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莫約二十步遠,正並列著兩排衣著統一整齊的僕役、馬伕、佣人打扮的人牆。他們同時目瞪口呆的將眼光定在這邊,楞楞的看著新上任的石家大少奶奶。
「他們在做什麼?」幻兒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
而無痕、無介那兩個沒氣質的卻一直狂笑個不停。
「他們在歡迎主人光臨,並且等著讓新任石夫人認識他們。」石無忌在她耳邊笑著說。不!他一點也不介意她的舉止有失大家風範!他愛煞她臉紅嬌羞的模樣。果不其然,幻兒馬上臊紅雙頰,只求有個地洞可以鑽。她竟然在僕人面前失態,大呼小叫的。她躲在他懷中低叫:
「他們一直看我,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的不莊重?」
「不!他們一直看你,是因為他們從未看過與仙女一般美麗的女孩活生生站在他們眼前。」這是第一次石無忌開口說出對她容貌的欣賞。
「主人。」總管李清定過來,恭敬垂手而立,走道上已舖上紅氈。
石無忌點頭,放開幻兒,逕自領先邁步而去。石家兄弟跟隨其後,而無瑕與幻兒最後並行。幻兒不明白為什麼她不能走在無忌身邊,但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淡漠。石無忌是個相當自制的男人,當冷靜理智凌駕一切時,他會遙不可親,如一尊冰冷的雕像,如果他能一直失控那該多好!他會大吼,會大笑,也會──溫柔纏綿──她愛煞了他吻她、摟她的感覺。唉!真懷念受傷那一天的他。
「嫂嫂。」無瑕扶著她的手一同走。「在人前,大哥是主持偌大產業的首領,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人能接近他。」
「怕損及他威嚴的形象嗎?這是他的想法是吧?這實是愚蠢──不單罵妳大哥,而是罵所有會有這種想法的人。話說回來,這些人也十分可憐,被別人的眼光、世俗的禮教綁得死死的,拼命讓自己高高在上,摒棄一些珍貴的東西。既然我是他妻子,就應該站在他身邊。這次我放過他,但是他絕沒有第二次機會可以撇下我。」
無瑕驚呼:「大嫂,大哥會──」
「打我?懲罰我?我不在乎,無瑕。妳大哥是個值得冒險的對象,況且我可是與他綁在一起,注定要過一生一世的人呢!我必須讓他接受我,而不是改變我。」幻兒開始明白,石無忌不若外表顯現的兇惡,至少他從不打女人。
看蘇幻兒堅定的神情,石無瑕不禁好生羨慕。為什麼會有這麼奇特的女子?勇敢而不魯莽,知道自己要什麼、怎麼做。反觀自己,依附在三個哥哥滴水不漏的保護下,她什麼也不愁,卻也什麼都不會。不明白自己能做些什麼,連──自己所要的,也不敢去爭取。但是,處在這種男尊女卑的社會中,誰會對一個女人要求閨房以外的事?甚至連獨立思考都是不被允許的。無瑕還算幸運了,每次家中會議,她都被允許出席。如果雙親依然健在,她大概只能成天關在閨房中繡花,靜待家人安排嫁人,哪能跟著哥哥們四處遊走!她知道蘇幻兒是個臥底的,但半個月相處下來,無瑕卻無法再命令自己討厭她、排斥她。為此,她困擾了好久。
一踏入牧場的會議廳,幻兒即對腳下光可鑑人的地板大大好奇起來;像一面鏡子似的,好像是由黑色大理石舖成。古代有這麼先進的磨石技術嗎?抬頭打量四周擺設,不覺輕呼出聲。同樣是黑與紅的色調組合而成,雕梁畫棟,氣概非凡,同樣的華麗,卻比蘇光平的囂張內斂不少。而首座兩旁巨大的花瓶一看就知道造價不菲,順著首座往上望,一幅巨大的對聯便入眼簾,目前來看,屋頂大概有六公尺高,而對聯就是從頂端開頭延伸到座椅下方。
傲視古今承先後
龍翔九天馭萬里
好個氣勢磅礴的字句!好個龍飛鳳舞的行書!天!寫得這麼大,這麼有氣勢,要有多強的功力,和用多大的毛筆?她眼光移向落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是石無忌!她的丈夫!
