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包大同大吃一驚,看到阮瞻的胸前果然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還在昏昏沉沉狀態的小夏,「怎麼辦?阿瞻的魂呢?」
「天意為了保護他,把他的魂壓在了他體內了。」包大叔說:「現在等於他的肉身死去,魂魄卻昏迷了。」
「這樣——這樣是什麼意思?」
「大同,你知道的,如果一個人的肉身死了,他的魂魄是不能強行附在裡面的,那樣的話,肉身還是回腐爛。可阿瞻的情況不同,他的魂魄被天意壓在他體內,就是說他的魂魄沒有脫體,他的肉身也就不會壞。」
「你是說——他能復活嗎?」包大同又驚又喜。
包大叔愣了半晌,為難地搖了搖頭,「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他的魂魄沒走,而且不是強行留住的,所以肉身不腐,有復活的可能。可實際上,他的心臟破了,醫學上救不了他的肉身也一樣不行。何況他的魂魄不可能長時間昏迷在體內不醒,一旦甦醒過來,他的生命就是真正消逝了。也就是說,他醒來的時候,就是他真正死去的時候。」
「有多長時間?」包大同問,「我們爺倆個都不是醫學專家,也許我們應該把他弄到醫院去看看,問題是他的魂魄可以多長時間不醒!」
包大叔俯下身,仔細探查了一下阮瞻的氣息,「他的魂魄不超過十天就會醒。」他停住了話,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在最後關頭。父子親情還是戰勝了殘存的惡念,才讓天意在那一瞬間做出保護兒子,捨棄自己的選擇。當晶刀碎裂地那一刻,天意的惡氣完全被震了出來,以他的功力,若想自保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個時候,只要是個父親就會把生的機會留給兒子,這沒什麼好說的。可那個陣太厲害了,晶刀碎片地衝力也太凌厲了。所以他拼著自己魂飛魄散也沒有保得住阿瞻的肉身。或者,他是想留著兒子的魂魄,看這最後的十天有沒有奇蹟發生。對嗎?」
他突然問話。可是沒有面對包大同,而是對手中那串以銀色水線串起地珠子說。奇怪的是,珠串似乎有意識一樣,聽到包大叔的問話,串珠子地銀線發出淡淡的光芒,似乎表示同意。
包大同嚇了一跳:「老爹,這是——?」
「你阮伯父已經魂飛魄散了,可是我沒說他灰飛煙滅。你看到的這條銀線就是他一魂一魄擰合而成的。幸好,保存下來的是有意識的魂魄。可是他的心沒有死,他還向把兒子救回來,然後帶著這些惡氣到無間地獄去,終有一天會化解的。」
包大同這才注意到,惡氣並沒有化解,而是被分裂成暫時無害地細碎部分。「當時你們推算阿瞻的命格時,他的奇蹟是怎樣的?」
「若有若無。」包大叔苦笑,「所以說這是不確定的,雖說事在人為,可是我聽過心臟搭橋手術什麼的,但是把破損得這麼厲害地心臟修補好,我可沒聽說哪個醫生能夠辦到。」
「法術可以嗎?」
「據我所知,不能。」包大叔滿心遺憾。他能看透生死。可是怕不能完成老友的遺願,「也許老天會賜給阿瞻契機,畢竟在絕陣時,天意突然清醒,也是上天的慈悲啊。」
包大同沒說話,只低頭看著阮瞻,就見他面白如紙,雖然胸口不再流血,但整個人脆弱得好像隨時會隨風而逝一樣。奇蹟,說這容易,留下他的命也看似有希望,但奇蹟在哪裡?要怎麼才能做到。
「萬里怎麼樣?」他頭也不會地問。
「我們通過萬里的身體,把法力施到靈網之上。他不是個修道之人,這種力量是他承受不起的,而且他距離絕陣的陣眼最近,受的衝擊最大,我估計他要昏迷些日子了。」
「沒死就好。」包大同說得輕鬆,似乎很高興萬里受傷,但心裡也是很擔心這個朋友地。
「他會很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來,他昏迷的時候,你可以隨時折磨他,正好報仇。」包大叔寵溺地看著包大同,「你不是說他老是和你鬥嘴嗎?這下你可以嗎他個夠,他都不能回嘴。」
從小到大,雖然父親表面溫和,但很少寵他。現在父親這樣一說,就好像不講理的父親為自己的兒子出頭一樣,鬧得包大同有點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麼小氣。」他搔搔頭,又去拉父親的手,想扶他起來,可一伸手之下,他的手卻穿越了父親的身體,父親的身體竟然只是個影子!
