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風球到了包大同面前後,突然從中間一分兩開,就像從橫向剖開一樣,彷彿是張大了嘴,直接去咬他的頭。眼見他就像被吃掉一樣,整顆頭都沒罩住,只剩下身子還看得見,但每個人偏又都離得他很遠,無力救援!
「大同!」包大叔一邊喊,一邊飛奔過去。而我是動不了,阿瞻則根本不動,還是警惕的守在路口處。
『喀嚓』一聲傳來,我慌忙閉上眼睛,不敢看包大同的慘死,然而隨後傳進我耳朵的竟然是一聲『哈哈』笑聲和一聲『彭』的爆炸聲,讓我又好奇的看了過去!
只見包大同狼狽的站在當地,雖說滿臉鮮血,可確實還是完整的人類,並沒有身首異處,而且透過血污還看得出他一臉很得意的樣子!
而遠處,那團黑色風球已經消失不見,我剛巧可以看那灰色小猴摔出去的最後一幕,親眼見它直飛到對面山崖上,『啪』的撞得山石都崩裂了一塊,然後帶著石屑委頓落地!
這是怎麼回事?
我疑惑的望了阿瞻一眼,阿瞻沒說話,只是抬了一下頭。我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一瞬間刺得我沒有睜開眼睛,我這才明白原來是包大同運氣好,當怪嬰襲擊他時,正好趕上那朵遮日的厚雲飄了開去,陽光直射到妖物的身上。雖說我不明白它為什麼能在白天出沒,但它顯然還是不能這樣直接暴曬在日光下的。
「哈哈,它把我臉上的符咒也吞下去啦,那種極陽之物。拿這大太陽一曬,還不炸它個七昏八素!哈哈,真是天道不由人——不是——是不由鬼啊!還想吃我?我呸,本大爺命硬得很,你消化不了的!」包大同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也不想性這是什麼時候。
「大同,金光大陣!」還是包大叔明白目前的狀況。打斷了包大同的自我陶醉,雖然兒子沒事他很高興,可還是知道捉妖要緊!
包大同應了一聲,立即趴到地上亂抓那些被風球吹散得四處都是的符咒、法器什麼的,奇怪的是那個香爐竟然是平穩的掉落在地上,裡面不知是什麼香也還在燃燒!
「坤位、艮位、坎位、震位、巽位、離位、兌位、乾位!」包大叔大聲唸著,每唸一聲,就隨手一指,也不知道他從哪裡祭出的符咒。反正是一指就是一團火。而包大同就隨著這火跡扔出一面小小的旗子。爺倆配合的極端默契。直到在一塊方圓二十米的範圍內拼出了一個八卦形圖案。
而在這小山谷的另一側,那怪嬰也從重創中緩過神,慢慢爬了起來。
它像真的猴子一樣跳到有瀑布的那側山崖邊上,拉著岩壁上垂下的藤蔓靈巧的攀爬了上去,在一個背陰處停下來,然後翻轉過身看著下面的人。那雙嬰兒臉上的狡詐眼睛流露出無比的憎恨之情和凶殘之意。
我感覺它要戳力一博了,忍不住看那三個人,只見他們雖然不說話,卻也停不下手中的事情警惕著這一側的情形。
此時,山谷中突然靜得出奇,連鳥叫和風鳴都沒有了,只有半空中無形的、緊繃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讓我不自覺中連大氣也不敢出!
天空中,太陽已經上升到快要正中了,整個山谷中只有瀑布那一側的山崖因為有一個傾斜的角度而有些許的陰涼處,其餘的地方都已經溢滿了陽光。
熱氣蒸騰,陽力旺盛——午時三刻就要到了!
死一樣的寂靜,持續了足有三分鐘之久,誰也不動,彷彿都打算著後發制人。最後終究是這怪嬰先沉不住氣,因為它知道對它不利的時辰就要到了,再不動手,它就沒有機會了!
嬰兒般的笑聲又從它口中傳了出來,依然是那麼童稚純真,只是這一次格外洪亮,聲震山谷,感覺稍微鬆動的沙石都被震得撲哧漱落了下來,殺氣十足。
笑聲未落,它突然又『吱吱咕咕』的叫了起來,像是唸著什麼咒語,然後猴爪子向下面的水潭用力一抓,再向我們甩了過來!
