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阮瞻俯下身去。
棺材裡沒有一絲殘留的腐爛氣味,好像一直就是空棺一樣。他伸手慢慢摸索著,也並沒有什麼無形之物。只是,當他的手摸到棺材頂端時,好像被什麼咬到了一樣!
一抬手,鮮血沿著手指流了下來!
不對,有東西!
阮瞻再度伸手摸去,這一次因為有了搜尋之意,所以用力了些,這讓阮瞻感到了強烈的刺痛,只見他的手心被割開了很大一道傷口。但他忍著沒動,親眼看著他的血液沿著一定的方向,流到了彷彿空無一物的棺材襯上,慢慢形成了一個彎彎的弧形,就像--就像刀刃!
小心翼翼的,他判斷著刀柄的方向,然後伸過手去,隨著他的血一滴滴地落在棺材的裡襯上,他的手掌果然握住了雖然看不見但卻有實形的物體--是很合手的扁圓形,質感硬而滑、冰涼而有磁性,稍一用力,立即拿起了一把隱形的刀!
『轟隆』一聲巨響,天空中又響起雷聲,接著,豆大的雨點狠狠地灑落了下來!
阮瞻站在土坑裡,舉著那把無形的刀,看雨點落在刀身上,彷彿平空托著一捧水珠一樣!
那刀不是無形的,而是由透明水晶打造,半尺長,鋒利而有靈氣,妖異而美麗,因為那水晶純淨得世間罕有,所以肉眼根本看不到刀的形體。而正是因為阮瞻的血流進了血槽,才讓他意識到了刀的存在。
瞬間他就明白了,這刀就是紅色幻覺中,那個看不見的人給他父親的東西。可他父親哪裡去了?是死後被盜屍,還是真的沒有死?他有什麼目的?這把刀是他留給自己的,還是無意間失落?為什麼當年他從沒有在父親的身上找到這把奇怪的刀?
雨越下越大,可阮瞻卻像根本沒有感覺一樣站在那裡不動。半龩,他以食指蘸了一點手掌上傷口處的血液,輕輕在刀身上畫了一個符咒。
雨水沖淡了血液,刀身上只出現了一些淺淺的粉紅色印跡。但這就足夠了,因為有了這符咒,這刀在其他人眼中是無形的,但在他眼裡卻隨時會顯身。
這個顯形符也是父親教他的,這讓他忽然感覺到,父親早就預知了這一切,所以提前為他做好了許多準備!
他走到棺材前端去,繼續摸索,心想不可能有刀沒有刀鞘。果然,片刻他就在夾縫中找到了另一個硬物。他同樣畫了一個顯形符在上面,然後把二者合一。
這刀既然是留給他的,就一定有用,他要好好保管起來,就像父親遺留給他的其他三件法寶一樣。
忍著手掌上刺骨的痛,阮瞻把空墓重新掩埋了起來,冒雨下山。然後在第二天白天跑去山上,一寸一寸土地搜尋著,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他這樣一待就是半個月,於是鎮上的人又開始在背後紛紛議論他。本來當年他父親的死,在鄉人的眼裡就是一個謎,雖然警方宣佈老人是自然死亡,阮瞻也沒有作案的時間和動機,但迷信的人就是覺得阮瞻很可疑。
他們說:這麼好的一個人,自從收養了這個好像從墳堆裡爬出來的兒子就開始不對勁,說阮瞻這小子很可能是用妖法害死了養父。你看他,一臉陰森可怕,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有還有,這個怪胎最近總是往後山的墳場跑,不知道又要做什麼壞事。別是散播災禍來的--
對這些指指點點和惡意的猜測,阮瞻已經習慣了。人對於異於群體的人總是會懷疑、排斥、恐懼、誹謗、進而傷害,儘管有時那些異常的表現輕微而且無害。
只是,自從他被懷疑殺死自己的父親後,他學會了偽裝。當父親的後事一辦完,他再回到學校時,他就已經慢慢地改變。雖然他還是冷漠的,但他不再像渾身是刺一樣隨時準備攻擊別人了;雖然他還是不和人交往,但他不再用駭人的眼神看別人,以戒備人群轉變為疏遠淡漠。
然後,他上大學,畢業後走上社會,在各個城市間輾轉流浪,最後安定在『夜歸人』酒吧,希望在死前都會在這裡棲息和隱藏,不被人注意。這時候,他更深地偽裝了起來,在冷漠疏離的外表上又加上了溫柔斯文、儒雅倜儻的外衣。
再然後,萬里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並且帶給他生命中最大的禮物,小夏。他提防過各種對男人而言非常危險的美麗女人,根本沒把這個小黃毛丫頭放在眼裡,,然而正是她,輕而易舉地撕碎他溫柔的偽裝、融化他內心的堅冰,直接闖入他火熱的內心,而且拒絕再出來!
