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還沒回答,就被阮瞻攔腰抱起,走到溪邊去。
「我還是要把妳放到水裡,不過時間不會很久,妳也不會感到窒息的痛苦。」
「好!」
「相信我?」
「相信!」
「那麼,現在閉氣!」
小夏沒有猶豫,完全照做。
阮瞻輕輕把小夏放在水裡,隨手畫了個符向水中一指,不讓她漂浮上來。水雖然淺,但只要呼吸系統斷絕,還是會死人的!
小夏覺得自己又被壓在水裡了,不過這一次她沒有驚慌和絕望,而是平靜地看著站在溪邊的阮瞻,忍耐著才溫暖的身體又漸漸變得冰寒起來。
她知道有他在,一切都沒問題有他在,她也會絕對安全。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雖然話不多,但和他在一起時會讓人覺得平靜、溫暖,覺得天塌下來他會去頂,地陷下去,他會拉妳上來。
而且她絕對信任他!
只見阮瞻凝神靜氣,從衣袋裡拿出一張符咒,嘴唇微動,輕唸咒語,然後把符咒扔向半空中。他動作瀟灑,可那符咒在他出手時彷彿不是一張紙,而是像一片薄薄的,但質地堅硬的東西一樣,直飛到半空中,「騰」地燃起了一團火。這火持續了大約幾秒鐘,燒成紙灰的符咒就飄落到溪中。
可是,那輕薄如煙的紙灰並沒有隨著水的流動而漂走,而是在落到水面的一瞬間突然捲起一團小小的黑漩渦,並且越轉越快,最後如一把錐子一樣刺了下來,直入她的胸口!
黑色水錐的速度太快了,還沒等小夏反應過來,就覺得胸口一熱,那錐子已經完全沒入她的胸腹之中。她驚疑地看了一眼阮瞻,見後者正一臉憐惜地看著她。
她試圖微笑,向他表達「她目前很好」的意思。可就在這時,卻忽然覺得雙耳後畫過符咒的部位開始發燙,同時好像互相呼應一樣,胸腹內的熱變成了巨痛,從她身體內部直襲過來!
那疼痛是如此尖銳,彷彿有一把大剪刀要把她從中間一剪兩開、血淋淋地生生撕裂。然後以她雙耳為基準,分為左右兩半!她疼得不禁扭轉著身體,也叫不出口,只在水底翻滾起來!
她想克制自己,怕上面的阮瞻擔心,但她不知道,她以為自己疼得打滾,實際上她的肉身在水底安靜地待著,一動也沒有動過,這疼痛只來源於她的靈魂深處!
阮瞻明白她的痛苦,他的心疼也不比她的疼痛少。只恨自己不能替代她!眼見著她的魂體慢慢地被拉扯出體外,知道對小夏的折磨終於結束。
他已經很盡力的讓這些過程少些痛苦、少些時間了。這不比正常人的人死、魂去,也不是奇遇或巧合造成的意外,而是好像作手術一樣。一個活人硬要靈魂出竅,也如同分割人體的一部分是一樣的,對正常的人而言,靈肉分離不僅是精神上的痛苦!
這讓他對那個幕後人無比憎恨!
那個人不知道為了自己的什麼私利,卻傷害了兩個對他極其重要的人。一個是他一生唯一的好友,恐怕不會有人能超過萬里對他的友誼了;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儘管他不能說出來,也不能接受,但恐怕不會再有人讓他如此動心!
為此,他要親手宰了那個躲在幕後的渾蛋!
此刻,一陣怪風吹了起來,帶一點腥氣和陰冷。他明白是敵人來了,那個幕後人自以為奸計得逞,所以來收取他的勝利果實了!
他又看了小夏一眼,見小夏的魂魄依在她自己的身軀體旁邊,一臉茫然,顯然還不能明白巨痛的突如其來和迅速消逝是怎麼回事。但她應該明白自己已經靈肉分離,因為她不用再呼吸了。
蓑衣鬼給她施了寒毒,就是為了讓她的魂魄不會離體,好等幕後人來對她施鬼蠱。可那蓑衣鬼並不知道,她身上帶著的那個地藏王的護身符,每到最關鍵的時刻就會起到極強的保護作用。
小夏之所以不願過早洩漏護身符的秘密,是怕在將來的關鍵時刻反而沒有效果,所以無論多怕都一直隱藏著不用。可當蓑衣鬼施放寒毒時,護身符自動起到保護作用,既沒有讓她傷得太重,也沒有定住她的魂魄,目前小夏這種一副已經中招的模樣都是他用來迷惑對方的。
看著她脆弱又逞強的樣子,他忽然想,如果她真的死了,他會怎麼辦?會和她一起去嗎?這樣,應該不會有痛苦了吧?在他看來,人害怕的其實並不是死亡本身,害怕的只是失去自己的所有而已!
