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身,一瓶紅酒被碰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灑下一地的紅色液體。阮瞻皺了皺眉頭,不明白心裡這種不安感是從何處而來。
「老闆,我來打掃。」劉鐵乖巧地走過來。
阮瞻點了點頭,閃身到一邊,揮手間又摔碎了一個酒杯,不過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只是默默走到樓梯口,坐了下去。
一定是出事了!
他想著,感覺心中野草叢生,並漸漸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每個毛孔都緊縮起來。
一般而言,能讓他有那麼強烈的感應的,應該是他最親近的人--萬里、小夏、或許還有包大同,甚至,他的父親。
這個世界對他是冷漠的,所以他也冷漠地對待這個世界,可是在他的生命裡,溫暖他的東西也始終存在,雖然很微弱,可是為了這些溫暖,他可以對抗一切。所以,儘管他那麼不喜歡介入靈異事件,也一件件介入了,並且當現在發現有妖靈危害世人時,他這樣冷漠的人竟然忍不住想要出手!
是那些溫暖改變了他吧?何況小夏已經慢慢地融化了他心裡的堅冰!他明白,現在的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這些最寶貴的東西!
可是,是什麼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一個小時前,他突然心有所感,但這一次的感覺很奇怪,好像有什麼東西兩面夾攻他的心房,讓他一時之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不知道要跟蹤哪一方面的信息,不知道正遭遇危險的是誰?!
因為強烈的感情,他和小夏之間本來有著清晰的心靈感應,可是為了讓她忘記在洪清鎮中發生的事,他強行銷去她的記憶,這不僅讓她的身體脆弱了很多,就連他們之間的感應也模糊了起來。他以為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可現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麼後悔。假如因此而使小夏受到傷害,他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電話打過了,萬里的不通,小夏的也不通!而正當他急得團團轉,準備跑出去找找看的時候,兩方面的信息又先後斷絕了!但這沒讓他感到好受些。相反,更讓他覺得有些什麼事正悄悄的進行,可他卻無從知曉,更是無所適從。
一旁的包大同看到阮瞻這副模樣,非常意外。
他和阮瞻的交情說深不深,說淺也不算淺了。但在他看來,阮瞻這個人在外表無論如何變化,內心永遠是冷漠淡然,舉止也永遠是從容不迫的,即使遇到很大的危險,也從未見過他慌亂,現在是什麼難事能影響他到如此呢?
他今天在樓上養息了一天,晚上酒吧營業了才下來。因為他知道阮瞻雖然沒有自損,但為了救他,很是傷了一下內息和元神,所以下樓來幫忙照顧酒吧的生意。所謂不勞動者不得食嘛!可是他呆這兒半天了,見阮瞻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樣子,既不說話也不抬頭,彷彿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
「阿瞻!回魂回魂!」他技巧的暫停了和幾個酒客的閒聊,來到阮瞻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阮瞻像沒聽到一樣沒有反應。
包大同大奇,才想繼續叫他,阮瞻突然坐直了身子,接著站起來,快步走到吧檯去。
原來是有電話打進來,可是因為酒吧裡還響著悠揚的音樂,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電話鈴響,阮瞻離電話最遠,但卻聽到了,顯然他表面上雖然呆呆的,但心裡一定警醒萬分。