該怎麼辦?
阮瞻無奈地甩甩頭,先把小夏的影子從腦海中淡化,再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來。
他已經在父親墳墓土地的周圍搜尋了半個月了,拖著還沒有恢復的身體,在自己身上施了天眼通和天鼻通,讓他可以對一個月前的血液、各類奇怪氣味和泥土上的痕跡都特別敏感。
然而他卻一無所獲,父親彷彿是憑空消失的,沒留下一點線索,就連踩倒的小灌木也沒有一絲。這就使他越來越覺得,這裡一定沒有發生過什麼暴力事件,父親如果不是自己離開的,就是挖墳的人可以凌空搬運物體。
如果說父親根本沒死,那麼當年他為什麼能夠確定父親已然離去,為什麼屍體上還有屍斑?他被埋在土裡已經十幾年了,什麼樣的龜息法竟然如此厲害?
如果說是有人挖墳搬屍,那麼那個人為什麼會這樣做?而且他敢肯定那個人是個道法很高超的人。凌空搬動啊,還沒留下任何痕跡,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
為瞭解開這個謎,他不得不作出一番安排。
家鄉的事,他確定沒有什麼好調查的了。現在他要回到城市裡去,搜尋一切與道術有關的人與物,比如說哪裡有奇怪的事件發生?有什麼人幫助解決的?有沒有特殊的失蹤人口,有什麼意外的死屍?總之,他以前封印自己的能力,不願意接觸一切靈異事件。雖然因為小夏的原因,他已經介入其中,但這一次,他要主動地、全面的介入,這樣才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線索。
方法很笨,有點像大海撈針,不過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相信這世上真正能解決靈異事件的人不多,那麼他就有機會找到父親之死的秘密,也有機會找到那個沒看到臉的人!
只是,他回去的話,就會見到小夏,他要如何面對她呢?
而就在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遠在千里之外的他的酒吧已經重新開業,並且生意比他在的時候還要紅火。「阮瞻阮老闆是我表哥。」包大同的臉上掛著活潑討喜的笑容,對著一大群女客散發名片,「這是我新開的公司,各位美女有空來捧場啊。」
「耶,還有這種公司啊,這倒新鮮。」一個穿著露腰露腿衣服的熱辣女孩嬌笑道。
包大同看著女孩,以食指點著下巴,擺出個很沒有必要但又很拉風的姿勢,「人生嘛,就是一局棋。您走得順風順水的時候當然用不著這種服務了,可是萬一有個劫呢?您不必努力個香汗淋漓的,丟給我解決就是了。我做的就是英雄救美的工作。」
「你行嗎?」辣妹斜睨包大同一眼。
「行不行要試了才知道。」包大同曖昧地擠擠眼睛,「我可是家學淵源,我敢說在這一行,沒人能有我的本事。」
「收費不低吧。」辣妹繼續問。
「別提錢,提錢傷感情。」包大同對著一眾圍著他的女客大方的咧開嘴,露出那顆很有殺傷力的、很正太、很可愛的小虎牙,讓他的笑容被黝黑的皮膚和雪白牙齒襯托得更加燦爛。「只要給我點工本費和車馬費就行了。」
話音未落,其他女客又是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包大同好脾氣地一一解答,而坐在角落的萬里卻氣壞了。
「無恥的傢伙,他竟然冒充阿瞻的表弟!」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遺落的一張名片。
名片是黑色的,四周鑲嵌著漂亮的銀色花邊,上面寫著:夜歸人周易文化公司,總經理包大同,下面是酒吧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名片的反面寫著主營的業務,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堆,什麼算命、測字、批八字、看陰陽宅風水、驅邪避凶、壓驚收魂--
「他連選個名片都要選個那麼淫蕩的花色。」
小夏拍拍萬里的手,「算啦算啦,幹嘛總和他過不去啊。不過也真是的,他還真方便啊,連公司的名字都用夜歸人。」
「什麼公司,就他一個人,辦公地點、電話地址都用這裡的,明明是職業神棍!」
小夏看了萬里一眼,不明白為什麼那麼隨和可愛的萬里就是和包大同合不來。在她看來,兩個人如果不是以前有什麼過節,肯定就是犯相!