沒有巨大的水柱,但卻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讓潭底的東西破水而出,對著我們迎頭就噴!看不清的雜物帶著刺耳的風聲,撲頭蓋臉的分別向我們砸了過來!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包大叔在怪嬰還在向水潭施法時也開始唸咒,並且用那柄斷了的木劍向著我、包大同和阿瞻分別一指,我立即感到被一種無形的屏障包圍,知道那是結界,防止我們受傷害的。
劈哩啪啦的一陣亂響,那迎面直擊的感覺讓我眼花得睜不開,等我回過神,只見我面前一尺的地方堆滿了各種骨骼,有動物的、有魚類的、還有——人的!
那水潭明明是清澈見底的,我曾經見過水下什麼也沒有,只有美麗的石子,是我們看錯了,還是水潭下面有其它的秘密?
一波、一波又一波,一共三次這樣的攻擊,一次比一次強大的力量砸在無形結界上,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周邊氣場的變動,而且在第三次攻擊時已經有細小的骸骨能穿透結界直向我射來。我勉強的躲避著,但也著實挨了幾下,好在沒有受太大的傷。
我轉頭看別人,見阿瞻和包大同和我一樣狼狽,他們兩個本來都有法術,雖然當時並不很厲害,但比我總是強的,可他們先前都受過傷,所以此刻都比我好不到哪去。
反到是包大叔,他沒有給自己設置結界,而是在一片空地上比劃起來,就像打那個什麼游龍八卦掌一樣。不慌不忙、氣定神閒的揮舞那半截斷劍,可他的情形卻是最好的,那些被充當武器的骸骨沒有一件打在他身上,都落在他身體的兩尺開外,整齊的堆成一堆。像一座白骨小山!
而且,他還在唸著那長得不得了的咒語。「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受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彗交物。五界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金光大陣!」
最後這四個字。包大叔唸得好大聲,震得人的心都跟著一抖,接著他一下跳到那個由小旗子圍起的八卦中心,盤膝坐在中間!
『嗡』的一聲響,我覺得面前的天空好像被蒙上了一層極淡的黃光,就像夕陽下那種光暈一樣。使眼前的景色都朦朧起來,有著一種很寫意的美麗。
可是這美景對那怪嬰卻好像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一樣,它一見這光芒就更緊的縮到山崖的凹處去,想要逃出這無形的壓力,只是卻又逃不開,結果被逼在山角。
它急得吱吱亂叫,左突右衝了一陣,最後卻在沉寂了幾秒鐘後突然向前,好像決定要鋌而走險。它凌空向前邁了一步,又張口吐出了那妖異的血霧!
「阿瞻左位,大同右位!」包大叔吩咐了一聲,但手中的決還在掐著,沒有絲毫怠慢。
阿瞻和包大同聞言也不多話,果然跳過來一左一右的站好。
包大同抽出布袋子裡的一柄劍,他一直說是七色劍,但在我這凡夫俗子看來只不過是一把鏽蝕的鐵劍,不但沒有光華還有些修跡斑斑,而阿瞻則把我還給他的那柄小血木劍握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裡!
空中,陰沉的血紅色和明媚乾淨的淡黃色攪在了一起。接觸的瞬間,紅色暴漲,藉著邪力和高空優勢把黃色逼退了一半,在位置上好似壓在了黃光之上。
這樣一來,黃光看來那麼淡薄和脆弱,那血霧卻有著陰冷、潮濕和沉重之感,即使在快正午的陽光下,也襯得四周的空氣都冷了起來,夾雜著腥臭。仔細聽來,那霧中還似有尖銳的風聲,讓身處血霧下方的我感到毛骨悚然,因為我竟然覺得那霧裡有什麼在哭叫!
然而血霧也就到了那裡,再也降不下來了,黃光看來雖然透明輕飄,但卻堅韌,它被壓到一定階段就不再後退了。
雙方又一次對峙!
我這才能夠清楚的明白這怪嬰有多麼厲害,因為它不僅以一敵三,還是在自己不利的時辰裡。即使這樣,還能讓阿瞻和包大同受傷,對這金光大陣也能抗衡,甚至還一度佔優勢!
這讓我也同時明白,這怪嬰必須除掉不可!不管是什麼原因讓它從前沒有出來作惡,只在我們這幾個倒霉蛋送上門來時才大快朵頤,可如今它已被驚動,又這樣凶殘狠毒,如果不殺死它,等到了利於它的時辰,我們不僅死無葬身之地,那些同學也沒機會營救,而且它可能禍害更多的人!
