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很快的籠罩在樹林中的這片空地上,漸漸的,我連緊跟著我的娜娜的臉都看不清楚了,只好抓緊她的手,讓我們不至於因為意外而失散。
因為霧氣,我不再看得清血符咒的界限,每次都是衝到樹林邊緣才能意識到就要出了保護圈了,然後再驟然返轉。
「堅持,再堅持一下!」我拚命鼓勵娜娜,但回答我的只是娜娜因為緊張和疲勞而變得粗重的喘息!
其實我自己也累得夠嗆,雖然明知道天就要亮了,可是又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在這一秒鐘躲過了追擊,在下一秒鐘就有可能被掐死!
『霍次』一聲,側面有一個同學竄了出來,因為黑暗,因為他們面容上一樣的詭異表情,我還沒認出來他究竟是誰,就被抓住了手腕。
我從不知道中邪的人力量是那麼大的,他的雙手幾乎像鐵鉗一樣讓我無法掙脫,抓得我的小臂鑽心的疼痛,像是要我鬆開娜娜,可我就是不肯放手,直到我自己都聽到骨頭『卡嚓』一響,——手腕斷了!
娜娜鬆手了,我沒有放棄,可是她可能意識到給我造成的痛苦,所以鬆開了我!
驟然的壓力消失,讓我撲倒在地,再轉頭,娜娜已經沒了蹤影,只有她的哭叫在慢慢的拖長。但還沒等我爬起來,那個同學又一下撲倒在我身上。
我急了,用血木劍直刺他的眼睛,在他動作一窒的時候又收回木劍,用力蹬開他,連滾帶爬的擺脫開糾纏,向著娜娜消失的方向追去!
我發瘋的跑,發瘋的喊,對週遭的一切都不管不顧,心想反正我的腳步和喘息聲都會吸引來『殺手』。那麼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可是娜娜就是消失了蹤影和聲音,不再傳遞給我任何信息!
『彭』的一聲,由於我跑得太快。迎面就撞上了突如其來出現的東西。我沒覺得疼痛,只覺得撞到了一個圓滾滾的物體上,彈得我又一次坐倒在地。
「在這裡!」人形氣球說。
我咬著牙,爬過去迅速刺他的腳面,親眼見他又一次漏氣,攤在地上。但他這一次沒有安靜下來,而是在地面上蠕動著、成為一層皮以後,還是蠕動著向我爬來!我現在仍然形容不了當時那種從心底麻上來的感覺。前些日子我看到顧與方的人皮衣服就覺得受不了,可能就是當年學生時代留下的心理陰影。
我怕他爬過來拉我的腳,嚇得轉身就跑開了沒想到下一個黑暗中等著我的竟然是那具無頭屍體!我一闖進他的感覺範圍,他就揮動手臂要把我推到左邊去。
我猜想那邊一定是血咒的界限外,所以硬著頭皮往相反的地方躲,但他的臂力超大,揮舞起來『霍霍』生風。而且這個男生的個子本來就矮小,沒了頭後我更是可以俯視到他的脖頸,那血肉模糊、到處都是咬噬痕跡的斷口差點讓我吐出來,一閃神的功夫就被打到肋骨,一下衝出了好幾步遠!
我踉蹌著剎住腳步,抬眼一看,黑霧已經在我的後方了。
我知道我衝出了保護界,抹頭想要再衝回去,因為知道黑霧裡雖然危險,卻只有中邪的同學,沒有想害人的鬼物,當然除了趙江以外。但那裡面畢竟相對安全,所以我還是要進去等待天亮,可這時娜娜的哭叫卻傳進了我的耳朵。
「救命!救命!放開我!啊——」叫得聲音都岔了。
我一聽這個,哪還顧得了自己,順著聲音就尋了過去。才沒跑出幾步遠。就看見娜娜披散著頭髮趴在地上,兩手拚命抓著地上的植被,兩腳亂蹬,可草叢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拉著她,要把她拖走!
我左手手腕斷了。用不上裡,右手還拿著那柄小血木劍,無奈之下,只好把劍放在上衣口袋裡,用右手拉開草叢!
陷在草叢中娜娜的腳,徒勞的踢著泥土,被一點一點向後拖,一隻鞋已經掉了,但我發現並沒有什麼東西拉著她,而是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暗處。我聽著她驚恐的呼喊,慌亂的扯著草,用那隻沒受傷的手試圖救她,可是根本不行!
情急之下,我伏在地上用力握住她纖細的腳腕向後拉,卻驀然看見一個不尋常的東西——那付牙骨沒在草叢裡,死死的咬住了娜娜的褲腳!
這是那位女生的『遺骸』,正是她要把娜娜拉到樹叢中去,讓娜娜掙扎不開的!
幾乎是本能的,我上去就用力踢,但一腳並沒有把它踢開,它卻哀號起來,那聲音磣得人連腿都軟了!
一付牙骨就那麼哭了起來,而且還是那個女同學的聲音,讓我不忍再踢!心想她也算可憐,無緣無故就慘死在這裡,只剩這一點殘骸!可是它雖然哭卻不鬆嘴,繼續拉起娜娜來。
我沒有辦法,只好閉上眼睛亂踢,只聽到它尖聲慘叫,然後那咬人的感覺移到我的腳趾頭上,嚇得我連鞋都甩脫,連鞋帶牙一起踢到很遠的樹叢中,然後拉起擺脫了箝制後,一直蹲在地上的娜娜跑了起來!
已經接近黎明了,月亮像浸過水一樣不再明亮,天色變得更黑,讓我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景色了,我想這大概就是人們說的黎明前的黑暗吧。可是我也聽阿瞻說,清晨四點一過,陽氣就開始上升,在黑夜中遊蕩的東西的氣勢就微弱了!