包大同大吃一驚,僵在當地。他剛才回到這裡時,被這場景震住了,根本沒去注意什麼,現在想來,父親在重傷之下,竟然能那麼快的來到阮瞻身邊,還可以握住以阮伯父的魂魄串起的惡氣,這都是不正常的,那些可都是虛無的啊。還有,似乎萬里的身邊一直躺著一個人,不是父親又是誰?
「大同啊。你這個孩子就是這樣,看到不喜歡的東西就不看,這是逃避現實懂不懂?」包大叔柔聲道。
「不懂。」包大同極快的回了一句,顯得格外任性。
「大同,看看我,我已經——」
「我不看!」話雖然這麼說,也不敢抬頭看,可是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大同,你這個傻孩子,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得下心。抬頭看看老子,一會兒我就要走了呢,給老子我看看你的臉,這下子可要天人永隔了。」包大叔假裝平靜地說。
包大同涕淚橫流,從小到大,從沒這麼哭過。在父親就要離開的一瞬間。他才明白自己是多麼的捨不得。為什麼從沒孝順過他呢?為什麼從沒有聽過他的話,甚至,他沒有和父親說過自己很愛他。
「你要記得,今天我為你阮伯父做的這一切,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們從小認識,那時候我們都是流浪兒。在那個亂世裡差點餓死。是因為你阮伯父,我才活了過來。有吃地,他總是先給我,我腳傷了。他就背我一路走。惡狗和惡人欺侮我們,是他幫我擋。他總是說,這世界上要沒有惡人該多好啊。對我而言。他是從我記事就認得的人,不僅是朋友,也是我的兄弟。後來我們一起拜師學道,因為跟了不同的師傅而分開,後來一直聚少離多,可是這次,我們兄弟會一直在一起了,這叫有始有終,你該為我高興啊。」包大叔撫撫兒子的頭。但沒有撫到,虛空而過,「你要知道,人這一生,朋友和兄弟是很重要的,索幸你有萬里。假如你能救回阿瞻,他也會是你一世地朋友,一定要珍惜。可惜,我沒有好好疼愛過你。」
「不,老爹,你很疼我,是我不爭氣。」
「胡說,你爭氣得很。」包大叔愛憐的斥責了兒子一句。
在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老友的心,他曾經以為自己有機會彌補虧欠兒子的愛,以為可以享受父子之情地,但終究也失去了機會。「你沒有天生良能,卻能修煉到如此地步,很了不起哪!我走後,你要勤奮修行,你知道我們這一派是不忌女色的,將來要討個好姑娘做老婆,知道嗎?不要只看相貌,還有,要照顧——」
「老爹你別走,阮伯父不是在陽間呆了很久嗎?」包大同打斷父親的話。
「大同,不要不聽話。你阮伯父未走,是因為有未了地事,可是我這是陪著兄弟下地獄去,有什麼遺憾,我有子如你,還有什麼放不下?我們修道的,講究天道自然,你要想得開。我這次走,是幫你阮伯父化解這些惡氣去的,說不定,你百年之後,我們父子未必沒有見面的時候。」包大叔不確定地說著,「大同,抬起頭來,別哭得像個姑娘家,現在萬里昏迷著不能動,阿瞻能否復活也是未知數,就剩下個小夏,一個姑娘家沒有人幫可怎麼行,你要堅強點,別讓我走得不安心。」
包大同知道父親說的對,也知道這一切無法挽回,可是他就是無法止住那撕扯一樣的難受,想握著父親的手不鬆開。看透?說得容易,他們雖然修煉,但不過是幫助世人斬妖除魔而已,畢竟是凡人,怎麼能看得開?!可是這是父親的願望,既然他從沒做過讓父親驕傲的事,那麼他現在至少可以裝得堅強點。
而此時,小夏醒了。
醒來地那一刻,阮瞻看她的那一眼,嘴唇微動著說的那句話一下子闖入她的腦海裡,讓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下子從頭頂貫穿到了腳底。她爬起來,遠遠就看到阮瞻躺在地上,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懼,就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
她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見阮瞻如雕像一般靜默這不動,頭腦一陣混亂,撲過去上下檢查他地身體。
他的練冰涼,胸口穩定的跳動完全消失,那寂寞的、總是讓她不禁心生憐意的眼睛緊緊閉著,堅毅的嘴角此刻呈現出一種放鬆的弧度。他太累了嗎?他活著太辛苦了嗎?可是他說會永遠愛她,為什麼就離開了?