包大同看著阮瞻,只見他認真的聽著,然後說了幾句什麼,似乎有些疑惑,接著就又回到樓梯口來。
「什麼事?」包大同正經地問。
「溪頭店的村民打電話來。」
「什麼?」阮瞻的聲音很低,包大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離開溪頭店時給了村長一筆錢,還告訴他會找法師來幫他們全村做法,給他們驅邪避凶。作為條件,我留下電話號碼,讓他們發現什麼特殊狀況就找人去鎮上打電話給我。」
「你真謹慎,這樣不錯,誰知道那對妖孽還有什麼新花招?」阮瞻做事這麼滴水不漏,讓包大同著實佩服了一下下,「現在有什麼消息?好的還是壞的?」
阮瞻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只說前幾天他們那裡下暴雨,因為溪頭店總是旱,所以這一場雨讓大家都高興壞了,特別是孩子們。其中有幾個孩子不聽家長勸,淋著雨跑到山腳下去玩,結果發現了一具屍體被暴雨從山上衝了下來。」
「這事報警就得了,告訴你幹什麼?」包大同聳聳肩。
「村裡人迷信,前幾年又出了那麼多事,他們怕兩件事是相關的。」阮瞻煩躁地撫了撫額頭,「而且這位死者是穿道士服的。」
「啊?這個問題就複雜了!」包大同訝然道,對這個情況相當意外。
「我得去看看。」阮瞻說,看了看手錶,「但是這邊的事我放心不下。小夏早就應該下班了,可是到現在連個人影也沒有--電話也不通,單位的電話又沒人接。萬里這傢伙,手機也打不通!」
「說不定兩人私奔了。」包大同開了句玩笑,但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然你先盯著這裡,我出去找找看。」
可他的話音才落,酒吧的門就開了,萬里一臉疲憊的走了進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阮瞻和包大同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卻沒有小夏的蹤影。
「小夏回來了嗎?」萬里問。
「你問誰?我還問你呢!」包大同說。
阮瞻沒說話,但一顆心一直往下沉。
「我有一個病人出了一點狀況。」萬里嘆了口氣,「輕度抑鬱症患者,本來好好的,心裡狀況已經明顯緩解了,結果今天鬧自殺。我被急著叫去,折騰了三個小時,他突然又想開了,不自殺了。」他邊說邊四處張望,「小夏真的沒回來嗎?」
「騙你幹什麼?」
「可是我從患者家回來,回去了診所一趟,律師事務所已經沒有人了啊?」萬里有些吃驚,「這種敏感的時候,她應該不會亂跑!我打她的手機試試。」
「已經打過了,沒人接。」包大同攔住他,抬頭看了看阮瞻,見阮瞻臉色發白,一言不發。
她果然是出事了嗎?為什麼他後來感覺不到她的危險了呢?
鈴--
電話聲再度響起來的時候,三個面面相覷的都聽到了,但還是阮瞻最先撲過去搶電話。萬里和包大同在一邊看著他,只見他點了點頭,臉色越發蒼白。
「小夏有事!」萬里瞭然,率先走了過去,「怎麼了?」
「一個小時多前,一家商場的員工在內衣部的試衣間發現了一個顧客遺失的背包,而且在附近的童裝部發現有掙扎打鬥的痕跡。」阮瞻的眼神焦慮不安,「後來在消防通道發現了兩個童裝的木頭模特兒,模特兒的手掌上有血跡。」
「童裝?」包大同心裡『咯崘』一下,「那個背包--?」
「是小夏的。」阮瞻說出這個名字,覺得心裡像被一柄鋒刃極細的刀畫了一下,找不到傷口在哪裡,可是一直血不止。其他兩個人雖然已經猜到事實,但還是愣了一下。
「警方打來的電話?」萬里問。
「是,警方在小夏的背包裡發現了小夏的記事本。上面還有這裡的電話號碼。」
「那我們把她救出來!」包大同挽起袖子,「我們現在就去找呂妍母子拚命,一定和她們有關的。」
「慢來!」萬里攔住他,「焦急只會壞事,至少要策畫一下才行。阿瞻,你說怎麼辦?」
阮瞻有幾秒鐘沒有說話,強迫自己冷靜。當得知小夏被綁架的一瞬,他心亂如麻,幾乎不能思考。她是他的弱點,任他平日裡多麼冷靜沉著,遇到她的事,他就不能冷靜的對待。或者,這就叫做『關心則亂』!