所以黑霧不見了,我模糊的看到趙江瘦小的黑影站在空地邊緣,後面的一排黑影跟著他,正在向回水潭的地方走去!
他要帶這些中了邪的同學們回到鬼窩去!
這是我當時的念頭,這樣想著,呼喊就衝口而出!寂靜的山林中我的呼喊十分嘹喨,可那一隊人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一樣的不理我!
「娜娜,你站在圈子裡等一下,我要把他們拉回來,不能任他們被帶走!」
我轉過頭匆匆忙忙看了娜娜一眼。想要放開她手,但她卻死抓住我!
「別怕,我馬上就——」我又一次轉頭,但後半句話卻噎在喉嚨裡。
「我們也一起去吧!」她慢慢抬起頭。
不是娜娜。是那個女人!身著曾漂浮在水面上引誘女生的那件精美紅衣,一張歌舞妓樣的白臉,臉皮不動,但眼睛在笑!
為什麼我拉回來的是她?娜娜在哪裡?
我忍不住驚叫一聲,用力甩脫她手,這時候才感覺到手中濕冷,想到剛才一直拉著的是她,只覺得噁心,下意識的向手上望去。卻見到手中全是屍蟲,在爬著,在鑽著,忙碌的要擴散到我的全身。
我嚇壞了,很丟臉的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拚命把手在地上擦,把那些屍蟲從手上清除掉,但看到它們落在草地上後還再向我爬來,嚇得一邊叫一邊退!
那女人冷笑著、不緊不慢的追著我走,步步把我逼上絕境!
一棵巨樹擋住了我後退的路,斷手疼痛得我幾欲昏厥,那隻正常的手因為被屍蟲咬得發麻,已經沒有了感覺,而我也被那女鬼壓迫得再無力逃跑!
我驚恐的盯著她,非常怕見不到早上的陽光!
「死吧!」
她輕聲細語的說,彷彿這一刻她為之唱搖籃曲的是我,只不過是讓我永遠入睡!她向我撲過來,直挺挺的砸向我,我只有閉目等死,看她像附體一樣跌落在我身上!
啊——
慘叫聲響起,不過卻不是我。而是她!
我睜眼一看,見她整張臉如同面具一樣脫落,露出下面殘破的骷髏頭!咽喉的部位有一個奇異的紅色小洞。不過這紅色一點也不帶邪氣,反而散發著美麗的微紅!
慢慢的,那小洞上開始著火一樣的起了一股煙。這讓她一直痛苦的尖叫,然後頭部突然歪倒在一邊,最後竟然滾落在地上!
當時的我只有二十歲,絕對的小毛孩子,所以被這情景駭住了,完全不知所措,看她用那雙枯爪用力撕扯自己的脖頸,好像那裡真的著火了,最後竟然滿地打滾,露出那身華麗壽衣下的灰朽的骨架!
我呆呆的看著,沒有意識到天色亮了起來,作為人類的最好的時光來臨!而當第一絲美麗的晨光在山尖上照射下來的時候,那女鬼像能看到一樣,慌忙抱住自己滾落在一邊的頭,夾在腋下,飛也似的跑了幾步,然後突然隱沒不見!
我鬆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我的胸口鼓了一塊,是因為我倉皇的後退時,把上衣口袋裡的小血木劍拱了起來,那女鬼撲過來時正巧刺穿她的咽喉,這樣才救了我的小命!如果她改用抓的或者其它殺人方法,我就不會知道原來日出是如此的美麗。
我坐在那兒,恍如隔世一樣!呆坐了半天,簡單處理了一下折斷的腕骨才站起來。此時阿瞻燒出的那個空地已經沒有一個人了,也沒有了那三具屍體,假如人皮和牙骨也算屍體的話!
我們出來十五個人,阿瞻為了大家的安全吸引走了那個厲害的怪嬰,可我卻只保住了自己!讓那些同學全部遇害,其中還有我的第一個心上人——娜娜!
看著像打過仗一樣的滿地狼籍,我又傷心又不知道怎麼辦好,沒用的痛哭起來,可這時背後卻傳來『沙沙沙』的腳步聲。
一晚上的驚魂讓我敏感至極,所以一下子跳了起來,握住血木劍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兩個黑衣人站在樹林邊上好奇的看我!
他們是一老一小,道士裝扮,不過臉上全是嬉皮笑臉的神態,一點也沒有道骨仙風的意思,反倒像是跑江湖賣藝的騙子!
「師傅老爹,這就是他說的那些同學嗎?怎麼只有一個?」年青人問。
老頭沒說話,向我努了努嘴。
那年青人看了我一下,然後眼神發亮,大叫了一聲,顯得極其興奮,嚇了我一跳,「那就是血木劍嗎?我要摸一下!」
我此時已經看出他們是人,不是鬼,而血木劍對人類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不過看這年紀和我們相仿的小子的意思,明顯對血木劍有相當的興趣,於是我連忙把劍放進口袋裡,一付要我死容易,要我拿血木劍難的神情!
「切,小氣!」那小道士明白了我的肢體語言,站住了腳步,「你不給我看,他也會給我的!很稀罕嗎?」
「你說的他是誰?」
「阮瞻吧?可能是叫這個名字,我記性不太好!」他搔搔頭,「昨天他傳意唸給我爹,同時也是我師父的那位可敬的老人家,說這裡有百年以上的鬼妖,要我們來幫忙!」
「你們又是誰?」我依然警惕。
「我爹和他爹是故交。」他解釋,好奇的盯著我,好像我這種慘狀讓他很開心,使我徒生厭惡,「我們是可愛的包氏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