「幻兒。」石無忌喚她,示意她過去。幻兒心不在焉的走向他,眼光仍被對聯吸引住。太光滑的地板,通常布滿危機。腳下一滑她整個人往前傾倒,被石無忌及時接住,可以預見未來這種狀況會經常的發生,她總是這麼漫不經心。
「做什麼地板弄得這麼滑,怎麼走路呀!」她低聲抱怨。石無忌扶她坐在首座右側,丫鬟忙送上茶。而石家兄弟則開始專注於李清捧出的帳本上,整整五大本,每本都十公分厚。
無瑕拿出隨身的絲絹繡花。
剛開始蘇幻兒還能「端莊」、「穩重」的靜坐一邊不吭聲,反正她可以慢慢打量一屋華麗。可是,半時辰,一時辰──時間越來越難打發,而那帳本的核對好像必須一世紀才看得完。門外碧草如茵,藍天白雲在引誘她,想出去的慾望一直昇高──。終於,她悄悄起身,往側門移去。
目標:距離二十公尺的一群羊。衝!她提起裙襬往羊群衝鋒陷陣。受驚嚇的羊群四下奔逃,呈放射狀分散。幻兒開心的大笑,如法炮製數次後,惹怒了幾隻脾氣不好的羊,追逐著她,她尖叫大笑的奔跑,正當她玩得開心,卻有兩個牧羊人飛快騎馬過來阻止羊隻的追逐。
「對不起,夫人,您受驚了!」兩人惶恐的低首大叫。
「我沒有受驚呀!只是玩玩而已。你們不必道歉,呃,我還是玩別的好了。」真是掃興!她跳上柵欄坐著,一雙懸空的腳前後擺動,見兩個牧人仍然站在面前,她皺皺眉頭。「你們去忙吧,我要安靜一下。」
待兩人走後,幻兒仰首看藍天,日已西斜,不知何時大地染上一片昏黃,在草原一望無際的蕭瑟中,平添幾分滄涼。她看得痴了,第一次產生傷感。兩行淚竟然潸然而下!天地是這般遼闊,日出日落古今皆同。她這縷穿越時空才得以苟活的孤魂,為什麼會存在?值得嗎?問長空,長空還她寂然無語,只有天邊歸雁偶來幾聲呱叫,為黃昏招來夜幕。
一隻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
幻兒眼光由天空移回眼前的人身上。石無忌,夕陽在他身後罩上周身一圈金黃的暈輪,像個莊嚴的神祇一般。
在廿世紀,她是個懷著滿腔熱血考入警校的少女,認為黑白不兩立,正義公理永遠可以伸張。為了救人而喪失性命,因緣際會來到古老年代,成了個命運乖舛的弱女子。在尚未搞清楚狀況時就已嫁為人婦。她的丈夫,石無忌,這個將與她共度一生、糾纏一世的男人,如此的英挺卓絕、偉岸出色。她想讓他愛她!因為她早已將芳心暗許。從小到大,她總是將男孩當哥兒們,在異性堆中打滾長大,幾曾對誰動過心?只有他的存在會令她心慌,只有他的眼光會令她心悸。她想觸碰他冷漠外表後面的他,想與他的靈魂交心,想釋放他的熱情!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她急切要去努力了解的。只求他全心全意的眷戀,不要有三妻四妾,只愛她一人。
「怎麼哭了?才一轉眼妳不吭一聲就溜出來,十分不規矩。全身是草屑,又是這等粗魯生法,不成體統。」石無忌低聲責備。
話語中可有一絲憐惜?幻兒的眼迷迷濛濛的。
「無忌,告訴我,你會改變我嗎?以三從四德約束我,以嚴厲教條規定我不許接近你,在閨房之外對你誠惶誠恐、淡漠有禮嗎?不能叫你的名字,只能叫你老爺或夫君?當我不溫馴時,對我施以暴力為屈服手段?會嗎?無忌?你會要我那樣嗎?」她雙手柔軟的圈住他頸項,額頭頂著他的。
「不!我不會。」未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石無忌發現自己受迷惑了。見到她的淚、她脆弱的眼神,他發現自己竟可以為此摘下滿天星斗,如果她要求的話,他也願意,只求她展眉而笑。
幻兒釋然的笑了,將長髮繞在他脖子上。輕吻了下他的唇。「那麼,我們就共度一生吧。」她又吻了他一下。「接受我,糾正我,但不要改變我。」天!她愛極了他的味道。
「幻兒,停止!」她想將他逼瘋嗎?石無忌拉開她,順勢抱她下來,訓斥:「在房門外不可以踰矩。」
「可是,你說──」她抗議。
「我知道我說過什麼,也不會反悔。但仍有個可以容忍的尺度,妳以為在室外調情恰當嗎?」他打斷她的話。
幻兒無言,算他對。這將是一場長期的拔河賽。無法妥協的話,就只能看誰手段強了。
「我認為,夫妻之間有親密的動作並不算踰矩,你不愛我親你嗎?」她直視他。
「妳今晚會知道答案。」他眼神深沉的看著她說。直逼得幻兒雙頰染上紅暈,躲避他的注視。他──可是在暗示什麼?沒給她發問的機會,他道:
「回屋裡去,用餐了。」說完逕自先走。
幻兒小跑步緊跟在他身邊。但他身高腿長的,她如何跟得上?乾脆一把抱住他手臂,讓他半拖著走,反正他就是別想撇下她!
