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蔓,是一個很荒僻的村寨的名字,也是關正死前留下的那個地名中的最後兩個字。
它位於鮮為人知的深山河谷之中,到那裡先要乘坐飛機去昆明,然後乘火車,再搭公共汽車去一個中緬邊境的小鎮,最後還要改乘牛車或者步行,才能到達那個地方。
阮瞻一行人的行程相當不順利,先是飛機晚點,等得他們從焦急變成了無奈,好不容易上了飛機,居然又鬧了點空中驚魂。下了飛機後,三人在當地住了一夜,然後轉乘火車,這個還算沒出什麼事,但是接下來的汽車之旅則差點讓小夏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當他們終於可以乘坐最後一種交通工具——牛車時,竟然發現,這兩天都沒有進出山的人,他們這種專門往深山老林裡扎的『生態旅行者』只能靠兩條腿上山了。
此時小夏累得都不想說話了。而阮瞻一向話少,提著自己和小夏的行李走在最前面,只有萬里還精神十足的抱怨。
「你這樣做即浪費時間又浪費錢,為什麼不用你的那個時空扭轉術?」
阮瞻只當沒聽見。
「還說什麼要有目的地的信息才能實施這種法術,我看你就是學藝不精。」
「不願意來就滾回去,誰讓你硬要跟來。」阮瞻停下腳步,找個樹蔭處,「先休息一會兒吧!」
他並不累。可是他雖然沒有扭轉過身去看。也知道小夏要撐不住了,只是怕給他們帶來負擔而勉強支持。
他細心的坐在稍下方的位置,這樣即可以把那塊舒服的大圓石讓給小夏坐,也可以盯著她的四周。這種深山裡,毒蛇毒蟲的肯定不少,小夏是標準的城市娃娃,受不了這個。
本來他只是計畫自己來,但自從認識到黃博恆很值得懷疑,而且對小夏有特別企圖後。他不得不把她也帶在身邊,這樣他才能安心,可這對於小夏來說是一種考驗。
而萬里是酷愛旅行的,聽說這個村寨這麼偏僻,卻可能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於是也請假跟了來,其實阮瞻知道,萬里是存心要幫忙的。
「我知道你是心疼小夏,可是你注意天氣了嗎?」萬里走到阮瞻身邊,小聲的說。
「正是因為要下雨了,所以我才歇一會兒。」
「你中蠱了嗎?說這種瘋話!」萬里又抬頭看了一下天色。
他經常一個人出門旅行,知道山裡的天氣多變,何況現在還是很容易變臉的春夏之交。他們上山來的時候,天氣還好得很,沒想到才走到中午就變天了。依照他多年的旅行經驗,看這天氣不出兩個小時就會下雨的。而且下起來就會不小。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地形也不熟悉,這就意味著危險。
「我來時打聽過了,再往前走一點會有個三岔路口,通向不同的寨子不是依山就是傍水,距離城鎮都不近,又都是山路,所以岔路口上有一間小店,是來往路人的歇腳地。現在這情形,反正今天是到不了那蔓的,不如慢慢走。」
「我還奇怪你怎麼和旅店的店主問個路也問那麼半天呢?」聽阮瞻這樣說,萬里終於有點放心了,「真仔細,還問了半路上的情形。」
「我很佩服你總是一個人滿世界亂跑,小命卻還完好無損。」
「我在意的是一路上的風土人情,那個比較有意思,其餘的意外都只是小插曲。」
「那麼你和那些漂亮的苗女聊了那麼久,又說的什麼?」
萬里笑,同時瞄了小夏一眼。見她雖然在安安靜靜的喝水休息,但全身的細胞都在注意他們兩個。他知道小夏對他和阮瞻總是背著她商量事情很不高興,認為三個人是夥伴,不應當什麼事都瞞著她,所以提高了聲音,保證小夏也可以聽到。
「那些苗女說,這邊山裡的寨子是各族雜居地,其中大多數會下蠱,所以千萬不要犯了人家的禁忌或者表現得不友好,否則就會被下蠱,輕者會生病,重者可能會喪命。如果你要求人家解除蠱術,會相當困難的。」
