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了,小夏才看清何富貴的雙耳上各有一枚紅寶石耳釘。
以前只覺得他渾身都是爆發戶的俗氣,恨不能十根手指上都帶上足金的巨大戒指,脖子上的金鍊子粗得像自行車的鏈鎖,從沒注意到他的耳釘是那麼古樸、小巧而又精緻。
只是那紅寶石不知是什麼質料,稍一靠近就寒氣襲人,而且襯得何富貴的臉有點異樣的蒼白。
「您的耳釘是什麼石頭的?」小夏衝口問出。
何富貴向後退了一步,不知為什麼小夏覺得他有些戒備,「祖上傳下來的,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漂亮。」小夏知道他不想說,也就不再問,心想果然是古物,否則以何富貴的品味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
「進我房間來說。」何富貴對小夏招了招手,帶她回到房間。
小夏把晚上的事仔細說了一遍,當然隱瞞了自己會一點小法術的事實。她一邊說一邊偷看何富貴的臉色,只見他越聽越怕的樣子,有時還發呆,似乎在聽其他人說話,沉吟了半響才問,「那個女鬼還說了什麼嗎?她具體長得什麼樣子?」
「何總認識那個女--人?」小夏敏銳的意識到了什麼。
何富貴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惱怒的道,「我是金石鎮土生土長的人,從沒到過這裡,怎麼會認識她?岳秘書,你的想像太豐富了吧?」
「對不起,何總,我隨口說說的。」小夏道歉,但心裡卻覺得何富貴言語閃爍,「不過這個地方不乾淨,我們要不要離開這裡?」
「不行,我還沒有贏--」何富貴煞住話頭,又愣了一下才道,「我還有生意,暫時不能走。如果岳秘書實在不喜歡這裡,換一家酒店好了。我先睡一會兒,你來決定吧。」
他這樣說,小夏只好答應,見他臉色不悅,知趣的告辭離開。她被折騰了一夜,實在太疲憊了,新的房間很向陽,她大開窗簾,讓陽光照在自己身上才敢入睡。儘管如此,她睡得仍然極不安穩,一直做著各種各樣的怪夢,夢到阮瞻那孤單且帥氣十足的背影,讓她心疼不已,卻觸摸不到他;夢見自己在一個濕漉漉的小巷裡被許多只惡狗咬;夢到一條繩子一直試圖往她脖子上套;最後夢見她闖入一個房間,見何富貴坐在裡面,可他有三顆頭除了他自己的腦袋,還在他的左右肩膀上各長出一顆,每一顆都是紅彤彤的女人臉,閃著石頭的光澤!
這個夢把她嚇醒了,而且再也睡不著。萬里說過她容易接受心理暗示,難道過去幾個小時的事又對她造成了什麼心理陰影嗎?她一直強迫自己堅強,可目前的情況,讓她想起了和阮瞻的初次共事的情形,心裡又是一陣酸楚。下定決心不去想他的,可是如果理智能戰勝感情,那感情也就不是真感情了!
看看表,快中午了。小夏知道何富貴和保鏢還都在蒙頭大睡,乾脆起床梳洗,決定先上街逛逛,然後換一家酒店。
小夏走在這深秋季節的繁華城市裡,感覺清爽而舒服。她沒什麼目標,只是四處亂走,漸漸遠離了市中心。來到類似於老城區的一片舊巷子中,七拐八拐的,她這個有名的路痴開始迷路了。不過她並不慌亂,只要找一輛出租車,直接回酒店就可以了,迷路不迷路,在現代都市而言並不是大事。
她依舊慢慢地走,順便觀賞這些老式建築的風采,東張西望之中,無意間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她忙不迭地道歉,那個人卻沒有理她,只是哭。她疑惑地看著來人,見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臉上滿是淚水,說不出的淒涼和傷心,讓看到她的人都禁不住悲傷起來。
「沒事,她只是見到她過世的親人了。」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嚇了小夏一跳,她只顧看著那個中年女人腳步踉蹌的身影了,沒注意到身後有人。
「過世的親人?」小夏重複了一句,以為是本地的方言,讓她誤會了意思。
「你不是來求助劉--」站在她身後的也是一個中年婦女,好像正要出門,因為小夏撞到那個人時正巧在人家的家門外,她還以為小夏與其他人是一個來意。
「我是無意中逛到這裡的,有什麼事嗎?」小夏有點好奇。
中年女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和小夏攀談兩句,「看到巷子底了嗎?」她邁出門檻,向前一指。