「幻兒,妳這是做什麼?」石無忌好氣又好笑。
「我要與你一同走,不想被拋在後面。」她才不放手。
看她一臉堅決,石無忌索性抱起她,大步走入屋內。
偌大的客廳已擺上一張圓桌,上頭排滿了山珍海味。幻兒才驚覺自己竟然非常的餓。石無忌將她放坐在圓桌首座右方的位子上,其他三人早已入座。在放下她的當口,他在她耳邊低喃:「開心了吧!抱妳進來,風光不少。」
「我肚子餓了。」幻兒嘟嘴,雙眼溜溜的轉在桌上佳肴。
「就等妳一人開飯。」他轉身看一邊的總管。「叫廚房準備上菜。」明明桌上已經有菜了不是嗎?四盤小糕點,每人面前以水晶盤盛著香味濃烈的檸檬汁最叫人垂涎。桌子中央一盤大龍蝦,很豐盛了,難不成廚房還有未上的?太浪費了吧!才五個人要吃而已。
「你們怎麼不吃呢?」她快餓扁了,卻見大家都在看她,無意下箸。
「由妳開飯,石家的傳統。」石無忌說著。
開飯?好!不就是第一個夾東西吃嘛!這有什麼特別的程序嗎?半個月來在客棧吃也沒這一道規矩。但他們看她的眼光又好怪異,難道第一步驟不是拿筷子嗎?那要怎麼吃飯?用手抓嗎?不!別冒險才好,她求救的看石無忌。
「我不知道怎樣做才叫開飯,而我不想鬧笑話,你們用不著那樣看我。」
石無介口快的叫著:
「妳不會?妳不可能不會呀!蘇老頭對吃方面尤為講究,更愛擺一些繁文縟節證明自己高尚,妳怎會不知道要先洗手、開胃再上正菜?」
幻兒不客氣的頂回去:
「那是他自己呀!我呢?我這個偏房生的下等人那有榮幸見到那排場?有口飯吃就很慶幸了,還講究!」依蘇光平對玉娘的態度判斷也知道她們母女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八道目光全不置信的看她。無痕緩緩開口:
「令堂是三夫人,是令尊向一個老佃農強搶來的。據說當年為了博她一笑,建了棟華麗大樓名為『玉樓』給她住。穿金戴銀,妳娘恩寵如斯,不該妳會是這等待遇。」
「前塵過往如何我不清楚,我娘近況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憔悴、悽苦──」幻兒輕嘆。「男人是重視容貌的。美人遲暮,誰還會為她的青春逝去而嘆息?誰會憐惜她殊顏老去?當她像一朵初綻春花時,眾星爭相拱月。短短數年光景,花顏褪了,光鮮不再,伴隨而來的便是打入冷宮的命運。女人天生命賤嗎?要如此受男人擺佈!一生一世的愛戀,終其一生懸在一個男人身上,有情有義,真心回報的由古至今能有幾人?就因為男人尋花問柳被所有人接受默允,女人們只好一再心碎神傷。何須重提過往?徒增傷感而已。光鮮亮麗只幾朝?而那苦果,卻是要窮其一生來承受。」幻兒有些感傷的說完,卻看到無瑕眼中的淚,以及三個男人陷入深思的表情。而石無忌在桌下的手握住她的,似乎在表達、承諾些什麼,但他沒有開口。
「我真的餓了!用餐了好嗎?」她開口。
石無忌將手伸入檸檬水中洗淨,隨同的佣人忙遞上白絹,其他人跟著做。幻兒心下暗叫一聲好險!她還以為那水是用來喝的呢!石無忌夾了一塊甜糕到她碗中,她開心而笑。「謝謝。」他回她溫暖的眸光。
第一桌的菜都撤走了,一會又上了一大桌名副其實的山珍海味,大魚、大肉,花樣之多,款式之巧,光看就覺目不暇給,真捨不得吃了。而石無忌好像打算照應她到底似的,在她碗中夾了半天高的菜。幻兒只好埋頭苦吃,反正是餓了,也顧不得充淑女那樣細嚼慢嚥。
「妳會讀寫嗎?」由她的遣詞用字中,無痕認為有這個可能。
「學富五車。」幻兒努力吞下口中的飯,丟給他一句,一點也不謙虛。
無介聽得噴飯。
「我不信!沒有人會讓女孩子讀書,那不合禮教!」
「相不相信我可以背全長恨歌?最古老的孔子、孟子、詩經、小雅什麼的我不敢說倒背如流,稍有涉獵而已。至於李白、杜甫、李煜、白居易,統統放馬過來,我接招便是。」幻兒瞪向無介。但她的話引來石無忌的不滿。
「幻兒,女孩兒不可如此粗魯。」她打那學來這些江湖話!
「那麼,這麼說吧,小女子對文學稍有研究,承君不棄,今日願以文會友,互相增長,兄台意下如何?」幻兒念得咬文嚼字的,未說完自己就笑倒在石無忌懷中,真服了自己念出這些迂腐的八股。
「真有些墨水,難怪會有這些獨特的見解。」無痕說著,開始對嫂子欣賞起來。
幻兒停止笑,抬頭看丈夫。
「如果有空,我可以教無瑕讀書。」
「妳在徵求我的同意嗎?」他才不信,挑高眉。
「不,我只是先告訴你而已,你當然有權說同意與否。不過,做不做在我。」
這種話簡直大逆不道,妻子公然反抗丈夫。
「這是挑釁嗎?」這女人膽子不小。
「我怎麼敢!我是這麼柔弱呢!」幻兒聳肩一笑,再發驚人之語:「讀書又不是壞事。你這個大首領呀,不必為了維持尊嚴而不分好壞,全家當然以你馬首是瞻。你是處理大事的大人,何必在雞毛蒜皮的事上與我爭長短!你不會這麼小家子氣的對不對?主持一個大產業,肩負成山的繁瑣事,你必須日理萬機,北方巨擘絕非空名不是嗎?你是如此偉大,咱們石家的支柱;而我,一個柔弱的小女人,肩不能擔,手不能提,僅有的只是會讀寫可以炫耀而已。你忍心禁止我表現這不值一笑的小才華嗎?」一番明讚暗貶的話,說得石無忌哭笑不得。這個小女人,好利的一張嘴!
「此刻我十分贊同古人的至理名言。」
石無忌並沒有幻兒預料中的勃然大怒。幻兒好奇之餘,呆呆的接下他設下陷阱的話尾。
「什麼話?」
「女子無才便是德。」
眾人哄堂大笑!