「她們沒有說禁忌是什麼嗎?不要無意間冒犯了才好。」小夏答腔。
「也不用怕啦,各地的人都差不多,不要太好奇,不要隨便闖進人家的房子,尊重對方就可以了。」萬里說,「不過有一種蠱小夏也許會喜歡啊。」
「你胡說,我才不喜歡那個東西。」
「你不知道了吧?雲南的𩐳𩐳族有一種叫做戀藥的蠱毒,非常有趣的。不論什麼鳥,若飛伏在地面就死的話,在鳥死之地,刮取下一些粉末,這就是『戀藥』,若給意中人食下後,就永不變心戀著你,除非吃了貓爪,才可解這種藥!」
「是你編的吧?」小夏半信半疑,但不自禁的看了阮瞻一眼,心想如果真有這種藥,她就給阮瞻下一點,讓他會永遠愛她。
阮瞻一直低著頭,因為萬里話中提及的貓爪子,突然想起小夏看到的黑貓和那個會動的植物來。
如果黃博恆真的有問題,有可能那些奇怪的死亡是蠱毒所致。實際上他以前有所懷疑,還翻看了一些資料,據說有一種叫陰陽草的蠱是會動的。假設凶手是黃博恆,那麼他下的蠱顯然兇猛得多,而且種類更加奇怪,有毒品在內,死者還都挖出了自己的一隻眼珠。
另外,他的動機是什麼?死者死前都感受到了什麼呢?
「你說的我有些害怕了。」他耳邊響起小夏的聲音。
「其實我打聽了一些偏方了。據說你只要不亂吃、亂喝東西就可以了。水,我們自己有,如果非要吃東西的話,只要悄悄把第一口飯放在手裡。然後留下吃飯的筷子,在離開後的第一個路口,用這雙筷子挖一個坑,把飯埋在裡面就不會有事了。」
「我還是懷疑你是不是亂講的。」小夏見萬里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由得微笑。
一邊的阮瞻一直沒有加入討論,他看看天色。覺得天氣不容樂觀,連忙招呼其它兩個人一起往山的那邊走去。
山雨比他們預料的來得還要快,他們才拐過一道山坳,瓢潑大雨就不留情的灑了下來。幸好遠遠看到一座竹樓,孤零零的坐落在一片蒼白的空地上,在風雨中顯得搖搖欲墜。但儘管如此,三個人也毫不猶豫的跑過去。跑進這風雨中唯一的避風港。
店裡沒人,不知為什麼,小夏一進入這竹樓就有到了另一世界的感覺。
這店和一般的路邊小店沒有區別,只不過傢俱大部分是竹製的,由於沒有人,外面又下著狂風暴雨而顯得涼颼颼的。
「有人嗎?」萬里喊了一聲,沒人應答。他又用新學的幾種少數民族方言又各喊了一遍,還是沒人應。
「空店嗎?」他看了阮瞻一眼。
在惡劣的天氣,來到深山中一座空屋可不是什麼吉利的事。
「呆在這裡別動!」阮瞻簡短的吩咐。然後前前後後的仔細的轉了一遍這並不大的竹樓。
這個竹樓有兩層,一層就是一個飯堂,擺了五、六張桌子,然後是灶間和儲存雜物的房間。二樓是隔開的三個房間,其中一個像是客房。但是是那種大車店的類型,只有一張通鋪。
整棟房子乾淨整潔,灶間裡還有一點食材,房間裡有日用品,好像主人因故離去不久。可能是山裡人比較淳樸的原因,又想讓過路客人有個歇腳的地方,所以房間都沒有鎖。
阮瞻寧神靜氣的感覺——沒有鬼氣,只是因為沒有人,而這裡又是山的中間,在雨中顯得有些陰氣較重。
他在山下沒聽說這個店會沒有人,不過在這大雨中也沒有其它落腳地。再說,已經有三天沒有人去過鎮子了,也說不定店主有事回了山上。
他猶豫了一下,從樓上下來,腳下那簡易樓梯吱呀吱呀的響,在這暴風雨中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人?」萬里問,手中的包還沒有放下。
阮瞻搖搖頭,「先換掉濕衣服,然後吃點東西再說。」
雨竟然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把他們攔在了這裡不能動彈。好在飲用水和一點食物他們是帶了的,計畫使用的話並沒有那麼窘迫。