小夏這才發現這條小巷是死胡同,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座外牆灰白的大屋,大約兩層樓高,烏漆漆的大門和窗子有些歪斜的鑲嵌在牆上,好像隨時會倒下來。總之,整個房子都讓人覺得很沉重,很礙眼,彷彿是硬擠在巷子中修建起來的。
「那間大屋原本住著兄弟兩個,後來都跑到國外去了,把這房子留給了他們一直住在鄉下的孤寡表嬸。」中年女人很健談,但是表情有些神秘和敬畏,「這個劉大娘,很好的,很會推算,誰家有事她都會幫忙,只是她做的那個生意有點怕人。你看,大白天的,巷子裡都沒有小孩子玩,大家一回家都呆在家裡不出來,生怕真撞上什麼髒東西。唉,買不起別的房子啊,不然也不住這麼陰氣森森的地方了。其實這種生意應該在鄉下做,在城裡總是不好,要不是看在劉大娘人那麼好,又沒有其他營生可以養活自己--」
「什麼生意?」小夏有些好奇。
「劉大娘有一樁本事。」中年女人壓低了聲音,「她能夠讓人見到去世的親人,和親人說上話。我親眼見到過的,她施著施著法,那死魂就附在她身上了,說的話,辦的事,都和那個被招來的魂生前一樣,來找她的人沒有說不對的。每個都是半信半疑的來,痛哭流涕的回去,不過她做這個事可是秘密的,又總是勸客人別和往生的親人見面,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可就算是這樣,鄰居們也覺得這地方鬼氣森森的,不大敢往她家裡去。」
原來是靈媒!
小夏恍然大悟。隨即心裡一動,一個念頭直衝腦海。於是她和中年婦女道了個謝,抬腳向巷底的灰屋走去,也不理那女人驚訝和不以為然的神情。
既然是靈媒,既然有這個本領,那就讓這老人幫助她也見一見去世的奶奶吧!她也有很多話,卻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人生總是有許多遺憾,如果能夠彌補,該有多好!
吱呀--
木門發出可怕的呻吟,木門內一片漆黑和寧靜,小夏不禁苦笑,為什麼這種地方,總是有一樣的氣氛?
「有人嗎?」她眯起眼睛,適應著昏暗的環境。
「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同時隨著『卡噠』一聲響,室內的幾個白燈同時亮了起來,讓才適應了昏暗的小夏閉上了眼睛,過了幾秒鐘才能睜開。
「刺到眼睛了吧?」一個老人艱難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可是沒辦法,客人怕黑,可是召喚那個世界的人就是要黑一點,所以我只好把外面的光線都擋住,但屋子裡的燈弄得亮些。」
她個子特別矮小,很瘦,中式衣服雖然舊了,但卻乾淨整潔,灰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和小夏想像的不同,她沒有一點『靈異』的感覺,反而慈祥可親,和每天在公園裡曬太陽的老人沒有任何區別。
「沒關係。」小夏見劉大娘的腿腳不太方便,忙上前攙扶,可是她的手才一碰老人,劉大娘就『咦』了一聲,上下打量著小夏。
「丫頭,告訴你啊,捨不得親人離開是人之常情,這是人生的七苦啊。」她拍拍小夏的手,掌心粗糙而溫暖,「可是儘量不要打擾往生之人,你捨不得,他們就會更難過了。生老病死,人生必須,何必要非拉著不放呢?你見了想見之人,心裡的難過會一直持續下去,對那個世界的他們來講也是徒增煩惱,只怕他們會過得更不好,還是不要見了。」
「我有很多話要說啊。」小夏禁不住哽嚥了。
「唉,傻孩子。」老人嘆了口氣,「那些話就是說了,也沒有用處了,過去的事是永遠找不回來的。既然如此,何必打擾他們的平靜?!」
「況且--」不等小夏做決定,劉大娘繼續說,「你眉間有黑氣,陽火外罩寒氣,怕是最近撞了什麼髒東西吧?」
小夏一驚,沒想到被這老人一眼就看了出來。她本不想對外人講的,可這老人似乎有魔力似的,使她完全沒有戒備,原原本本的把昨夜的事告訴了老人,包括對何富貴的懷疑,但還是沒說她會一點法術的事。
老人想了很久,才說,「那個女鬼很凶,你當時要是躲起來,不去惹她就好了。可是現在--」老人看了一眼小夏胸前的玉菩薩,「你陽氣雖弱,但和佛有緣。而且,你這個護身之物,平凡之中透著不凡,有很強的念力和外力加持的法力,一定有兩個愛極了你的人保護你。」