「哼!哼!」幻兒嗤之以鼻。「那是古人發現了一旦女人接受教育必會危及男性崇高的地位,因為女人的能力不比男人差。算了,不談這傷感情的話題。三個對兩個,我們女方居劣勢。再不吃飯就涼了,吃呀!大家吃呀!」她率先埋頭猛吃。
沒有一頓飯曾經吃得如高潮迭起,因為用膳時間向來沒有人開口談話。一餐用下來,石無忌發現自己竟然縱容這個小妻子對他的權威大肆挑釁。接下來,她是否打算爬到他頭上了?這小女人應該慶幸不是嫁給官宦世家,否則鐵定會吃足苦頭。雖說石家是巨富,但他們三兄弟同時也是江湖中人,且生於北方,性格更為率性不拘,方能由得她如此放肆。不過石無忌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小妻子發表高論時的神情。全身光彩眩人,活潑生動,心醉神迷之下根本不介意她在說些什麼。
由十數日相處的經驗,他了解幻兒是個坦率又迷糊的小女人。偶爾會有些善感,像適才在外面對著天空流淚。但大多時候,她可愛逗人。這樣的她,是真?是假?天生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她本性如此。但她確實是來臥底的,雖然半個月來沒有絲毫動靜。會被蘇光平派來的女孩,必定不是等閒人物。如果她外在的表現,是刻意偽裝而出,那麼,蘇幻兒可真是個心機非比尋常深沉的厲害女人了。
※※※
好久不曾痛快的洗個澡了!
幻兒坐在大得足以當泳池的浴池中打量四周。佣人帶她來這個房間後,她的眼光就被那淡黃色的光澤給吸引住了!不是燭光,當然也不會是燈光。每個房間的柱子上都鑲著一顆棒球大的夜明珠,暈黃色澤,將房間點綴得如夢似幻!拿到廿世紀會是怎樣的驚世駭俗呀!這種寶貝,別人定會視為無價之寶,小心珍藏,那有人這樣漫不經心的拿來充照明用?不過話說回來,夜明珠的功用本來就是如此,若非它太稀有,今日大家不就以此為照明,那需要點什麼不保險的燭火?唉!石無忌果真有錢,但他聰明得不當財物的奴隸。浴池四周圍一層輕紗,與夜明珠交相輝映,不知打那吹來的徐風將輕紗吹成波浪,如夢似幻的,幻兒有些失神了──沉醉之餘並沒注意到臥房通向浴池的入口站了一個挺拔的身子。而那身子緩緩向她移近。直到幻兒發現時,石無忌已蹲在她面前背著光,所以看不清表情。幻兒忙蓋住胸部,舌頭打結,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我在洗澡──你不能來呀!」
「這是我們的房間,妳不會以為今晚仍是與無瑕同房吧?」他手探入水中扶住她的腰,抱起她。幻兒低呼!可是不容她抗議,石無忌拿過大毛巾包住她,直往臥房走去。
他要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嗎?幻兒心慌意亂的想著!
石無忌放她在柔軟的床榻中,將大毛巾扯到一邊,不讓她有時間羞卻退縮,如鷹一般的唇吻住那芳香櫻唇!不再是發於情、止於禮的輕吻!狂熱的,他挑開她的唇,舌滑入她口中與她糾纏──
幻兒昏昏沉沉的,他的力量令她害怕,他撫摸的手充滿佔有,在她全身探索──全然的無助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顫抖,只能任他挑起她體內未曾有人引燃的熱情!
一陣熱吻過後,石無忌與她目光相對,她嬌喘不已──可憐兮兮企圖持平的發出聲音,但出口卻是低啞。「我──怕──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做──。」她求他不要做、想逃走,可是,卻又渴望他愛她。天!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真的好無助!
「我會教妳。」他吻住她耳垂,引得她全身抖動。「抱我。」他命令。而幻兒兩隻不知該放那兒的手終於有地方可以去──她的手自然的伸入他衣襟中,碰觸他結實發熱的肌肉──他與她一般的熱。幻兒十分高興這發現,恐懼心消失不少──他要她!迫切的要她,她感覺到他的興奮,這令她滿意──他用吻讓她意亂神迷,她開始如法炮製──理智拋向九霄雲外,全然由感情控制一切。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此時此刻,星月為證,他們屈於彼此。穿越數百年時空,一個二十世紀的靈魂與一個古代的靈魂結合了,怎生的尋尋覓覓,促成今夜這般糾纏綿意?剎那間的交錯,成為永恆──
過後。
幻兒躺在他身上,像隻慵懶的貓。此刻石無忌的髮髻給幻兒挑開了,與她相同的散髮。
「聽說男人的髮髻都由妻子整束,散髮亦然,那代表只有妻子才能釋放丈夫的熱情。」她的聲音柔軟而低啞,殘留激情過後的輕喘。
「所以女人一旦為人妻就必須盤髻,也是相同意思。」他聲音吐出的氣吹在她髮梢。
幻兒抬頭,輕撫他的髮,散髮的他溫和而性感,全然感覺不到平常有的嚴厲。