我坐在那,想著要幫點什麼忙,但還沒想出主意,腳下的石子的又開始動了起來。
「放開我的孩子!」裡面的女鬼尖聲叫,「放它一條生路!如果要殺,殺我吧!」
她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可其它的人並沒有反應,精神都集中在雙方的比拚上,完全物我兩忘的境界。
我知道這時候,必須把住這一關,決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否則在這勢均力敵的時候,任何第三方的微小介入都可能改變局勢。所以我拚命想在這晃動中站起來,心想如果我不是單純把腳壓在圈子裡,而是完全站在上面,就一定可以壓住裡面的女鬼,不讓她出來攪局。
我的傷臂用不上力,肋骨也疼得鑽心,在這顫動不停的地面上,試了幾次都沒達到目的。而地面下的聲音卻又從哀求變成了威脅。
「誰不放過我的孩子,我就要讓他們死!我發誓讓他們死,等著!等著!等著!我來了——」
「你來不了!」我不知怎麼也大喊一聲,同時也顧不得疼痛了,手腳並用的勉力站起,還用力跺了幾下。
彭彭彭——
腳下傳來了幾聲響,像擂鼓一樣,好像下面是空的,而我的腳力也足夠開山一樣,然後裡面是痛苦的尖叫,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三個不同的聲音叫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不敢再用力踏,那女鬼卻突然嚎哭了起來,淒涼、憤怒、傷心、不甘,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不願意再繼續聽下去。
而她還『我的兒啊,我的兒啊』的哀哭、哭求,哭得我恨不得可以答應她,但我又明知不能,所以只得讓自己不去理會她,而去關注戰局!
那邊,對峙仍然在繼續。
我才一會兒功夫沒有看那邊,卻見阿瞻和包大同已經渾身是汗,濕透了一樣,好像要支撐不住了,可臉上卻沒見什麼痛苦,一個是臉不服輸的勁兒,另一個則冷漠剛毅!
坐在八卦中間的包大叔眼睛是閉著的,眉頭緊蹙,捏著決的那隻手有些顫抖,但指向那怪嬰的手卻還堅定的高舉!
空中,紅黃兩色都越來越重,並且開始互相滲透了,像一條詭異的彩虹掛在半空!膠著著,纏繞著,別說擊退對方,想要拔出來都難了!
勢均力敵!
在任何外人眼裡,這局勢都是一邊一半的勝率。兩邊誰也不肯退,因為退就意味著死!
我要做點什麼!
這是我唯一的念頭,我怕再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除掉了這怪嬰又能如何,阿瞻和包氏父子說不定要陪葬!
可我沒有法術,又不能離開這個圈子,要怎麼才能幫上忙?
我焦急的恨不得撞頭,想幫忙卻不知道怎麼幫。正百般無奈的時候,就聽到『啪』的一聲響,一件東西掉落在我的腳邊。一看到那東西,我立即來了精神!
那面小鏡子!是那面我無聊中撿到的小鏡子!
我蹲下身撿起鏡子,把鏡面在衣服上猛力擦了幾下,覺得鏡面已經很乾淨後,對準陽光調了一下角度,一下就把這充足的光線反射到怪嬰的臉上!
怪嬰沒料到會有這意外,『吱』的慘叫一聲,更深的躲進已經越來越小的陰影裡,想要逃開這要命的極陽光線,可我穩穩的拿住鏡子一直找它的眼睛照!
它躲無可躲,試圖用手去護住眼睛,才一分鐘,就使得血霧的勢微了下去,黃光開始佔據了上風。
「不啊,求你,放過它吧!」地下的女鬼彷彿意識到情形的不妙,又開始異動,我雖不忍,但還是咬牙不理,一邊偶爾跺一下腳,一邊繼續用鏡子照著怪嬰,而那發自金光大陣的黃光則趁機慢慢推近,終於把血霧完全逼回到怪嬰的身體裡,并包裹住它的身體!
哇——
怪嬰哭了起來,伴隨著地下的絕望哭泣,像著了火一樣的冒起了一股清煙!
「午時三刻到了!撤陣!」包大叔喊,然後指決一鬆。
那怪嬰像一塊灰色的石頭一樣跌落了下來,伏在地上不動了。
阿瞻和包大同虛脫一樣跌坐在地上,喘著大氣,連話也說不了了,顯然剛才是拚命支撐的。
包大叔也慢慢站起來,腿有點發軟,但還能走。
他走到香爐前,拿出那一柱燃得很慢卻又不會熄滅的香,走到怪嬰的面前,「無論你走了多少惡,也不會用凶殘的方法殺你,這不是我輩中人的宗旨。」他帶著三分憐憫說,「可是,你去吧!做了就有報!」
說著,把那柱香的香頭朝下,燙在怪嬰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