「你醒醒。」她搖晃了一下他的手,「我宣佈過主權,也蓋過章了,現在你是我地,沒有經我的允許,你不許離開。聽到沒有,你給我醒過來。假如你敢死,敢扔下我就走,我會恨你。我發誓我會恨你,會一直恨一直恨,一直恨到天荒地老,一直恨到你的來生和來生的來生!我發誓我會做到!」說到後來,她喊叫了起來,臉上淚水婆娑,整顆心全碎了。沒有了他,人生還有什麼意思?誰見她說笑,誰會陪她到深夜,還有誰能讓她動心如此,想要給他一個家,想要一直這麼愛下去?除了他,她誰也不要!
她喪失理智一樣,想去搬他的身體,可卻讓包大同攔腰抱住。
「你放開我!我要讓他醒過來,我恨死他!我恨死他!」
「噓噓,你聽我說,你先別哭。」小夏的傷心,暫時轉移了包大同的喪父之痛,為了讓她安靜下來,或者說給她一個或下去的理由,她不禁衝口而出,「他死啦,可是他還有復活的機會的。」管它會不會做到,管它奇蹟會不會發生,假如不給小夏一個希望,她當場瘋掉也說不定。
小夏聽到包大同的話,驟然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著包大同,真怕自己聽錯了。
「沒錯,你沒聽錯,我說的是真的。」包大同握著小夏的肩,給她相當肯定的眼神,「他的魂魄被他老爹壓在身體內了,就是說他還沒有離開,只要我們修補了他的心,他就能活回來。」
「那他為什麼不和我說話?為什麼?」小夏的眼淚再度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滑落,「他是異人,他可以和我說話的,為什麼不理我?」
「因為他的魂魄現在人事不知,他才可以有復活的機會,如果他的魂醒來,那麼他就會真的死了。這樣,你也要嗎?」包大同盯著小夏的眼睛。
小夏立即噤聲,包大同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讓她平靜一下,可小夏抬頭看到了包大叔,一眼就看出他是魂體,「包大叔,你?」包大叔還沒回答,她又看見了萬里躺在那裡,更驚,「他沒死吧?對嗎?他沒有死,是不是?」
「這孩子天生陽氣旺盛,福氣綿長,不會死的。」包大叔回答,「死的是我們這些老傢伙,這就是你們說的什麼來著,哦,新陳代謝。」他說得輕鬆,好像不是再說死亡。
小夏叫了一聲大叔,聲音哽嚥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現在先想辦法善後。」包大同似乎瞬間就堅強了起來,不再是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阿瞻雖然心臟受損,可是不宜送到醫院去,反正他復活的辦法也不能指望醫療技術。萬里是魂魄受損,也是精養為好。」他說著向走又看看,「這個山洞不錯,反正從來也沒有人知道這裡。一會兒我把阿瞻和萬里移進去,在外面用幻術造假象,連那棵死槐也給幻化出來,再在山洞外布上結界,那麼他們應該是安全的。」
包大叔見兒子說得頭頭是道,頗感安慰地道:「你說得對,這裡的事不能讓人知道。好在昨晚月全蝕,這裡又像被炸過一樣,應該沒人會來多管閒事,你們躲一陣就好了。那兩個煞,應該已經回去了,你們只要管好自己。」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天亮後,我和你阮伯父也要離開了。」
包大同聞言,突然以手撫面,痛哭出聲。