「我愛看你這模樣,有些兒狂傲,有些兒不馴,不若平日一絲不苟,冷淡自持。」
能與他這般親近真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無語時也充滿溫馨,她幾乎有些昏昏欲睡了。
藏在棉被下的腳好奇的摩裟他的腿,全然沒意識的享受那有些兒麻癢的觸感,但不多久石無忌的手便壓住她的腳。幻兒好奇的睜開眼,卻看到丈夫深沉的眼神,才倏然驚覺自己的行為十分挑逗,幾乎挑逗出他的慾火。她應該怕的,但她卻柔媚的笑了。「知道能使你失控的方法真好。」
石無忌可不是好欺負的,他在被子下蠕動的手引起她的驚喘,他的眼對著她的輕笑。「彼此!彼此!」
「欺負我。」幻兒嬌嗔,乖乖的不敢輕捻虎鬚。不過石無忌似乎對她腳的尺寸好奇了起來。他手掌包住她一隻蓮足,雖然比他的手掌略小,卻也是天足一雙。
「妳沒有纏足呢!為什麼?」
「謝天謝地我沒有。那是不人道的行為,而我沒纏足大概是因為身分不夠高貴才僥倖能逃過一劫。無瑕也沒有呢!幸好。」她吐氣如蘭,眉眼間全是嬌態。
「如果雙親依然健在根本容不得她不纏。非常時期,加上她自幼與兄長成長沒有女人陪她,許多理應注意的事都給疏忽了。」他有些感慨。
幻兒半翻身趴在他身上睜大眼。
「你的意思是,你比較喜歡我纏足囉?真抱歉我不喜歡你的看法。那很痛耶!比穿不合腳的鞋子還痛上百倍。而且好好的一雙腳硬是綁成奇怪形狀可怕透了。改天你自個兒試試看,受得了才怪。我想古人發明纏足,硬說『三寸金蓮』好看,鐵定是追不上女人,討不到老婆,才故意這麼說的。你認為一雙腳成了大肉粽會好看嗎?」
他笑了笑,親了下她的小嘴。
「別人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妳的一雙腳玉雕似的,夠好看了。以妳的性子,不適合纏一雙小腳,現在的模樣正好。」他的手仍在她身上游移。
幻兒不再說話,嬌慵的靠在他身上,享受親暱的感覺。忍不住探出小手揉他的胸膛。結實的肌肉溫暖有力,好像是裹上絨布的鐵塊似的,蘊藏無限力量。好奇怪,北方人大多熊腰虎背、高大挺拔。南方人則不同了,脂粉文人味重些,若長得好看也是「漂亮」而已。少了那份雄渾豪放的味道。男人是如此,女人呢?南方女孩就是自身這副皮相了,北方呢?無瑕長得明眸皓齒,嬌俏柔美,可也只高她半個頭。可是無瑕說她長得不像北方女人。北方女人高大健美,豐滿強壯──相形之下,她,蘇幻兒,除卻一張俏生生的面孔,其他的──大概乏善可陳。
「比起北方佳麗,我的形貌並不出色。」
「出色極了,這面孔,這身子──」他的手像火,一寸一寸在他游移過的身子上引燃火焰,幻兒的呼吸繃緊了,心臟脈搏急速跳動,全身無法自持的顫抖──她抬眼,雙眼含情。「是你先逼我的。」她的丈夫沒有回答,只是閃著一雙掠奪的眼,再度向她侵襲,以行動徹底的證明──
幻兒的本意不是如此的,原本想趁在房中,兩人獨處時,要問他好多問題呢!如果一直任大堆疑問擱在心中會悶死她的。可是,今夜他是一隻需索無度的野獸,霸佔著專屬於他的所有權利。在易使人筋疲力竭的歡愉中,她最終的意識被睡神征服了,雲雨過後沉沉枕在他臂彎中睡著了。
愛煞她嫩若嬰兒的肌膚,石無忌在她佈滿吻痕的脖子上仍然眷戀的細啄著。幻兒的身材當然說不上豐滿,但從來沒有那一具身體曾經讓他如此瘋狂,並且完全投入。就連豔若桃李的北方名妓馬仙梅也不曾。身為北方第一流妓院花魁馬仙梅,自然不光靠一流的美色而已。她長袖善舞,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一顰一笑媚態橫生。不知迷倒了多少名門公子,風流名士。但,雖沒有正式公布,大家卻都曉得馬仙梅是石無忌的紅粉知己。能做她入幕之賓的只有石無忌一人,其他人只能欣賞觀看而已。美貌給了她過度的自信,使她相信,礙於石無忌財大勢大不能惹人笑柄的娶一個妓女當正室,必然也穩坐二房寶座,並且獨得丈夫歡心,石無忌到最後還是她的人。
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從沒應允她什麼,也不曾要求她只為他一人守身。在娶幻兒之前,他的確是不介意養馬仙梅一輩子,畢竟她對他十分真心。現在,石無忌卻不這麼認為了!只有幻兒才是他唯一要的。這小女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體內莫名的情愫,總是在見了幻兒之後產生無比的歡愉。一顰一笑,全注滿他的喜悅。
對沉睡的小妻子吻了又吻,低低輕喃:
「別背叛我,小東西,別背叛我──」
二十八年來的灰暗艱苦歲月,逼自己冷硬,逼自己無情,在仇敵未殲之前,所有的自我逼迫造成了今日的他──陰暗而冷酷。
打從與這小東西初見面時,她的一舉一動、嬌俏動人的模樣使他不自覺的心喜起來,她能使他開懷,能使他完全放鬆,從沒有人能使他這樣。
他不會放她走的!不管她是來臥底、來偷他什麼東西!一生一世,她再也無法離開他身邊;因為──他要定她了。
※※※