不過,他來不及給自己答案,因為他感覺到敵人更近了,於是他消除了結界,雖然自己已經身處於隱身狀態,可為了更好的迷惑對方,他又給自己加了一道隱藏氣息的符咒,然後朵躲藏到稍遠處的一片樹叢裡!
這個企圖給小夏施鬼蠱、給萬里下死蠱的人一定要死!
他下了狠心,冷酷的想著。
遠處,兩條黑影出現了!雖然速度都很快,不是人類應該有的狀態,可是前面較高的黑影走起來一頓一頓的,有點像短距離的瞬間移動,而後面的黑影卻是飄忽忽的,一陣風一樣的跟在後面。
走近些,阮瞻雖然看到來客有兩個,地上的人影卻只有一條,因為其中一個是那蓑衣鬼,而另外一個是個男人--也就是那個幕後人,那個蓑衣鬼的主人,那個妄圖加害他們的混蛋!
他穿著民族服飾,是𩐳𩐳族新郎的裝束,因為阮瞻這兩天一直在各村寨冒充民俗愛好者打聽各種事情,因此一眼就辨認了出來,這也使他更加確定面前的這個新郎就是幕後人。
而他長的那張臉,阮瞻也認得,早在城市時就認得--黃博恆!
阮瞻壓制住立刻跳出去宰了他的念頭,安靜地等待機會,而黃博恆也謹慎的很,並沒有靠溪邊太近,還左右張望著,右手扶在腰間的一面小鼓上,渾身都處於備戰狀態。
「主人,新娘在水底。」蓑衣鬼說了一句,雖然神態恭敬,但語氣卻很著急。
「怎麼,不願意再跟著我了嗎?」黃博恆斜了蓑衣鬼一眼,語氣輕蔑中帶著挑釁。
「不!不是!」蓑衣鬼連忙否認,恐懼之情溢於言表。
黃博恆冷笑一聲,沒有說話,繼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若不是阮瞻施法讓小夏處於離魂狀態,自己也加了雙重的隱身術,說不定真的會被發現。
「不要急,我對妳已經沒有興趣了,會解了妳的蠱,放妳走的。」黃博恆的神態放鬆了些,好像以為周圍沒有什麼威脅了。但他還是不到溪邊來,而是轉頭問蓑衣鬼,「妳確定那個姓阮的沒有跟來嗎?」
「岳小夏沒有把婚禮的事情告訴他,他現在還在樹林裡找阿烏!」蓑衣鬼答。
「我還在找阿烏呢,這麼多年來都沒找到過,他算個什麼,怎麼會找得到?」黃博恆又冷笑,終於把手從腰側的小鼓邊放了下來。
一邊的阮瞻聽到他們的對話,終於知道了那個森林怪人的名字叫做阿烏,而且真的和黃博恆有關係,說不定在整個秘密中也是個最關鍵的人物!
「就算他能找到,阿烏也不敢說出主人的秘密!」
「是啊,當年她做錯了事,已經見識過我的利害了,諒她不敢說出來。」黃博恆得意地說著,然後慢慢踱到溪邊,欣賞中帶著迷醉地看著水底的小夏,那貪婪的神色讓阮瞻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珠子。
「妳看,她多麼可愛啊!我怎麼就這麼喜歡她呢,一見到她就想千方百計地弄到手,然後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黃博恆讚歎著,居高臨下地指著小夏,彷彿她是他的奴隸,那種優越感讓小夏幾乎要吐了。她並不怕,因為知道阮瞻就在附近,可她覺得為了迷惑對手還是要演一點戲的,於是裝出了很驚恐慌張的模樣。
果然,她的表情讓黃博恆很滿意,輕輕地笑了起來,那聲音隔著一層薄薄的水傳來,還有點嗡嗡聲,聽得人說不出的難受,「別怕,小乖乖,我只要在妳的眼睛裡放進去這個,妳就不會再受到轉世輪迴之苦了,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竹筒。竹筒很小,只有拇指大,而且很舊,感覺至少有上百年的歷史了。
「這裡面是一種小蟲子的屍體,它一進入妳的眼睛裡就會復活,然後寄生在裡面。別怕,一點也不疼的,而且妳的眼球上會長出紅色的斑點,非常漂亮。從它們復活的那一刻開始,妳的靈魂就屬於我了。我一招喚,妳就會來到我身邊,我不招喚,妳就會待在這裡。妳看這裡是多麼美啊,平靜安祥、四季如春,妳一定會很幸福的。來,先美人出水!」他輕浮地說著,並沒有伸手下水來拉小夏,而是雙手比劃著奇怪的手勢,雙腳也踩著奇特的步子,像是使用巫術,折騰了足有半分鐘,才向水面一揮。
一旁的蓑衣鬼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雖然蓑衣下沒有任何東西支撐,無法知道她的表情,不過整件蓑衣卻顫抖著,上面的水珠急速地落下來,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