小夏沒說話,但是心酸得瞬間落淚了。奶奶,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可是她去了;至於把她的護身符加上法力的人,真的是愛她的嗎?為什麼她隱約能夠感覺得到,但又抓不住這種感覺?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那個女鬼遠一點,她雖然凶,但法力不強,有這個護身符,你不會有事。」老人繼續說,「但是你陽火上的寒氣,可不是那個吊死鬼能夠罩得住的,只能說,你的身邊有極怨毒的東西出沒,你要特別小心這個!」
「難道我的老闆--?」小夏大吃一驚,不知道自己已經烏雲罩頂了,「可是他可以在大太陽底下逛街,應該不會--要不,就是他身邊有問題?!」小夏想起了那對特別漂亮,但又讓她極不舒服的耳釘。
她經歷過很多靈異事件,知道這種古物上最容易附著東西。何況,何富貴也確實古怪,他究竟是幹什麼的,為什麼總是晝伏夜出、神神秘祕?錢又多得用不完?她太急於找一份工作了,根本沒有注意到什麼,難道是自己不小心又踏入了一個陷阱?這一次,這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要對付的又是誰?她被選中做了何富貴的秘書是有意還是無意?
「據你所說,你老闆肯定不是個好東西。丫頭,聽我的,離他遠一點。」老人囑咐。
聽人勸,吃飽飯,小夏明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也不想惹事,於是決定聽老人的話。可是她不能直接離開,她沒有錢,況且還要做得自然點。假如何富貴真的有問題,她突然要離開,反而會引起懷疑。她感覺何富貴目前對她沒有惡意,於是她想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再耗兩週,就拿錢走人。
決定了自己今後要做什麼,小夏和老人又聊了一會兒,還出門買了點吃的東西送回來,約定以後來看望老人,這才離開。
她訂好新的酒店,回去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才一進酒店就看到何富貴不耐煩地在大堂裡走來走去,見小夏走過來,厲聲道,「岳秘書,你去哪裡了?我雇你可不是讓你閒逛的。」
小夏皺起眉頭,有些火大。她雖然知道出來工作難免受氣,可就算是潘主任也沒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數落過她,現在這個背景神秘,有可能胡作非為的土財主竟然這麼羞辱她!不過這樣也好,跟他扯破臉皮,辭職時也有藉口了。
「何總有吩咐過什麼嗎?你雇我可不是讓我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小夏冷冷地道,「鑑於你的作息時間是晚上開始,白天的時間是我自己的。在這段時間,我做什麼與何總你無關。憲法有規定,休息是公民的權利,你再了不起,也大不過憲法!」
她說得又大聲又理直氣壯,駭得酒店大堂中的人都驚訝得看著這一幕,等著看老闆怎麼發飆。何富貴自從賭無不勝來,哪受過這種氣,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臉氣得通紅。才要發作,突然又愣了一下,似乎聽到了什麼,然後奇怪的點了點頭,對小夏道,「現在總是你的工作時間了吧?」
「有事請講。」
「你不是要換酒店嗎?如果換好了,把地址給我,其餘的事你來做。」
小夏盯了何富貴一眼,見他滿眼怒氣卻竭力忍耐,覺得事有古怪,但她此刻也不好說什麼,只把酒店的新名字告訴了何富貴,就上樓去了。
「沒見過小職員有這麼橫的。」
「說不定和這土財主有什麼說不清的關係呢!」
目睹這一幕的人竊竊私語著,而何富貴只聽得到兩個聲音。
「真走眼了,你這個秘書不是常人呢!」呆在他左耳邊的三寸金蓮道,「真沒注意過,這個陽火弱的女人竟然有護身的寶貝。你說,她自己知不知道呢?」
「肯定知道。」右耳的天足說,「沒看到嗎?她發怒的時候,身體上有很微弱的靈力,說不定是會法術的。」
「那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來找荏的。哼,事到如今,誰也攔不住我們了。」三寸金蓮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