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到日上三竿。不!更慘,是睡到中午過後才醒!身為石家少夫人這等行為怕要惹佣人笑話了!石無忌為什麼不叫她?她昨夜也沒睡多久,嚴格算來她只睡了八小時左右,此時仍睏著。不只睏,身子上下全酸疼得要命,看吧!縱慾的結果。
來替她梳頭更衣的兩個中年婦人據說在門外守候了兩個時辰,等她醒來。真是罪過!最教幻兒羞窘的是衣服遮不住滿脖子的青瘀。
「夫人真美,難怪主人疼愛了。」年長一些的婦人滿含羨慕的說著,另一個口氣更是羨慕──
「早上還交代咱們不可吵醒夫人呢!主人這些年來,來牧場數十次,沒人見過他和顏悅色過。當主人提到夫人時哪,那眼光可真是溫柔得露骨呀,我們都說,主人娶對媳婦了!」。
幻兒笑了笑,不好接腔,輕問:
「他呢?」
「與李總管去巡視牧場了。」
看來今天還不會走了!那麼她可以找機會騎馬了!她眼光一轉,由銅鏡中看到兩個婦人正要替她梳起華麗複雜的宮髻,開口道:
「不必了,綁成一條麻花辮就行了。」她知道那是小丫鬟才綁的髮型,可是只要輕便就好,她甚至向兩個婦人要來一套合身的男裝。然後,在佣人詫異的眼光下走出閨房。
沒有任何裝飾又身著男裝的蘇幻兒,儼然變成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有的佣人甚至不知道她就是少夫人。
踱步到馬廄,看到馬伕正在餵馬。這些馬屬於坐騎,在牧場上養的,都是要賣的。石無忌的黑馬就在其中,一撮白毛在黑色中更顯出色,真是俊!
「讓我騎騎看好嗎?」她輕拍一旁的馬伕,嚇了馬伕一跳。
「少──少夫人──您要騎馬?」馬伕結結巴巴的說著,一方面是幻兒美得一如他想像中的仙女;另一方面,女人騎馬?太奇怪了!千金小姐是不能騎馬的。
幻兒指著石無忌的坐騎道:
「快,牽牠出來,我騎騎看。」
「不行!」聲音來自馬廄門口,是石無忌。
幻兒轉身,走到門口。
「可是我想騎!你看。我衣服也合適。」
石無忌皺眉!看她一身不男不女,有失女主人風範的裝扮,雖然好看,可也不成。
「去換掉!」語氣不容反駁。
又來了!夜晚的溫柔熱情,白天的冷漠威嚴!他總是扮演雙面人,一個人的性格怎麼可以分野得這般鮮明!一夜的溫存,兩顆心的相契合,仍改不去他白天的形同陌路。她天真的以為會有所不同,因為她完全奉獻了!想不到,他甚至比以往更冷硬!
幻兒咬了咬下唇,與他擦身而過,奔回大宅。這是很無禮的,怕他又要生氣了,氣死他最好!他不也讓她下不了台保全了他的威嚴?在穿過長廊時,她猛然煞住身子。為什麼她要乖乖的聽話回房換掉?念頭一轉,往後門奔去,她偏要穿這一身衣服過一天。
扯開辮子,任一頭秀髮飛揚。遠山近水,全是不經雕琢的美麗及原始。遠處有幾個女佣在溪邊洗衣,三三兩兩的小羊在一邊覓食。見著這遼闊天地的壯麗景色,再多的氣也消了。海闊天空嘛,有什麼是不能包容的?嫁了這種陰陽怪氣的老公不認了又能如何?
不想了!輕跳上欄杆。想學體操選手走平衡木,雙手平伸,目標正前方。以往靈活的身手移到這副皮相中不知是否仍有用?試試看一個後翻,正蓄勢待發往後跳,想不到腳才剛離開木樁不到幾吋便給緊緊摟住,害她一個不穩險些栽倒下去,她忙摟住來人的頸項。
「幻兒!」石無忌的聲音是無奈的。他早知道幻兒好動,卻不知她大膽到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真是的,他剛才還急急回房想安慰幻兒,因為他明確看到她眼中困惑又受傷的神色!她不能明白他身為一個大產業的首腦需要建立威嚴,以服眾人,傷她的心是他最不願做的事。回房後見不到幻兒,又匆匆出來找,正好看到他這小妻子正在高高的欄杆上玩命,直教他的心險些跳出來,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大白天呢!不合禮數的。」幻兒仍有些氣。好!他設定了他的遊戲規則,她打算陪他玩下去,看誰先受不了!既然這是他要的!那麼他必會先嚐到苦果!哦!沒人看的時候恣意對她親愛;有人在的時候將她踢得老遠,她蘇幻兒受不了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石無忌放下她,一手仍摟住她的腰,卻被她掙開了去。她皮笑肉不笑。
「這是大白天,不合禮數。」學著一般淑女把臉恭垂四十五度角,眼光定在他腳上。
石無忌雙手抱胸,深思地看著她:這小東西又在玩什麼把戲?竟然說起禮數來了?
「好!咱們回房。」他對她伸出手,想牽她的小手。幻兒躲開了,站在他身後,用柔順的聲音低語:
「夫君先走。」
石無忌皺眉了。夫君?這字眼真打從她嘴邊說出來,著實怪異得過份。
始終低首的幻兒暗自吐吐舌瓣,心中悶笑得快抽筋。他哪!古板嚴肅的古代大男人,要的不就是三從四德的嫻淑良妻?雖然低著頭看不清他表情,倒也猜著幾分。不與他調皮了,反而他會不習慣,這可好玩了,她打算繼續玩下去,看他何時會受不了!