「現在是兩個人哦!」小夏看包大同和那群女客開心地聊個火熱朝天,倚在萬里的肩膀上。
她這回病得很重似的,有渾身脫力的感覺,坐一會兒就會累。
「什麼,你答應他了?」萬里差點站起來,但感覺小夏還依靠著自己,連忙又坐穩,「你這丫頭還真胡鬧,和他瘋什麼啊。」
「也不是啊。包大同畢竟有點真材實料,我以前遇事總是扯你和阮瞻的後腿,阮瞻又不肯教我,所以我想和他學兩招嘛!再說,多賺點也不錯啊。包大同說了,只要我和他一起出任務,我什麼也不用操心,他就和我三七分帳。嘿嘿,這下賺翻了。」
「你還真信他能賺到錢?」
「非常相信。」小夏立起身,很認真的說,「現代人類信仰危機,怪事也多,而且你看他,很會做公關工作哦。」
萬里從鼻孔中出了口氣,沒說話。
雖然他不喜歡包大同,但不得不承認包大同對付人很有一套。以前那些女人大部分是為了阮瞻而來,少部分女人是為了劉鐵和倪陽這兩個小子,而這三個男人相對而言都比較『正經』的,尤其阮瞻,對每個人都一樣的態度,若即若離的,雖然這樣使他更加有魅力,但也確實對生意的拓展不利。
長年泡酒吧的女人,有相當一部份是來釣男人的,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是來尋歡坐樂的。如果不能痛快的喝酒,快活的玩樂,暢快的笑,那也沒有什麼意思。
包大同雖然不提供特殊服務,但他能說會道又慇勤可愛,說起話來嘴巴像抹了蜜一樣,從重新開業那天就吸引了大批客人,雖然客人向低齡化發展了,但營業額卻在增長。
阮瞻回來看到這一切會怎麼說呢?大概也會像自己那麼無奈吧!
萬里無力地想著。
他不想招待包大同的,偏偏阮瞻要善後洪清鎮的事,又要回家鄉印證一些司馬南留下的話,結果只好由他來對付這個磨人的傢伙。
以前他就不喜歡這個嘻皮笑臉的包大同,現在又發現他相當賴皮。小夏的賴皮和他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因為他臉皮比小夏厚得多!
一聽說包大同要在這裡長住,他就毫不客氣的拒絕,哪想到包大同馬上抬出了當年包大叔和阮瞻他老爹之間的協議。
我幫你兒子一次,你幫我兒子一次!
就因為這個承諾,包大叔在多年前救過阮瞻一命,現在包大同的條件就是,他要在城裡開捉鬼公司,等他事業有成了,這個諾言就算完成了。
事業有成!說得多好聽!可這是一種沒有規格可以確認的要求,達到什麼程度才算『事業有成』?假如他一輩子事業無成,難道阮瞻就要被包大同黏一輩子?想想包大叔還真不吃虧,他花一天的時間救了危難之中的朋友之子,而後把自己的兒子打發到人家家裡去,不知何年何月才離開!
我老爹不只完成了諾言,還順手救了你哦!
這是包大同甩給萬里的話,氣得萬里差點當場撞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件事竟然被包大同單算出來,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死了算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沒辦法阻止包大同搬進阮瞻的地盤來住,還風風火火地真把這麼個捉鬼公司辦了起來,雖然表面上叫什麼周易文化公司!
「跟你們說,我已經約了那個辣妹週末去游泳了。」包大同笑嘻嘻地走過來,把那群女人打發給劉鐵、倪陽來對付。
「你不是說你是修道之人嗎?」萬里挖苦道,「你自己說你只是出山入世,但本身還是道教弟子。你這麼大肆泡妞,不怕違反了門規啊!」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包大同坐到小夏的旁邊,「我是龍虎雙修,不忌女色的。說起來,我這一派還真人道啊。」
他說得煞有其事,讓小夏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