  公主,公主,他的公主在大唐,也會吃這樣的苦嗎,也會受這樣的痛嗎?

  晏思成一直跟著去了病房,他聽見輔導員和幾個老師在嘆:「她常常這樣,根本不適合在學校讀書了。」

  「讓父母接回去吧。」

  「哎,哪還有什麼父母啊,僅有的母親嫁到國外去了,平時電話都少打給她,哪會把她接過去啊。」

  老師們守到了晚上,也都回去了。

  晏思成靜靜的在床邊守著,一個晚上沒闔眼睛,他怕自己一睡著,好不容易回來的李媛媛就會回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李媛媛的眼睛忽然動了動。

  晏思成的眼白因為熬夜紅成一片,但他還是緊緊的注視著李媛媛的一舉一動,她睜了眼,她轉了目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後沉默的閉上。

  是……沒成功嗎?

  是失敗了嗎?他的公主還是留在大唐,他此一生,都再也……

  冰涼的手背忽而被另外一隻冰涼的手蓋住了。

  她胸腔起伏,像是吸了滿滿的一口氣,然後一聲喟嘆。

  氣息悠長,好似吹動了晏思成的心房。

  「思成……」

  她聲音沙啞,卻彎起了嘴角,是尋常那樣溫和的笑,「肚子餓了。」

  《以胖為美》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