「我們是一起出擊,還是兵分兩路?」包大同是急性子,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你認為溪頭店那邊的事是偶然的嗎?假如是偶然的,我們就一起去救小夏,假如不是,那邊的事怎麼辦?」
「溪頭店?」萬里很意外,「那邊又出什麼事了?」
包大同把剛才的事對萬里說了一遍。而阮瞻則沉默著,拚命壓制住內心的慌亂,考慮著對策。
「為了謹慎起見,我們兵分三路。」阮瞻認真考慮一下後,沉聲道,「溪頭店的事或許和這邊的事無關,可是我們不能冒險,所以要有一個人去現場調查一下;而警察剛打來電話,是要我們一個人去配合警方工作,這也要一個人去;另外一個,就去把小夏找回來,你們的手機號碼給我,記得隨時保持聯絡。」
他一向不用手機,不過後來小夏送過他一個。在那個手機裡,他只有小夏的電話號碼,保證她隨時可以呼叫到他。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她是他一個人的,好像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雖然這想法非常白痴,可是他一直保持著這個樣子。現在為了方便聯絡,不得不添加上萬里和包大同的號碼。
「怎麼分配任務?」包大同問。
「這還用說,各取所長唄。」萬里說,「我人頭熟、會說話,所以我去配合警方工作;你熟悉道法流派,所以你去溪頭店研究一下那個去世的老道士;阿瞻和小夏有心靈感應,而且法術最高,所以他來救小夏!」
三人分工完畢,各自行動。「小夏--小夏--」
黑暗中,小夏聽到有人呼喚她。那聲音如此熟悉,讓她立即站起身來。
是阮瞻嗎?
她仔細地聽著,心裡十分矛盾。一方面,她希望他來救她,渴望他安全的懷抱;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讓他來,怕他遭遇到什麼危險!因為現在情況不明。
她不知道這裡是哪兒?從那個長長的黑走廊一路向下走來,就被關進了這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這應該是一個房間,不算太大,大約四、五平米的樣子,因為雖然看不見,但當她被猛地推進來時,大約踉蹌了五、六步就撞到了對面的牆壁。按照正常的房型來說,應該沒有判斷錯。
另外,從隱約隱約的回聲上來猜,這個房間是空的。
進來後不久,她本想站起身憑藉摸索研究一下這個房間的格局,好給自己謀得逃生的機會的,但最終還是沒有行動,一直坐在黑暗潮濕的角落裡沒動。
在陌生的環境中,一動不如一靜,仔細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和逃走的種種可能!
這是阮瞻告訴過她的,她決定照他說的做。況且這房間太靜了,連她呼吸的聲音和活動時衣料摩擦的聲音都很清晰,很有驚心動魄之感。
思考,對她而言也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讓一個念頭在心裡停留的時間稍長,就會讓張嘉琳感覺到。所以每當她思索一下逃生的事,就立即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或者回想一個電影的片段,或者心裡哼唱一首歌,總之她雖然成功的讓張嘉琳沒來找她麻煩,但這種一心兩用之法,讓她的思維也混亂不堪!
只是她漸漸發現,她心裡想得越來越多的,竟然是和阮瞻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知道這不行!會讓張嘉琳體會到阮瞻對她的重要,說不定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拚命不去想他,可此時,他的聲音偏偏出現在她腦海裡。
也許是太想他而出現幻覺了吧?她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可當他呼喚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發覺這是真的,他一定是知道了她被綁架,因此跑來找她了!
她緊張地倚住牆壁站著,一時無法控制心中所想,生怕被張嘉琳發現什麼,雖然自從她被關進這個小黑屋,張嘉琳就沒有出現過,什麼也沒有出現過。
她突然想起她的護身符,那個護身符本身就有保護她的力量,又被阮瞻加持過,所以想侵犯她的東西根本不能靠近她的要害部位,除了她自己,別人也不能把護身符從她身上扯下來。
如果不是這個護身符的保護,張嘉琳恐怕早殺了她了,不知什麼原因,小夏明白她非常憎恨自己。現在她一定是去想其他殺掉自己的方法了,那麼在此之前,這個護身符也許能阻隔斷那妖童對自己內心的窺伺。
只是要用護身符護住心臟還是頭呢?人的思維雖然是通過大腦,但心情是不是會通過心呢?
小夏猶豫了一陣,當呼喚她的名字的聲音再一次引起她的心悸時,她毅然取下護身符按在心臟部位。大腦是科學的說法,現在她是在靈異事件中,一定是心靈比較重要!
阮瞻--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