「妳在生氣。」石無忌托起她下巴,定定看著她,雙眼研判審視。他不習慣,他當然不習慣!他的小女人最可愛之處就是她驚世駭俗的活潑好動本性,大膽的動作。天性是無法改變的。她會突然這麼做作的溫婉,自然是對他做無言的抗議了。算她聰明,將怒氣化為力量,用這種方式表現,的確讓他不能接受。
「豈敢。」她輕哼。
「妳要不敢,全天下就沒人敢了。」他眼光十分溫和,直想摟她回房好好親愛一番;佣人說她醒來後一直滴水未進,身子骨已如此單薄了,又挑嘴偏食,怎會強壯呢?不強壯,生孩子會很辛苦。他想要有子息了,他與幻兒的孩子。
幻兒推開他的手,沿著欄杆走,私底下無人,他倒是開得起玩笑了!哼!雙重標準的雙面人。在人前當她是附屬品,當她是下人,不得吭一個字,全要千依百順。首領了不起嗎?她可是他的妻子呀!這種舉動其實是他自己加諸於自己身上的規範,沒有人會要求他非要如何才算首領應有的態度。他最大不是嗎?
石無忌走在她身邊。觀察她臉上變化萬千的臉色,不發一言。他喜歡聽她說話,因為他向來不擅長閒話家常,而幻兒卻不受他用高高在上威嚴的口氣與她說話。
幻兒其實是靜不了太久的,隨便找了話題開口。
「公事不忙嗎?」
「差不多。」
這是什麼回答?是了!他一直在防她。聰明!他應該明白蘇光平將女兒嫁來不會有什麼善意,因為他風評從來就不好,那會做賠錢事!不談敏感話題,她又問:「今天不走嗎?」
「明天才走。」言簡意賅!
他若真覺得不耐煩,很不想搭理她的話,就不必硬杵在這裡礙眼,幻兒轉身叉腰面對他。
「如果你沒事,我要回房了。別跟著我,你──悶死人了!」
看著她奔回屋子,石無忌並沒有阻止,這行為雖然不禮貌,卻是真性子的她,而且他早想要她回房了。看著小妻子的背影,嘴角浮出隱約的笑意──幻兒比他想像的更為敏感。這性子怎麼做得來臥底這種工作呢?半個月來她毫無動靜,她會從何下手呢?他已經在期待了。
換回一身宮裝羅裙,才見著花廳圓桌上擺著四色蜜餞、水果,以及麵、小菜、雞湯,都各自一小碟,可是卻滿滿一桌,大約有二、三十碟左右,十分好看;但若要她全吃就不是好玩的了。顯然坐在一邊悠閒等她的石無忌正做此打算。心下暗自叫糟,剛才她那麼無禮的走掉,他應該會生氣呀,怎麼還跟了進來?大白天的,他大老板不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嗎?如果她沒記錯,古代男人白天是極少回房的,那會被譏笑為縱慾無度。肚子自是有些餓,但看到一大桌東西後,飢餓感頓然消失無蹤。她一向偏食,倒是牛肉麵一次可以吃兩大碗,但要是見到一大堆食物擺在面前卻會反胃。下下之策,溜之大吉。
「幻兒。」石無忌見她臉色不定,制其機先的握住她的手,兩公尺的距離構不成障礙,她甚至連一步都還沒走動。
「我好睏哦,要去睡了。」任何藉口都阻止不了他的決心。幻兒可憐兮兮的任他拉回桌邊。
石無忌將一碗湯端到她面前。
「佣人說妳滴水未進。」
「不餓,吃不下。」她嫌惡的皺眉。
「每樣都吃一點,嗯?」他好言哄著。
這種溫柔對她產生致命的殺傷力,她對自己嘆息。有膽挑釁他的權威怒氣,卻不忍違拗他少見的溫柔情意。蘇幻兒注定得栽於此地了。
「好歹吃一點。」他親手夾了一塊棗糕到她嘴邊。她乖乖吃了一口。
「做什麼擺一大桌東西嚇我?再好的食慾也給嚇跑了。」幻兒索性賴在他腿上,勾住他頸子。可是卻看到丈夫痴愣的眼光停在自己的頸子上。她下意識摸了摸頸子,好奇的問他:「怎麼了?」
剛才她著男裝,領口高束,自然無一絲異樣,換上宮裝後卻再也遮不住頸子上多處的吻痕。
「我弄疼妳了嗎?」語氣中盡是憐惜,一手輕撫她柔嫩的頸子。
她當然有一點痛,但不去想就沒感覺了。
「我要是不痛你就該生氣了。」
「怎麼說?我一點也不願傷害妳。」他挑高眉。
「我要是不痛,就代表我不是完璧之身,這不是你們男人最介意的事嗎?傷害是一定的,難道你會因為我痛就不佔有我嗎?我才不信。」她以為他問的是身子的痛,開口即語不驚人死不休。在男人面前說這個,換作別人羞也羞死了,大膽如名妓馬仙梅也不敢說這閨房之事。
石無忌點住她的唇,搖了搖頭;有時他會懷疑這小女子的奇異能力來自何方?蘇光平是個老古板,不會如此教育女兒。而蘇幻兒的生母據說懦弱無能。那麼會是誰給了她這思想?露骨大膽的話理所當然的開口而出。這卻是為社會道德所不容。私底下他並不介意,但要是在眾人面前大放厥詞可就不好了!有心人士聽到了怕不引來離經叛道的罪名了。
「幻兒!這話在人前說不得。」他有些擔憂。
換作前些天,他這話的口氣必定是命令加上威脅,此刻卻成了關懷!幻兒十分開心,感覺到他的改變,知道他心中大男人沙文主義並沒有氾濫到不可救藥的程度。好現象!