聽說那蔓是通了電的,可是這半山的野店竟然沒有,又沒找到油燈,所以到了夜晚的時候,他們只好先睡下。
小夏被這旅程折騰得太累了,雖然到了陌生地方有點不安感,但因為阮瞻和萬里就在隔壁,再加上入夜後雨停了下來,只感覺到山裡的微風從窗口吹拂了進來,像催眠一樣,讓小夏睡得很沉。
但她睡得正香甜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輕輕的推她。
「天亮了嗎?我再睡五分鐘!」山間明亮的月光讓她誤以為天已經亮了,半夢半醒的咕噥了一句,翻身面向牆壁。
推她的手停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
「三分鐘。」小夏以為是萬里叫她起床,哀求道。
搖她身體的勁頭劇烈了一點。
「一分鐘。」她再談判。
然而搖她的『人』好像生氣了,猛力推她。
小夏也有點火了,用手去打壓在自己肩上的手,卻在一碰之下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不是萬里溫暖的手,也不是阮瞻穩定的手,而是一雙女人才有的小手,入手冰寒刺骨,僵硬枯澀。
她一驚,立即清醒過來,連忙翻身坐起,可肩上的那隻艘動也沒動的還放在那兒。側頭一望,確是一雙小巧美麗的女人手,在月光的照射下慘白慘白的。
然而,只是一雙手,手的主人不見蹤影。只有一雙手死死放在她肩上!
她立時汗毛倒豎,驚叫了一聲,可竟然沒發出聲音。
下意識的,她拚命去拉那雙手,但那雙手像黏在她肩上一樣,執拗的不肯離去,也壓得她起不了身,她奮力掙扎,還是叫不出聲音,最後只得甩脫衣服,連那鬼手一起丟到角落裡去。
她盯著角落,大氣也不敢出。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一陣響,感覺什麼東西拱動起來一樣,在角落形成一個人影,還沒等小夏反映就『唰』的撲了過來,在她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住。
是一個苗女!面目清秀,但膚色慘白,七孔流血!
「別睡我的床!」她惡狠狠的叫,「別睡我的床!」
「阮瞻!」小夏終於大叫出聲,聲音在靜夜裡顯得格外大聲,但隔壁房間卻沒有任何回聲。
「別睡我的床!」苗女繼續逼近,一股屍臭也撲面而來。
小夏連忙抓緊胸前的護身符,苗女驚得向後飄了一步。
此時,靜夜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鈴聲。
叮鈴——
那苗女『啊』了一聲,一直退到門邊去,但卻不走。
叮鈴——
又一聲清脆的鈴聲傳來,彷彿離得這野店近了些,接著隨著鈴聲,又近了些,慢慢到了小夏所在的房間的窗口下面。
此時小夏不敢叫了,怕引來什麼東西。可是她不明白一向警醒的阮瞻為什麼聽不到這麼明顯的聲音,為什麼沒有任何舉動?!
那苗女的鬼魂堵在門邊不讓她出去,她咬咬牙,慢慢從床上起身。
竹床發出吱呀的響聲,苗女細細的發出憤怒的磨牙聲,這兩種聲音讓小夏心驚肉跳,但她堅持著將頭靠近窗口,從側面偷偷往下看。
那條山路的盡頭走過來一隊影子,為首的穿著一身白布的衣服,戴著一頂很大的斗笠,遮住了面目。
他手裡拿著一個銅鈴,鈴聲就是從那裡傳來。他每走幾步,就搖一下鈴,他身後跟的那五、六個人形就隨著鈴聲跳一步。
那幾個跟在後面的『人』排成一隊,每個人的臉上都套了一個白色的袋子,幾個人中間用一條繩子栓著,隨著那清脆的鈴聲向野店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