「這話我可沒臉昭告天下。你是我的老公呀!我終生的親愛伴侶,只說給你知道不好嗎?不然你告訴我別人夫妻關起房門都是做什麼來著?摸黑生孩子嗎?古書上忌諱談這事。全是仁義道德、忠孝節義──我說,親愛的夫君,你進房來不是要與我談孔子、孟子、李白、杜甫的吧?」她故意說得更大膽,觀察無忌的反應。好玩的發現,只要她稍微說到親密一些,他就會有點不自在,眼光也少了幾分冷靜。哈!他根本不習慣有人當面對他表示關愛。可憐的古人!可憐的大產業繼承人,大家長,向來慣於發號司令,集權威於一身,是個好上司,好兄長,一向立於金字塔的頂端,幾曾需要別人關愛來著?自石無忌五歲以後,便與母親極少往來,因為父親已為他安排了一長串繼承人該學習的事。除了早晚定省父母外,其他時間都非常忙,忙到連當小孩撒嬌的權利都沒有。到後來家中慘遭變故,他即成了大家的支柱,為大家所依靠。兄弟妹間當然手足情深,問題是所有親愛的表現是「一切盡在不言中」,那有人大膽坦率如幻兒?
至於別人夫妻關起房門做什麼,他當然不知道。可是卻知道,有的夫妻孩子生了一大堆,相處時卻仍拘謹有禮,不曾有絲毫親暱動作,怕別人側目似的,一如自己的爹娘。
見他沉思,幻兒雙手交握在他頸後把玩他髮角,得以仔細看她的丈夫出色的容貌。這男人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本性漸露的她,不過常常刺激他一下,久而久之就像吸毒者一樣會欲罷不能,搞不好那天她突然不說親密表白的話了,他會非常難過。這計策好!她從來就不想讓自我完全消失去遷就這古老年代的社會。她堅持保有「楊意柳」的內在,算她幸運,不是嫁到一個老八股,或是衛道人士,不然就慘了!石無忌這個北方大商人,南北經商見多識廣,胸襟包容性必也更大,不會稱她為離經叛道。
「幻兒。」石無忌淡淡一笑。
「嗯?要談古人嗎?」她淘氣的問著。
「大膽話在房中說說尚可,在人前要有分寸明白嗎?會嚇壞別人的。」
她皺皺鼻子。
「是你才有得聽呢!別人想聽,姑娘我還不屑一說咧。」未免太抬舉她了!在人前,她只要他對她尊重、親切,其他也不多求。會丟臉的事她可是不做。
他笑出聲。
「姑娘?昨夜就不是了!」
「你確定嗎?要不要再檢查一次。」她勾引他,惹來石無忌的呆楞!她竟然對他調情!
「妳不疼嗎?」
幻兒臉蛋紅紅的,跳下他的腿,走到五公尺距離以外,然後才挑釁道:「少找藉口,昨晚被我榨乾了嗎?」這句話的後果是很嚴重的!她就是要撩撥到他心猿意馬。然後才逃得遠遠地逗他。輕捻虎鬚的後果是她被騰空抱起!不可能!他不可能那麼迅速!她與他相距五公尺以上,而她正快步往相距半公尺房門奔去,甚至連門栓也沒沾上,她就已被抱住了!
他的話含著灼熱的氣息在她耳後吹拂。
「妳會知道我有沒有被榨乾──馬上就會知道。」
正待住內房走去,房門卻殺風景的被拍打著。
幻兒鬆了好大一口氣的同時又好氣那個不識相的拍門人!石無忌則一臉遺憾的放下她,低啞的開口:
「回裏面去。」然後臉色轉為鐵青的看向房門,頗有欲將來人千刀萬剮的架式。幻兒扯住他衣袖,在他臉轉過來的瞬間,親吻了下他唇,柔聲道:
「我等你晚餐,在房中。」
石無忌臉色稍緩,再看了眼她頸子上的吻痕,低聲道:「進去吧!」
她難得柔順的回內室。內心充滿喜悅,她竟然可以輕易的撩撥他的熱情!這使得她感到無比的權威、冷漠自制過人的石無忌已開始拿下假面具了!這對她比什麼都重要。她猜對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必然深覺高處不勝寒,而無人相伴的人會更需要關愛。一步一步來!既然是一輩子的事,她就要石無忌愛她,不只愛她,還要交心!她會做到的,因為她已經愛他那麼深了,為他遺忘二十世紀,為他甘願存在這古老時代,且終生不悔。
石無介心驚膽跳的偷瞄大哥,想報告的話竟然擠不出口。那一臉的嚴峻不知從何而來,與大嫂吵架了嗎?他剛剛在門外好像聽到大嫂尖叫。
「什麼事?來找我發呆嗎?」
「不──不是!是冷剛,他來了,在書房等你!」他結結巴巴說完。
石無忌眼光一閃,飛快走出去。石無介忙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